第40章 第39章

晚上罗黎伊如愿去泡了温泉,结果在柏玄琴一个不注意下,他终于在对瀑布的执念下投身到激流的怀抱,等柏玄琴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万幸的是,罗黎伊平日练剑缎体没白费,好歹没在水中载浮载沉,人没有受伤也没有呛水。

但罗黎伊不用共情都可以看到柏玄琴无比生气的表情,因此死待在瀑布与墙壁间的空隙不肯出来,柏玄琴就冷笑着,在外面守株待兔。

最后,显然仅有筑基又经脉受伤的小白鸡,不比金丹后期且身有魔血的柏玄琴,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罗黎伊就倒了,被早就准备好的柏玄琴一把捞住,然后拦腰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抱回房间。

要是罗黎伊醒着,大概得和柏玄琴拼命。

而柏玄琴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黑的几乎要滴水,早知这人冥顽不灵,他就不该一时心软放人去玩水,这下好了,本就有旧伤复发的倾向,这么一闹又吹了点风,当晚就开始发高烧。

柏玄琴很生气,但是看到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又开始噩梦连连的瘦弱少年,又狠不起心凶他,最后他先把怒气收了,先把人找照顾稳妥再说。

柏玄琴在罗黎伊床边守了两天,滚烫的额头始终温度都不降,手脚却冷得像冰块,两日都神识不清,脸上全是病态的红艳,嘴唇干裂起皮,他想着办法给他喂水,病中的罗黎伊很乖,虽然意识不清,但让他喝水吃药,都是怎么说就怎么做。

跟之前状况好时,直接跳窗逃走简直两个样。

江琴枫不过离开半日,回来罗黎伊就发起高烧,他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但是看柏玄琴衣不解带的在旁边守着,又发不起火。

能怎么办?罗黎伊身体本就与凡人无异,他们这些早已金丹、元婴甚至化神的修士根本难以理解这些病痛,只有柏玄琴有耐性在一旁小心顾着,就连江萱兰都没办法做到柏玄琴那样的无微不至,号完脉开完药,接下来该如何照顾,她根本手足无措,连喂罗黎伊喝水让他呛到了,嗓子咳的嘶哑,江萱兰就一下慌了。

就这么病了两日,在许多灵药辅助下,第三日中午罗黎伊的烧总算是退了,直至傍晚才总算清醒过来。

在罗黎伊睁开沉重的眼眸时,第一眼就看到洁白的衣袖从身旁轻轻抚过。

「……」罗黎伊尝试张口说话,但肿痛的嗓子未好,一时之间竟发不出声。

青文冬坐在床边,拿来泡着灵药的温水,扶起罗黎伊后递给他,「慢些喝。」

罗黎伊慢慢地喝了些,嗓子好多了,才虚弱的开口:「师尊……你身体如何了?」

青文冬没想到罗黎伊醒来看到他,第一句就先问他身体,他抿紧薄唇,「无事。为师闭关匆忙,这些日子的事我已听说。」

罗黎伊乖巧的点头,他觉得他师尊不是会歧视双生子的人,所以他出手相助韶羽韶逸,应当不会惹他生气。

等罗黎伊靠在床头,呼吸平稳之后,青文冬看着房内,问:「无情道心法,你可熟练了?」

罗黎伊觉得青文冬在抽考他的课业,于是也听话回答:「是。师尊授予的心法弟子时刻运转,早已熟练于心。」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青文冬正在挣扎,他的内心煎熬而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果断的人身上感觉到这种情绪,这一刻,罗黎伊什么都懂了。

这一次的病,不夸张,差点要了罗黎伊的命。

他本来就因为经脉受损,于修道一途在无关系,即便他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但是身体却已经与凡人无异,会与凡人一样怕冷怕热,怕伤怕病,而这次旧伤复发又染上风寒,病体虚弱,才险些被阎王讨去了命。

**凡胎本就如此,生老病死,皆为定数。就算有无数灵药吊命,也迟早要死。

罗黎伊最终没有让青文冬拿起屠刀。

「师尊,时机合适,我便正式迈入无情道,开始修练。」早该如此,在这个世界,不能修仙,便注定什么都做不到,受人庇护,被生死相迫,如果他不修道,他连决定自己生死的机会都没有。

青文冬缓缓闭上那双平时对人凶狠的凤眸。

「你要想清楚,无情道断绝**,修了此道,凡世红尘就与你在无关系。」

罗黎伊却道:「但无情道大成,则如无上神明。若能以此道护我想护之人,也是极好。」

房中沉默很久,直至天边最后一抹光消失,房内陷入黑暗,听着罗黎伊低低的咳嗽声,青文冬起身,用灵力点燃烛火,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房间。

青文冬说:「我明白你的决心,等你身体大好,回到宗门后,我会助你渡劫。」

罗黎伊靠在床头,虚软的笑了,「多谢师尊。」

青文冬离开了。

这一晚罗黎伊一人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红尘,这座城没有宵禁,夜晚人声鼎沸火树银花,热闹凡世,印在他眼中的红尘世间既温暖又虚幻,仿佛沙漠中虚幻的倒影,海市蜃楼只能见而不可接近,人情温暖鼎沸红尘,却好远,远的他只能看,感觉却不真切。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直到街道人群渐散,街火一盏盏的熄了,最后天光崭露,将深蓝的天空照亮,他才慢慢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柏玄琴一直等,他在门外枯站,从深夜到天明,等到罗黎伊睡着才推门进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的双眼血红,魔血在体内躁动,眼前的人是如此温顺地躺在柔软暖和的棉被里,但是很快的,这人就要不被自己掌控了。

罗黎伊的神识已经化神初期,一旦正式迈入无情道,他会以极快的速度进阶,筑基、金丹、元婴,而后化神。

这名少年很快的,就不再需要他了。

无情道断绝**,太上忘情,无论是友情、亲情或是爱情,都只会沦为修道上的阻碍。

分明是要护他、爱他、怜他,但如果罗黎伊不再需要他,那么这些情感也只是阻碍对方的绊脚石,这些无所去从得感情,也不会有人要了。

谁都不需要他。

谁都不要他。

柏玄琴走到床边,缓缓弯下腰,黑色的长发在枕边互相交织,缠绵不清,血印从松垮的衣领露出,颖长秀挺的冰白颈侧与鲜红浓郁的血印辉映,狰狞的艳丽。他抬手,缓缓摩娑着苍白脖子上的印记。

他无比平静,只是思考着,杀他不得,伤他不得,关他不得,他应该用什么办法,将他留在身边,他应该怎么做,罗黎伊才不会去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罗黎伊的呼吸还是有些滚烫,高烧已退,却仍就有些低烧,柏玄琴轻轻拨开他凌乱的额发,嘴角慢慢有了笑意。罗黎伊若要修无情道,便让他修。

眼下,是要让这病弱的小白鸡,养好身体再说。

又过了两日,罗黎伊的身体终于见好。在这城镇拖了好些时日,加上罗黎伊大病初愈,便没有再用马车赶路。青文冬拿出灵舟,日夜飞行,和马车不同,灵舟行驶稳妥,与在平地没有什么不同,倒是很舒适。

趁着赶路无聊,青文冬关心了下几个将要参加大比的弟子,江萱兰和柏玄琴境界稳定,没什么大问题,问题最大的还是罗黎伊。

青文冬沉着脸,并不想让病弱的小白鸡去参加落灵大比,他这么想,也就真的这么说。

谁知道一向听话的罗黎伊竟然反抗了。

一个一言不和就操机甲揍人,一个一言不合就拿拳头揍人,两人的性格都是一生气就要动手,差点在灵舟上吵起来,要不是萧亦雪敏锐地察觉不对,把青文冬劝走,灵舟大概要坠。

罗黎伊也气呼呼地,生着闷气把自己关在房内,连柏玄琴都不让进,要不是能透过血印知道这人还在喘气,他都要以为这人跟自己过不去,在里头自尽了。

连江琴枫都大为稀罕,在罗黎伊门口连啧了好几声:「看不出来啊,黎伊竟然还有这等脾气。」

江萱兰在一旁头疼,「哥,你别闹。」

江琴枫哼哼:「我闹啥了,现在是黎伊在闹。」

江萱兰服了他这不按理出牌的性子,「黎伊平时分明都很听望月君的话,怎么这次倒是闹上了呢?」

江琴枫靠在墙上,看着罗黎伊紧闭的房门,「大约是,感到不平了。要是没有意外,此次的落灵大比他定是能参加。」

是什么意外,是染了风寒差点没命?还是之前魔族攻打门派引发旧伤更重?不用想也知道到底是什么意外。

江琴枫管不住罗黎伊,只能拍了拍柏玄琴的肩膀,「黎伊最亲你,等他开了门,你好声与他说,让他别与师尊置气。我去寻师尊了。」

江琴枫话才刚说完,紧闭的房门打开,把自己关了好几天的罗黎伊终于出来了。

罗黎伊的神色憔悴,眼底乌青,他走到江琴枫身前低头,声音闷闷的:「二师兄,我去与师尊认错。」

江琴枫讶异于罗黎伊的憔悴,「你怎么……难道这几日你都未曾休息?」

罗黎伊摇摇头,然后有点了下头,「我知师尊本意是为我好,终究是我想的不够多。」

江琴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气:「既然如此,我便不与你同去了。」

罗黎伊点点头,便要去了,柏玄琴却叫住他,并走到他身边道:「你这几日都没有休息?」

罗黎伊:「只是没睡好。」

柏玄琴看着罗黎伊,最后点头,「去吧。与望月君认完错,便不要与他置气。」

罗黎伊点点头,去寻青文冬了。柏玄琴看着罗黎伊走远的背影,想起这几日守在门外的时候,分明从血印中感觉这人都在沉沉的睡着,他还以为是这人大病初愈体力不佳,深夜时进去,也确实看到这人在睡觉。

但分明睡了好几天,气色却越来越差。但他就是不知这人怎么了。

罗黎伊来到青文冬房前,还未敲门,房门就先被推开,萧亦雪看到罗黎伊时,神色有些吃惊,随即勾起嘴角,侧身对里面道:「刚说人就到了,你们师徒好好聊聊,别为了点误会生疏了。」

萧亦雪说完,便离开了。罗黎伊侧身看了眼,然后进房,一见到青文冬就先跪下认错。

青文冬眼神很冷,声音更像是万年的霜雪:「怎么?还来与我吵吗?」

罗黎伊跪的挺直,低着头,「是徒儿错了。师尊都是为了徒儿着想,而我却为了争锋头,与师尊置气。请师尊责罚。」

青文冬垂眸看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收紧,嗓音严厉:「责罚?你何错之有?我为何要罚?!是我苛刻,竟挡了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

罗黎伊喉头哽了哽,心里难过得要命,却声音平稳地继续道:「这便是徒儿的错。冒犯了师尊,让师尊生气也是徒儿的过错,若罚了我师尊便能消气,还请师尊责罚。徒儿只有一个请求,望师尊莫再生气,气坏身子便不好了。」

青文冬冷笑,「你何错之有,你神识上的修为早已化神,我哪有理由挡着你去参加大比。」

罗黎伊听着,心中堵得要命,他听不得他师尊如此贬低自己,那怕大骂他也好,斥责他也好,就算贬低也行。可是这人却始终认为,他们师徒的争吵是源自于自己的固执,他气罗黎伊不听他的话,但他更气自己。

怎么能有人可以如此温柔?罗黎伊心头悬刀,愧疚仿佛沉重的锁链,压得他不能喘气,恨不得刀早日落下,将他的心一刀两断,好能从这份心情解脱。

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人,为他烦忧?

他不过是个顶替的冒牌货罢了。

罗黎伊一直低着头,青文冬紧握着的手指慢慢松开,他冷声道:「连看着我都不敢吗?抬头。」

罗黎伊没有抬头,青文冬厉声道:「我让你抬头!」

没办法,罗黎伊只能抬头,被阴影遮挡住得眼下乌青被看的一清二楚,青文冬更气了。

「你前几日刚从鬼门关回来,便如此糟贱自己吗?!」

罗黎伊缩了下脖子,然后膝行到青文冬脚边,伸手小小拉了下洁白的袖子,「我只是想,惹怒了师尊终究是我的不对,心里不安,所以没睡好。」

青文冬一时气结,「你……!胡闹!」

他一把将罗黎伊拉起来,扯到一旁的椅子让他坐着,抓着他的手给他把脉,心脉未损,气血却虚,长年气虚体寒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弱,这几日的劳累更让他的心脏疲累,青文冬没想到这小徒弟竟然因为与他争吵,而没有好好睡觉,顿时怒火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烧。

他拿出上等的养气固本丹药,化进茶水,然后塞进罗黎伊手里,「饮下。等会儿去找柏玄琴,让他做些好消化的食物,吃完便去睡。」

「……」罗黎伊看着黑漆漆的药汤,觉得自己还是死回去的好。

但死回去显然是不可能,于是罗黎伊拉了拉青文冬的袖子,「我睡会儿就行,不劳师尊烦心。」

被自己的小徒弟卖了好几次萌,换成平时他就心软了,但青文冬知道喝药这事绝不能心软,于是皱眉,「哪来那么多废话,喝!」

求饶失败,罗黎伊试图讨价还价,「那我喝了药,师尊便不气了?」

青文冬:「……」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长得,怎么能这么乖。

「你喝了,为师便不气。喝吧。」

计画成功,罗黎伊乖乖的把药喝了,或许从另外两个徒弟知道罗黎伊会各种躲药,因此他炼的药都是想尽办法去除了苦味,颜色虽然吓人,但至少不苦。

看小徒弟乖巧喝完,青文冬守约的不气了,只是仍旧问:「你还想参加落灵大比吗?依你能耐,进前十甲并非不可行。」

罗黎伊摇头,「师尊说的有理,我身体有损,大比连日进行,即便撑到最后,也会伤及根本。不参加也好,观摩也是修炼的一种。」

见罗黎伊确实想开,青文冬便让人赶紧回去休息。

而他一踏出门,就见柏玄琴已经在外面等着,罗黎伊看到他,笑了下,「干嘛,担心我又和师尊吵起来?」

柏玄琴看着罗黎伊一会儿,「没什么,我熬了些粥,吃完便去休息吧。」

看着柏玄琴,罗黎伊感到心中很踏实,于是朝他伸手,耍赖道:「我好困啊,你背我呗。」

柏玄琴看着在他眼前晃动着的纤细手臂,病体虚弱,上面青色的血管更显得手臂苍白,背过身蹲下来,罗黎伊得寸进尺的趴上去,他没说什么,稳当的起身,将人托好,背着人走回房间。

罗黎伊蹭着他的肩膀,「那我睡了,你可别摔我……」

「不摔」

过了会儿,背上没有声音了,柏玄琴感觉背上的人呼吸平稳,安稳的睡着,嘴角微微勾起,什么也没说的把人带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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