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漫长的夜终究会过去，凌川是被自己的肚子给饿醒的。

一睁眼便见自家小师姐，对着手心里的二十文钱，露出了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凌川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轻轻拾起一枚铜钱。

铜钱的制式有些特殊，上面雕刻着的年号是凌川完全陌生的。

凌川非常郑重地询问，“小师姐，难道有妖气？”

“不，”叶晚樱一脸肉痛，表情绝望，“就是普通的铜板。”

“那你为什么……”表情如此如临大敌。

叶晚樱将凌川手中的铜板小心翼翼的收起，“崽，我们现在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一个事关我们是否能活下来的严峻问题。”

凌川表情一瞬间严肃，很认真地准备聆听小师姐接下来的话。

叶晚樱满脸悲怆：“二十文如何过三天。”

她现在非常后悔，在现代社会没有拜读过《五块钱如何过三天》这本大火的著作。

现在看来，这本书是十分有预见意义的。

凌川：“……”

“我们还有三个人。”叶晚樱再添了把油道。

修仙界的灵石在李家村不通用，现在他们三人的全部净资产便只有昨天算命获得的二十文钱。

在自己哀鸣之前，肚子先叫了起来，凌川哀怨得躺倒：“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同，但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吃不饱饭。

叶晚樱揣着二十文钱，身后跟着两个崽子，有些漫无目的地在李家村的街道上走着。

雨后初晴的李家村颇具生活气息，路边的小商小贩都开了门，沿街摆着的小摊子上有卖各种小商品的，但更多的是琳琅满目的吃食。

叶晚樱一不小心走了个逆风向，面前小摊上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好饿。

因是清晨，路上赶早集的人很多，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股子浓厚的淳朴乡风……如果路过的所有人不把他们一行当猴子看的话。

叶晚樱昨日里便发现了，李家村对于外来人的态度很微妙，像是非常排斥的样子。现在看来，是既好奇又抵触，反正和想象中热情好客四个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但李壮实作为李家村的人，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有点意思啊，叶晚樱心想。

三人路过一个包子铺凌川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叶晚樱着实不忍，将二十文钱递给了凌川，“去吧。”

凌川感动得双眼宛如滚动荷包蛋，嘤得一声便冲向了包子铺。

洛廷舟见凌川走了，抱着剑默默地靠近了叶晚樱两步。

“怎么？”叶晚樱微微仰起头，见到的便是黑衣少年削尖的下巴，“没事，让凌川去吧。若是他都买不到，我们便另想办法。”

凌川算是他们三人中亲和力最强的了，看看能不能出卖色相砍个价什么的。

“是。”洛廷舟一如既往地回答简短，却少有的贴近了叶晚樱，用挺起的少年人身躯，为叶晚樱遮住了投射来的大部分视线。

叶晚樱低声轻笑，轻轻拉了下洛廷舟的衣袖，示意她有话要说。

少年身体微微侧下，耳尖还带着被风吹过留下的气息。少女清甜的声音吹过耳畔，带着些许狡黠，

“替我去个地方。”

*

半刻钟后，凌川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叶晚樱接过他手里纹丝未动的二十文钱，也不是很意外，“怎么了？”

“那个卖包子的不肯卖给我。”凌川回答得委屈巴巴，“说他们李家村的东西，才不会卖给外来的人。”

叶晚樱耸耸肩，“那没办法了。”

眼看凌川的滚动荷包蛋眼又要上来了，叶晚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小师姐有终极法宝。”

“什么法宝？”凌川的眼神里逐渐充满崇拜感。

“天无绝人之路。”叶晚樱叉腰，气沉丹田，非常自信地向凌川手里塞了一个空碗，“走，咱们去要饭！”

*

一家成衣铺前。

凌川和叶晚樱一人拿着一个碗，蹲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碗里连粒灰尘都没进来过。

“小师姐，”凌川托着下巴，鼓着腮帮子，一晃一晃的，眼睛都快饿成一圈一圈的回字文，“我们怎么一粒米都没要到啊。”

“可能还是不够惨，要是够惨，我们就能勾起李家村人的同情了。”叶晚樱随着凌川一晃一晃的动作，也左右摇摆着，“或许你可以饿先晕过去，然后我再大喊救命，李家村人总不能见死不救，这样我就能吃上第一口热饭了哈哈哈……”

凌川饿的脑子都有些不大灵光，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小师姐要是能吃上饭，可不能忘了我，记得给我多烧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就在凌川胡言乱语之际，嘴里被猛地塞上了一个白面馒头。

凌川抬头，看见的就是洛廷舟那张千年冰山的脸。

可在凌川心里，现在这张脸可是他的大救星，他非常想冲上去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洛廷舟非常嫌弃地后退一步。

叶晚樱双手捧着一个小兔子的豆沙包，兔子耳朵上还带着嫩嫩的粉色，和少女脸上的红晕如出一辙。

她轻轻舔了一口柔软香甜的豆沙馅，好吃得眼睛眯起，抬眼对洛廷舟甜甜一笑，“谢谢。”

洛廷舟面上无甚表情的点点头，耳根却有些微微泛红。

“叶仙人好。”浑厚的男音从洛廷舟身后传来，李壮实憨厚地抓了下后脑勺，“多谢叶仙人那日的指点，我和芸娘。”说着说着，这壮汉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和叶仙人所说的一样，芸娘终于答应了下来。”

“也多谢李施主的包子。”叶晚樱起身施了一礼，隐隐觉得李壮实身上的妖气浓重了许多。

“不敢不敢，这些面点是芸娘临时做的，三位能喜欢实属在下的荣幸。”李壮实连连摆手，眼神有些愧疚，“那日也怪我没说清楚李家村的状况，让您三位误入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来寒舍暂且歇息，芸娘此时应该已将饭菜备下了。”

这正合叶晚樱的意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施主请。”

*

李壮实虽然是李家村的人，但他的院子却是在李家村的边沿上，距离主城区距离非常远。

“有些事情也瞒不过诸位了，”李壮实顿了下，随即叹了口气，“我们李家村延续百年，各类规矩极其严格，其中一条便是不接待外来人，无论酒肆还是小摊，对于外来人都是闭门谢客的。想必诸位刚刚也已经感受到了。”

“我与芸娘在通往外城的山坡上相识，便认定了彼此，可无奈李家村绝不可能接受芸娘，我便只能脱离李家村，搬出来住。

芸娘本也不想连累我，拒绝了多次，还是叶仙人那日提点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芸娘终于答应了下来。”

果然，这里的时间流速有问题，明明叶晚樱他们才留宿了一夜，但在李壮实的角度却是过了好几天。

“那便先恭喜李施主了，”叶晚樱装作很欣喜的样子，拱手行一礼，“那届时我要向李施主讨上一杯喜酒。”

“这是自然。”本是大喜事，说到这个，李壮实却是叹了口气。

“李施主可有难言之隐？”叶晚樱装作不经意的询问。

“我自从脱离了李家村，李家村便视我为外人。平时吃住我接可自给自足，可这婚服，不得不找成衣铺。”李壮实眉间隐隐有些无奈，“芸娘虽说不在意，但毕竟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我还是想体面些。”

“这有何难？”叶晚樱将双手背至身后，“若是李施主不介意，那便让叶某人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李壮实一愣，热泪盈眶地几乎要给叶晚樱跪下来，“真的吗？只要能成，我愿出高价！”

“出家人不打诳语。”佛道双修的叶某人很不要脸道，“一口价二十两，再者李施主需要包我们一行人吃住。”

*

到了李壮实的宅邸后，李壮实让一行人随意参观，自己去后厨帮芸娘的忙了。

“你早就知道李壮实会去成衣铺？小师姐，难怪我们要在成衣铺门口要饭。”凌川惊讶地询问道。

“是啊。”叶晚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终于喝到热水了，她简直热泪盈眶，“我们早上在街上溜了一圈，这李家村一共就两家成衣铺，在你去买包子的时候，我便让小师弟去另一家蹲点捉人。”

“这个幻境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我比较怀疑这是李壮实的梦境。所以时间发展都是按照他和芸娘的发展来推进的。我的测算里，李壮实表白一定会成功，所以白日短，黑夜长。于是今儿个便想测试一下，没想到还真成了。”

“啊？”凌川没明白，“为什么啊？表白成功和黑夜长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洛廷舟突然猛烈咳嗽起来，盖住了凌川的接连发问。

凌川闻声望过去，紧张道：“小师弟，你伤口崩了？”

洛廷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凌川有些莫名其妙。

叶晚樱笑着看这两人互动，接着道：“那情到浓时，下一步必是谈婚论嫁。芸娘不是李家村的人，那么李壮实自然无法将其迎娶进村，那只能自己出村。衣食住行可自给自足，但婚嫁用品，却是只能去店里买。”

“那你如何确定李壮实一定是今日会去？”

“婚服采买一定艰难，便能在他记忆里留下很深印象。但至于是不是今日，我只是做个试验罢了，碰碰运气不会掉块肉。”

凌霄道：“那若不是怎么办？”

叶晚樱想了想，“那我们便直接上门讨饭。”

“……”

“小师姐果然是小师姐，”凌川一拍手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小师姐为何不派我去另一家成衣铺？”

“因为你不靠谱。”

“哦。”凌川委曲巴巴。

“开玩笑的，”叶晚樱看着面前自家崽崽失落的样子，重新更改了下措辞，“因为你的气质比较适合去要饭。”

凌川：“……”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好生热闹！”说话间，一位巧笑倩兮的女子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女子生的很美，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即使一身粗布打扮，也难盖其卓越风姿。

叶晚樱第一眼便被此等美人惊艳到了，也难怪李壮实如此死心塌地。

她起身，对着走近的女子行礼，却在空气中闻到了十分浓烈的妖气。

叶晚樱惊讶抬眸，却见女子完美的面容下，有着隐隐皲裂的痕迹。

而那风情万种的笑，也随着皲裂的波纹，显得诡异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