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地狱的景色。

天空暗红深沉、不见日月，土地干涸皲裂、寸草不生。有明亮火红的岩浆从裂缝之中喷出，灼烧着空气，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后一粒粒坠落，跳到土壤上烫出一个狰狞的小坑，并且滋滋作响。

汗液从额角沿着脸颊滑到下颚，一点点聚集后汇成一滴汗珠滚落，却在接触到脚下的土地之前就已经被灼热的空气烘干。

雅各布绷直了唇线，全身都绷紧戒备着，沉着一张脸万分警惕地看向那个飘在半空的白发少女。她单手捏着下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很是令人不爽。

“真有意思。”

白发少女勾了勾唇角，眼底印着大焦热地狱的风景，轻笑一声：“你看上去对这副景色很陌生。”

“你的眼睛没带你见过地狱吗？”

五十岚雾想，这轮回之眼怕不只是一个摆设吧。

雅各布沉默相对。

他确实和这只轮回之眼不算特别匹配，当初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实验室中也只是勉强活了下去而已，总之和另一个实验体六道骸完全不能相比。

轮回之眼没有带给他力量，只有无尽的折磨和苦痛。直到六道骸杀光了家族的成年人，他也趁乱逃走，之后意外加入了热情组织，组织干员波尔波的虫箭令他获得了替身能力。再然后，替身的力量让他那只眼睛终于稳定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它也仅仅只是变成了一个可以供给力量的装饰物，轮回之眼的特殊能力他始终使用不了。

好在他的替身能力足够特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充满算计意味的笑来。

很快。

雅各布想：轮回之眼的力量也好，替身使者的能力也罢，他很快就能全部掌握了。

就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的时候，他脚底下的土地突兀破裂，有灼热的岩浆冲出，化为一支流淌着的滚烫的火之箭，笔直冲向他，势如破竹。雅各布条件反射性躲开攻击，但他闪避的动作幅度不大十分克制，仅仅只是避开了那些足以致命的位置。

于是，岩浆组成的箭矢钉穿了他的肩胛骨。

雅各布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促使他不自觉蜷曲了一下身子，但他很快就重新挺直了腰板，抬头看向五十岚雾，扯出了一个充满了血腥气味又疯狂灼热的笑来。

他咽下了翻滚到喉咙的血液，连着痛苦的呻|吟一起，脱口而出的是畅快又得意的笑声。靛青的雾缠绕在他的伤口，很快就修复了他破损的地方。强大的力量游走在他身体的角角落落，一直以来都只显示着数字“六”的轮回之眼中，也终于有了其他数字的出现。

比起雅各布的情绪战意高涨，五十岚雾这里的情况就暂时不太妙了。

每一次她对他造成了有效伤害，都会在他替身的作用下，从她这里强行取走部分力量供给他去使用。简单来说，就是他被她打得越惨，从她这里得到的力量越多。

这是什么二五仔替身，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也太傻逼了吧。

嗯，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低配般毁灭日嘛。

被小容器带着看了不少电影的五十岚雾开始回忆，电影里面超人是怎么打败毁灭日来着的？哦，好像是一种自杀式打法，拿着氪石跟他同归于尽了。

但五十岚雾没有氪石这种致命弱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同归于尽。

而她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排除放弃服软再做打算这些选项之外，还剩下两个。要么一击毙命，要么就拿轮回之眼的力量去赌——赌轮回之眼会不会是属于他的氪石。

怎么说呢，她觉得概率十有**吧。连一只眼睛都解决不了的小笨蛋，天知道他怎么想到要从她这里夺走一对眼睛的力量的。

那么，就用致命的手段去对付他。打死了最好，打不死就给他他渴望的力量。

总归让她放水她是肯定不愿意放的。

五十岚雾一边思量计划着，一边隐去了身形，在暗处操纵着这个地狱幻境。她使用的都是最简单直白的杀招，脚下随时可能吞没整个人的岩浆，还有锋利胜似刀剑的狂风。雅各布一开始还有心情算计着位置故意中几招，但时候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击，为了不被立刻戳成筛子，他也只能全神贯注的去躲避了。

而他对轮回之眼的掌控也在这一次次的防御躲避之中逐渐熟练。很快，他发现自己甚至可以反过来操纵这个幻境。

雅各布内心暗喜，并想着该如何借此暗算一把那个嚣张的白毛小姑娘。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也该轮到他的反攻了。

而五十岚雾则是在思考，感觉差不多也是时候给他最后一击了。那么，下一发攻击要打在哪里比较适合呢？

唔，就那儿吧。

一直在暴动的地狱幻境骤然平静了下来，靛青色的雾霭弥漫，将男人包裹在浓雾之中。雅各布一身狼狈，却态度轻松的看着，像是在面对她最后的挣扎。

他甚至还有心情出声调侃：“不让我继续见识地狱的风景了吗？还是说你已经不能再好好操纵这个地狱了？”

没有回应。

一缕雾气飘到了他的面前，慢慢缠绕出一个球形来。再然后，从雾中缓缓露出了一只眼睛。血红的颜色，“五”的字样。

六道轮回的第五道。

雅各布眨了一下眼睛，敛去眼底贪婪垂涎的色彩。他现在对六道轮回的力量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了，只除了这最为危险的人间道。而他也能感受到，他很快就可以拥有这份力量。

只要再吃下她的一道攻击。

那只漂浮着的眼睛忽然变幻成为一只尖锐的长刺，冲向他的前额。雅各布用幻术保护住自己的大脑器官后，没有躲避，就这么任由它刺向他。

然而尖刺的轨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转了个弯，扎进了他的左眼。血液从轮回之眼中流淌下来，也洗去了尖刺上的伪装。

那是一只指环，刺中他的是指环上山羊角一样的装饰物。

雅各布呼吸一窒，还没等他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便吞没了他。

而另一边，五十岚雾确实也没有力量继续构造她的地狱了，那家伙的倒霉替身几乎抽干了她的力量。所有的景色全部消散，变回了最初他精神世界的模样。

五十岚雾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给自己做了一套眼保健操，然后疲倦也好奇的抬眸，看着那个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男人。

她的这个指环是地狱指环之一的罪孽之角，当初可是废了她不少功夫才搞到的，搞到后又嫌弃它长得丑，平时都用幻术隐藏了。

轮回之眼与地狱有关，地狱指环则与恶魔挂钩。五十岚雾真的还挺好奇，被罪孽之角捅了眼睛的雅各布现在都看到了什么。

时间的一点一滴慢慢流逝，五十岚雾挑了挑眉，感受到自己消逝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看着男人的身躯逐消散，而这个精神世界也一点点溃散。

好吧。她想，他大概是看见了死亡。或者说是被恶魔蛊惑着，带去了真正的地狱。

想不开的笨蛋。

五十岚雾打了一个哈欠，重新恢复成懒洋洋没什么攻击性的模样。只是哈欠打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顿了顿，原本自然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把这个哈欠进行了下去。

然后，她很自然的占领了这具身体。

真正意义上的睁开眼睛后，五十岚雾环视了一圈她所处的环境。嗯，看起来是在一家酒店中。

然后她看向那个坐在小圆桌旁边，惬意的靠着软垫翘着二郎腿，喝着热茶读着晨报的男人。

“……”

“老板，你来多久了？”

六道骸翻过一张报纸：“刚到。”

“那你来得还挺巧的。”

一点力都没出，半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别来。

五十岚雾走到小圆桌对面坐下，自力更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怎么，他很难对付吗？”

“还行，只是替身有点烦。”

“很强？”

“不，很愚蠢。”

六道骸放下报纸，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倒是有那么点欣慰的感慨了一句：“好久没看到你如此认真的样子了。”

五十岚雾想也不想就反驳道：“我一直都很认真，老板。”

回应她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对了，老板。”

五十岚雾似想起什么，放下茶杯抬手打了个响指：“给你看个东西。”

伴随着响指的声音落下，周围的景色骤然改变。是十分传统的日式内厅，橘黄的灯光拉长了一排排正襟危坐的大人们的影子，投在窗扉上堆积出厚重的阴影。

六道骸略微挑着眉，视线一眼就捕捉到那个像是接受审问般，跪坐在那些大人对面的白发女孩。

看上去只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青涩稚嫩的面孔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冷静。即便是面对如此具有压迫性的局面，也没有丝毫的紧张和畏惧。

“所以。”

女孩冷静陈述：“你们想要通过我，来控制他？”

坐在她正对面的老人微微拧着眉，本就布满褶皱的面孔拥有了更深的沟壑。他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女孩已经出声打断了他：“你们凭什么认为我就是可以掌控的？”

她毫不避闪的迎向众人的目光，黑沉沉的眼睛里是深邃到难以读懂情绪：“就因为我没有六眼，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咒力，所以在你们看来只是一个可以任由你们搓圆搓扁的工具人？”

“真是可笑。”

说到这里，女孩似乎也懒得继续跟这些讨厌的大人继续聊下去了，站起身打算离开，却在快要接近门扉的时候被其他人堵住了去路。

还在端着架子的老人慢条斯理：“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和我们继续聊聊。孩子。”

“……啧。”

女孩看看挡在她面前的大人，又回头看了看几个坐在位子上的老人。半晌后冷笑一声，手伸进了一个挂在腰侧的古怪袋子。

老人低垂着眼，捧起了一杯茶，似乎对她的动作不为所动。而拦着她的人中还有人看似好心的劝道：“即便拿出了高等级的咒具，凭借你的咒力也无法对我们做什么。”

“谁说我要拿咒具了。”

女孩冷笑着掏出一个火箭筒。

下一刻，明亮的火光遮掩了视野。

幻境就此结束。

五十岚雾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才缓缓开口：“你一直问我有没有上辈子的记忆，现在我好像真的有点儿了。”

伴随着回收力量一起出现的记忆碎片，虽然很不完整，但它确实出现了。

“老板，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自己拿炮把自己轰死了？”

五十岚雾其实挺不想接受的：“这也太愚蠢了吧。”

“确实愚蠢。”

六道骸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评价道：“不过，这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小疯子。

五条妹妹，一个手拿大炮轰了咒术高层的奇女子。

顺便六道骸和雾妹的感情大概算是父女情吧。

本质上骸挺照顾雾妹，雾妹也很信任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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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