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天微微透亮，政务大楼却全员到齐，每一间办公室都亮着灯，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脚步匆忙的工作人员。

星域主领、星系分管执行长、军务区指挥官、十八个可居住星的行政总督几乎都到场，许琮难得坐在长桌的前头，比执行长都要挨近核心位置。他额头蹭蹭冒汗，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心里紧张得搅在一块，眼神时不时看向站在墙边负责会议秩序的黎珊和宋贺。

桌子最中央的主位坐着星域主领兰度，右侧位置空着，那是给楚天闻预留的座位，左边则是波塞冬星域军务指挥官常思，两人挨近，但一次眼神交流都没有。

房间内安静得诡异，许琮连呼吸都是小口小口的，怕抢人空气一样。

天花板的监视镜头转动，正在隔壁休息室端坐着的楚天闻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视线一瞟，见还有几个位置空着。

路卡开口:“陈歌执行长刚才发来了函件，朝阳星抗议示威刚平息，她和程叙总督还有许多后续事情要处理，今天无法到场，希望议长谅解，至于纪理长老，”他低头看了眼光屏，“外航道防管局在抓人导致交通堵塞...”

楚天闻说:“他被堵住了？”

“那倒不是，长老没碰上堵塞，函件上面说，他睡过头了，刚从未然星出发。”

楚天闻沉默，纪理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爱迟到，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个老小孩几乎没有准时过，连诺斯二世和圣会险些干起来的那次云河会议，也是落尾结大瓜，姗姗来迟，要不是这样不着调的性格，就不会被圣会总长调到波塞冬星域的会所，在九十岁还可以拼搏的年纪提前步入养老生活。

“不等他了，我们开始吧。”他无奈地摇头。

楚天闻一走进会议室，齐刷刷地眼神看过来，在一圈面生的人中倒有几个熟面孔。

星域主领兰度公爵是诺斯二世最信任的堂弟，他们见过几次，虽然没怎么交谈过，但也算得上熟悉，至于公爵旁边灰色短发的女人，楚天闻也早有耳闻，常思跟安淮琳曾是同学，自己在塞壬星时就经常听小琳提起她们两个上学时的趣事。

常思出生军事世家，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波塞冬，她直率的脾气随了自己的爷爷，再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进来就大刀阔斧地进行军务改革，愣是将波塞冬星域一塌糊涂的边防事务给打通畅，说话爽直也因此被人记恨上，在星域内人缘一般。

“抱歉，我来晚了。”他看向兰度，谦卑地点头。

楚天闻一落座，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直接进入主题，黎珊适时将信息光屏投送在中间罗列数据，在许琮简要地阐述阳光种植园星这一周实行机甲分级的状况后，他神情严肃道：“今天早上，第六生活区的分类站点还被人为的破坏。作为这次政策试点的监员，我把大家召集起来，也是想商讨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房间内陷入安静，大家视线各瞟，但嘴巴整齐划一闭紧。

兰度适时出声，态度不明，说话不偏不倚：“波塞冬星域跟白鸽联邦交接，虽然停战了，但小范围冲突也没减过，分级从我们这里开始，的确有点棘手。议长一直生活在塞壬星，对这边的情况还不算太了解，各个地方生活环境不同，处理的方式也应该有所适应。”

见他发言，X2星系执行长乌德挺着个啤酒肚站起来，油光水滑的脸上挂着两坨眼袋，“我认为先缓行比较好，朝阳星就是个例子。要我看，就应该选阿瑞斯星域当试点区域，他们富人多，机甲更多，最需要管。”

乌德直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其他人纷纷观察着楚天闻的反应。

楚天闻认同地点头，“的确是我没考虑到位。”他话锋一转，“只是从我经历刺杀的事情和在波塞冬星域待的这段时间观察看来，分级制度推行还是很有必要的，星域内机甲管理非常糟糕。”

光屏上出现先锋队的重甲存影以及两架机甲数据对比图表。

“这个机型是已经被淘汰了的军用W型重甲改装。”楚天闻看向常思，“常指挥官应该清楚吧？”

常思盯着屏幕，严肃回答：“虽然改装过了，但还是能辨认出来曾经的样子，腰身窄和加厚底板是那款机甲的典型设计。”

乌德刚想说话就瞥见兰度的眼神，立马闭嘴。

现场灵敏一点的人已经能感受到微妙的气氛。一直观望局势的x1星系执行长李瑞纳视线流转，“议长，我觉得不如这样，缩小民用重甲的限制范围，允许他们在某些冲突场合使用，在民众适应以后再慢慢收缩，既没有那么冒进，还能推进政策的实施。”

“这个提议不错。”楚天闻面露难色，“不过目前最主要的是，我们在第一步检测分类上就没有办法展开，你们也知道现在机甲改装技术很发达，把重甲伪装成轻甲轻而易举，如果不进行全方面系统化的检测，总会有漏网之鱼。”

常思说:“全面强制检测，违者重罚。”

对于波塞冬星域的人，她一向奉行严惩严罚严抓严打。

“不行。”乌德果断反驳，“你想对那些平民动粗？真不怕人把你掀飞了啊。常指挥官，虽然军区这几年实力大增，但秀实力也不是这么个办法吧？”

“我还没说完。”常思冷脸，有些愠色，“不是对民众真用武，而是利用警卫队施压。”

乌德啧了一声，“不都一样吗。”

“那你想怎么办？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乌执行长不会有什么私心吧？”常思回呛。

“暂缓推行呗，本来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乌德小声嘀咕，“要我说，就不该有这分级制度。”

“呵。”常思讥笑，“我想起来了，乌执行长名下有六台重型机甲，还是花大价钱定制的。要是分级制度推行，你那些都开不出去，没办法去耀武扬威，难怪不愿意推行呢，是怕自己的机甲没得用了吧？毕竟你就靠……”

乌德有些急眼，连忙打断她，“常思，你给我适可而止！”

两人剑拔弩张，氛围瞬时凝固。兰度悄然隐身，默不作声旁观。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快要拖地的棉麻长袍，头发在后脑勺扎成个小揪揪，胡子拉碴的小老头出现，背着个手就大步走进来。

“纪理长老。”楚天闻率先问候。

“你们忙，你们忙。”纪理抬起手示意大家坐下，“我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对这种政务啊什么的一窍不通，例行公事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出现还是让场内的低气压得到缓和。

圣会现在的权力不只是监督这么简单，甚至能影响政策实施。

纪理一屁股坐下，靠在椅背上打了几个哈欠，指挥着路卡给自己倒茶，动作娴熟。

“我问一下进度啊，你们讨论了半天，到现在有个准确的方案了吗？”纪理问道。

楚天闻：“暂时没有。”

“那会议要延迟吧？午饭还开吗？”

“放心，不会让您饿着。”楚天闻从牙缝里挤出话，面色险些没绷住，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把这老小孩叫来，明明想让他跟自己打配合，现在反倒添乱了。

乌德锲而不舍，“议长，我觉得暂缓推行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了。”

楚天闻微微叹气，冷不丁道：“这么看来，乌执行长对政策很有意见啊。”

乌德愣住，脸上闪过一丝慌张，连忙摇头，“绝对没有，我只是站在民众的角度而言..”

“在座的其他人呢？”楚天闻视线一一扫过，众人面面相觑，点头有些迟疑。

常思十分认可，表明态度：“我肯定支持机甲分级，只是限制使用，又不是不让用了。”

“好。”楚天闻点了点下巴，看向兰度，“主领认为呢？”

“当然没有意见，只是觉得应该更加谨慎而已。”兰度回答得滴水不漏。

楚天闻眯起眼睛。

半场会议下来，他对桌子上的这些人都有了初步的判断，兰度是自己摸不准的一个。

楚天闻眼神扫过周围一圈，慢条斯理说：“既然这样，不如先从各位开始吧。”

“什么？”乌德难以置信，“议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刚刚说的都很有道理，是我高估了民众对制度的赞成度。但陛下和圣会长都非常看重机甲分级制度，暂缓推行会打断帝国的计划。”他面带微笑，“我相信各位作为诺斯德拉杰出份子，应该也愿意以身作则。李执行长说让民众去慢慢适应的方法可行性很高，在谨慎考虑之下，我建议——”

楚天闻笑了笑，表情真挚得不行，“折中方案。首先对各位手头上的机甲进行检测入库，之后再将制度稳步推向平民。”

“怎么样？”他看向纪理，“纪长老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