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的喧闹终究是短暂的插曲,ZOG众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凌晨,窗外夜色如墨。
叶鸾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他一进房间就瘫坐在床边,看着舒澜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李,甚至顺手把他的也一并收拾了。那些被他随手丢在沙发上的队服,遗落在桌上的耳机,都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件件叠好,分门别类地放进行李箱。
“没想到……”叶鸾懒洋洋地开口,拖长了调子。
舒澜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没抬眼皮,随口接道:“没想到什么?我还会帮你收拾东西?”
“不,”叶鸾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没想到你还挺贤惠的,跟个田螺姑娘似的。”
舒澜终于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总比某个吃完饭就跟大少爷似的,跷着二郎腿等着人伺候要好。”
一针见血。叶鸾看似随和,实际上私底下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舒澜觉得他来打电竞估计就是他过得最苦的日子了。被戳穿了也不恼,他干脆向后一仰,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一副“我就是大少爷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
舒澜轻哼一声,没再理他。将两个行李箱并排立在墙边后,房间瞬间恢复了整洁。
沉默的气氛又开始在两人之间徘徊。
“叶鸾,”舒澜突然打破了沉默,“今天的最后一局,你为什么不按照以前的方式指挥?”
“舒澜,”叶鸾看着天花板,没有直接回答舒澜,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指挥得怎么样?”
这是叶鸾今天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说了,今天不是指挥的问题。”舒澜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一场比赛的输赢不能代表什么。”
“呵,”叶鸾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我自己清楚得很。我的指挥比White差远了,连李钰都能看出来,别的战队只会看得更清楚。我们现在不仅仅是团队磨合的问题,是我的指挥没有办法调动整个队伍。”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头,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失去了焦点。
“所以,我想好了。”叶鸾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回去后,我会找大熊要之前白队所有的比赛语音,我觉得这是现在ZOG最需要的。”
舒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几乎是立刻反驳:“不行!那套方法根本不适合你!White的指挥是建立在他那种近乎变态的数据分析和庞大的经验之上!你不需要模仿他!”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让我们赢的方法。”叶鸾这次没有丝毫退让,他从床上坐起身,直视着舒澜,话语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不信任?以前是,现在也是。我觉得我可以做得更好,为ZOG,也为我自己。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不行?是不是就不配去学White的指挥?”
最后这句话,让舒澜顿时哑了声。他所有的反驳和担忧,在这一刻都被叶鸾归结为不信任。舒澜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不是不信任,而是害怕。
他害怕那个曾经能在赛场上创造无限可能、脑子里装满奇思妙想的叶鸾,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最优解,被磨去所有的棱角和光芒。害怕他为了所谓的胜利,把自己逼到崩溃的边缘,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没有不信任你。”舒澜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叶鸾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伤人。他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不堪,将输掉比赛的怨气和自我怀疑,都发泄在舒澜的身上,这是他最不想给舒澜看的一面。
重新躺了下去,叶鸾用手臂盖住眼睛,隔绝了灯光,也隔绝了舒澜的视线。声音从手臂下传来,疲惫不堪:“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吗?”
最终,舒澜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蜷在床上的人一眼,然后默默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咔嗒”一声轻响,门被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叶鸾将手臂从眼睛上拿开,天花板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酸。他在心里无声地说道:“对不起。”
可惜,没有人会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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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叶鸾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穿着昨天的衣服在床上睡了一夜。
隔壁舒澜的床铺整整齐齐,仿佛一夜都没有回来。
叶鸾扶着额头坐起来,嗓子干得像要冒火。夏季的酒店,空调总是开得像不要钱,他大概是着凉了,再加上昨晚那顿麻辣宵夜的火上浇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走进洗手间,镜中的自己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眶也有些浮肿。他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一点也想让舒澜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洗漱过后,叶鸾翻出口罩和帽子,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
舒澜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把自己裹成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叶鸾。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错开,谁都没有说话。舒澜沉默地推起两个人的行李箱,率先向外走去。
当ZOG全队在酒店大堂集合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叶鸾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全程低头玩着手机,不与任何人交谈。而舒澜则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连迟钝如李钰都嗅到了不对劲,悄悄捅了捅陆寻风:“队长,他俩怎么了?昨晚不还好好地吗?”
陆寻风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别多嘴的眼神。
这股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返回ZOG基地。连刚刚出差回来的经理鹿珈,都敏锐地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复盘会后,叶鸾径直走向大熊的办公室,要了White所有的比赛录像和队内语音。不知是不是舒澜提前打过招呼,大熊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将一个加密硬盘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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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鸾这两天有点焦虑,他已经两天没有和舒澜说过话了。
自那一晚不欢而散后,他一直找不到道歉的契机。训练赛时,他们依旧会进行必要的战术沟通,可一旦游戏结束,两人便形同陌路。他甚至觉得舒澜在刻意躲着他,两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于是在第三天,叶鸾把舒澜堵在了房间门口。
舒澜正准备出门,推门的手在看到门外那尊门神时,僵在了半空中。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舒澜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收回手,侧身靠在门框上,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淡淡地说道:“有事?”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叶鸾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有点哑,其实两人之间也并不是毫无互动。从叶鸾这两天桌上凭空多出来的感冒药、消炎含片和温热的柠檬水,就能看出是谁的手笔。
“我没有。”舒澜的视线飘向一旁,就是不看他的眼睛,“不是你不想和我说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和你说话了?”叶鸾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那天晚上是我不对,说话没过脑子。是我自己状态太差,还冲你发脾气。”
他顿了顿,抬起眼,认真地看着舒澜:“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但我还是会坚持调整指挥方式。如果到时候真的不行,我也不会后悔。”
舒澜紧抿的唇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家伙,紧绷的肩膀不易察觉地垮了下来,最终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你是指挥,我听你的。”
叶鸾知道这是他妥协了,连日来压在胸口的沉闷窒息感悄然散去,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暗暗舒了口气。正想找个话题趁热打铁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只见舒澜却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所以,你桌上那盒感冒冲剂,打算什么时候赏脸喝掉?”
叶鸾背影猛地一僵。他从小就对吃药深恶痛绝,尤其是那种需要用热水冲开、散发着古怪甜腻气味的感冒冲剂,简直是他的天敌。这两天,他仗着舒澜不搭理自己,只挑了没什么味道的消炎药片吞下,其他的都原封不动放在桌上。
“咳,”他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感冒已经好了,不需要喝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拍了拍胸脯,义正词严地补充,“绝对不会影响下次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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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鸾这几天推掉了一切娱乐活动,每天除了必要的训练外,所有时间都泡在了训练室里。他一遍又一遍地观看White的比赛录像,逐字逐句地分析他的指挥语音,密密麻麻的笔记写满了整个本子。
在训练赛的时候,他也开始尝试新的指挥方式。
出人意料的是,效果斐然。ZOG的失误率明显降低,前中期的节奏变得更加稳健。无论是李钰的支援还是谢薄言的参团率,都有了显著提升。
看着这两天的训练数据,叶鸾终于舒了口气。虽然离完全融会贯通还差得很远,但这份积极的反馈,已是最好的强心剂。连大熊都对此感到诧异,这种看似激进的改变,没想到他能如此快地适应White的指挥节奏,
和ETG的比赛就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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