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顺着遮天蔽日的乌云洒落大地，为横滨租界新建成的擂钵街铺上一层白色‘羊绒毯’。

中原中也戴上宽大的兜帽，在窄巷围成的阴暗角落里休息。

柚杏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他手指微动，她并不理解中也不合时宜的少女心，“又在做手工吗？”

中原中也手掌一手拿刻刀，一手拿着做了一半的半成品，被长睫遮掩下的眸子异常专注，他‘啊’了一声，算是对柚杏的回应。

柚杏也习惯了中也的冷淡反应，她性格开朗，即便是自说自话都能聊得很开心，“这是什么、小狗吗？”

“... ...”

中原中也停了下来，和自己做的小物件大眼对小眼，良久，他叹了口气，“到底哪里像小狗了啊！”

“欸？”柚杏表现得反而比他更吃惊，隐藏在表情下的潜台词问他，到底哪里不像了啊！

中也自暴自弃，“是马啊。”

“完全不像！！”

他实在是不适合做这种精细的工作。

中也没了做下去的兴致，把半成品收回到口袋，问，“怎么没见白濑和你一起？”

柚杏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她笑得明媚，“中也，新年快到了，我们去买年货吧！白濑也一起！”

中原中也活动了一下长期维持一个动作而有些发麻的肩颈，他拍落肩上的细雪，双手插兜，左手摩挲着手办，有些出神，“也到了这个时候了啊！”

柚杏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样的中也，让柚杏觉得陌生，明明离得很近，却好像相隔很远，柚杏想，要是艾芙在就好了，艾芙一定知道中也在想什么。

她甩开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想法，糟糕，这么一说，连她也有点想艾芙了。

距擂钵街大概有300公里远，有一处远离街景市区的别墅，这里是连商业街的热闹喧哗都会消隐的地方，两排梧桐树是最大的守卫者，把人迹掩藏在自己的所属地下。

而艾芙就在这里。

新年到了，华纳老师难得放了一次假。

艾芙坐在床上，半抱住自己，“我想中也了。”

其实在别墅的这段时间，艾芙每天都过得充实又忙碌，也没有特意的去想谁，只是在今天，不知缘由的，她想到了遇到危险都会乖乖把她护到身后的哥哥。

突然，想见见他。

“我想出去看看。”

艾芙找到爱弗朗格尼，她说。

“新年到了，我想给爱弗朗格尼叔叔买件礼物。”

爱弗朗格尼面对乖巧的小女孩，自然同意，他揉揉艾芙的头，“出去是可以，不过还是要让作之助陪着你，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

爱弗朗格尼准备了一辆轿车，司机是经常见到的管家先生。

织田作之助给艾芙打开车门，护着她小心进入车厢，安排好后自己从另一边的车门进入。

车开得很快，一路却很平稳，封闭的环境里，似乎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艾芙端坐着，她把头靠在车窗，眼神向外看，记忆路边的风景。

织田作之助跟管家要来了毛毯，披在艾芙身上，面对艾芙诧异的眼神，作之助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天冷了，小心别着凉。”

“谢谢。”艾芙声音小小的，她把脸埋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显得干净又无辜，“里边很暖和，作之助要一起吗？”

“不、我就不用了。”织田作之助拒绝。

声音渐渐消隐下去。

管家先生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杀手先生，依旧没能坚决的拒绝艾芙小姐，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在一起，睡得香甜，他也不由失笑。

作之助毫无防备的睡颜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车依旧迅疾地行驶在路边，很快来到了商业街，临近年关，道路上行人很多，车开起来也容易掣肘，管家放慢速度，和人流一起缓慢前进，余光里，看到了几个小孩。

他本来是不会注意这些的，兴许是艾芙小姐的到来，让一个老人家觉醒了慈爱的天性，以至于他看到小孩，嘴角就抑制不住笑容，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中原中也被柚杏和白濑拉出来逛街，实在是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商业街年纪很大，建筑物鳞次栉比，政府兴许是忙于战后的各项事宜，道路修建拖了很久也没施工，人流和车流汇聚在窄道相逢，中原中也感受车从自己身边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

柚杏叽叽喳喳的很吵闹，白濑的拌嘴声也很烦，可中也喜欢这种热闹，他是个冷清的人，喜欢被热闹簇拥包围。

“我想买一条横幅，上面写上‘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标语，然后挂在基地大厅的中间，一眼就能看到。”

白濑哂笑，“应该要挂‘羊天下第一’才对吧，你说的一点都不霸气。”

“白濑才是，太土了吧！”

“你说什么？”

最后的最后，白濑和柚杏眼神双双迸发出怒气，找到中也，话语中都是中也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笃定，“中也，你觉得哪个更好一些？”

中也叹了口气，说实话，他觉得两个都差不多，你们也该适可而止一点！

嘴巴刚张开，一辆黑色轿车擦着他的声音过去。

中原中也在拉长为一秒钟的动态视线里，看到了一抹亮色。

没错的——

于是等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开始动起来，在人来熙闹的商业街，在陌生的街角小巷，他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白濑只看到中也猝然张皇的脸，和一瞬间远去的残影。

柚杏的脸也染上迷茫，“中也他就算不想回答问题也不用这样吧？！”

“... ...谁知道呢？”

那似乎是一辆私家车，停在了路边少有的停车位上。

红发的男孩很陌生，他下来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围着白色围巾的女孩就下了车。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艾芙小姐和作之助了。”白头发的老先生说，“两个人要玩得尽兴啊！”

中原中也想离近一些看，可他不敢，所以他就躲在马路对面，借着人往的空隙去看一眼。

女孩也有一头金砂般的头发，眼神也是浸着蜜桃的甜蜜视线，冬日的太阳沁入她的眼，折射光晕下，比蓝宝石还要漂亮。

世界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吗？一样的脸，一样的年纪，笑起来，一样比花还要娇美。

中原中也看着艾芙和织田作之助进入了商店，沉默良久，他也迈动步子，走了进去。

“作之助，我有些饿了，你能帮我买份鲷鱼烧吗？”

织田作之助不会拒绝，他话很少，但因为是他，沉默的动作也会染上温情。

他领着艾芙坐到休息区，手掌落在艾芙的肩上，“在这等我，别乱跑，也别跟陌生人搭话，我很快回来。”

就像现在。

艾芙伸出手指，触上织田作之助的脸，语气很轻很淡，可织田作之助还是听到了，局促和羞涩晚了11年出现在这个年轻的杀手身上，顺着肌肤相贴之处，热意漫过织田作之助的俊脸，他连喉头都不由自主地滚动一瞬。

因为艾芙说：“我果然、十分喜欢作之助。”

那语气缱绻极了，没法无动于衷的杀手先生僵直住身体、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我觉得你已经出师了】系统感叹道。

“似乎对于人类来说，华纳老师教导的方法，会更有用一些。”

【比如呢？】

艾芙想了想，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在没有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眼神要蔓出爱意，任何时候都要盯紧任务对象，这样，等他一回头，就会因为你的注视而变得羞怯，用这种方法，就算两个人毫无关联，也会因为那瞬间鼓动的心跳，误以为心动。”

【看上去小技巧倒是很多，嘛，反正对你攻略是有帮助的，不过——】

【提醒你一句，中原中也离你已经很近了，你要怎么办呢？】

在与中原中也擦肩而过的时侯，艾芙其实就已经发现了中原中也。

因为系统久违地发出电子音。

【检测到超S型优质男性——中原中也，建议攻略】

所以现在，她只是歪了歪头，朝着中也的方向发出一声浅笑，“你盯了我很久呢？我们认识吗？”

中原中也现在想要见到的是中原艾芙，可艾芙只要能见到中原中也就够了。

现在织田作之助和中原中也都是S型攻略目标，可在优先级上，还是织田作之助更优一些，毕竟，中也已经拒绝了她的求婚。

那一句带笑的话，让中原中也恍然回神，她不是艾芙啊。

虽然连带着声音也很像，可艾芙毕竟看不见，中原中也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下来，对着陌生人，他说，“不认识，不过，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艾芙托住脸颊，笑意莹莹，“这有点像搭讪常用语录呀！”

中原中也说完就后悔了，此刻听少女指正出来，想说“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又觉得把这句话说出来的自己简直逊到爆，最终他自暴自弃的说，“算了，你忘了吧。”

“真的很像吗？”可艾芙最终却这么问他，对上那张脸，中原中也很快溃败了，他说，“是啊，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因为那张脸，中原中也积聚了小半年的思念终于找到破土而出的豁口，一连串的话语不受控的想从嘴里出来，可最终，他也只是怀念的说了一句，“是个笨蛋啊！”

“可你的脸却不是这么说的。”艾芙摸上自己的嘴角，“你的这里，一直在笑哦！”

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中原中也坐过来，“难得有这样的缘分，你愿意和我讲一讲你的朋友吗？如果实在很想她的话，有什么话也可以对我说，如果能安慰到你，我也可以玩一会的角色扮演。”

和艾芙长得很像的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就连性格也像极了。

我在伤心呢、干什么这么善解人意。

“角色扮演就不必了。”

中原中也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我和那家伙，是在横滨爆炸案那天相遇的，之后就成了义理兄妹，那家伙是很乖啦，可就是乖的有点过头了，我是希望她有时候能够任性一点啦！”中原中也两个胳膊交叠在一起，右腿也骑在左腿上，一边说一边闭眼应和点头，“而且性格也很麻烦，每天还要给她读睡前故事，好不容易在组织里接个难点的任务，还要反过头来安慰她半天，再说我这么厉害的人她至于那么担心吗？”

“可你还是很开心吧！”

“啊！”中原中也拽了拽兜帽，“毕竟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啊！”

“那，自己现在寂寞吗？”

中原中也笑了一声，艾芙从没见过他如此颓败的表情，那瞬间，艾芙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落在中也头上的手，自己紧紧握住了双拳。

那个人毕竟是，中也啊！

即便不是结婚对象，也是重要的哥哥。

但、因为她，却露出了这样脆弱的表情。

“怎么可能不寂寞。”中原中也说，“可是也不能一直逊下去啊，我也不想让那家伙看到我浑浑噩噩的模样。”

“我其实很羡慕你。”他继续说，“我的妹妹长得也很漂亮，我也送过她花啊娃娃啊之类的，她收到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我知道，可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她能够看到花和娃娃的模样，会不会更开心一点呢？还有个自私一点的愿望，当那家伙的眼睛里，映出我的身影，把我记在她的心上，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现在想来，她也太可怜了一点。明明她那么好，最后只能回忆起所有人的声音，连身边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

“知道的。”“什么？”

“赭色的头发，湛蓝的眼，坚毅的脸，这些我全都清楚。”艾芙短暂休眠了系统，眼前恍然又是一片漆黑，失明即便是演技精湛的艺人都难以伪装的课题，中原中也看着艾芙灵动的眼转瞬变得呆滞，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艾芙回来了。

“别开玩笑了。”中原中也冷了表情，“喂，变回来。”

可艾芙只是朝他微微笑着，就像是离别的那天，声音轻柔的呼唤他，“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破绽。

甚至于这时候，那个女人还记得摸索着去拉住他的衣角，没了灵动的眸子，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她们说，“中也，抱抱我吧。”

中原中也觉得他被绮梦包围了，可他不愿意醒过来。

酱酱酱酱！粗长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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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