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然三步作两步,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顶层,六年了,两人终于会面,晏清然有很多话要问他。
现在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在看到明赖之后心里安定很多,欣喜的情绪涌上来,同时混杂着以前记忆带来的内疚与痛苦,紧接着想起明赖发出的短信的内容,心里慢慢升起不安。
而眼前的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瘦小,脸色苍白,眼睛平静,乌黑的头发留得长,碎发埋于颈部,明赖穿着咖色的风衣,双手插兜,既没有摆出欢迎的姿态,也没有露出久别重逢的高兴表情。
“比我想象中要快。”
听上去毫不意外晏清然的到来。
晏清然有点生气,质问他:“明赖,你短信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要回去了,你要去哪?”
“显而易见。”
明赖平静地说,随后转身,往顶楼的边缘走去。
“喂,那你要怎么做,世界上可没有科技能帮到我们,那次只是场意外,甚至可能说是奇迹。”
明赖低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听到了很多声音。”
“什么声音?那是什么……别岔开话题。”
明赖走到了顶楼的边缘,打量了一下,晏清然跟上去,不料明赖竟便弯腰跳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晏清然愣了一下,他理解不了明赖这个举措,过了几秒,他深吸了一口气,惊慌失措的跑向顶楼边。
他小心地探头往下看,发现明赖正站在楼际之间的平台上,侧身抬头与晏清然对视,晏清然松了一口气。
“我跟着声音来到这里。”明赖回身,继续往前走。
晏清然蹲下身,双手撑着地面,那平台离自己约有两三米高,稍做心理准备后晏清然跳了下去,平稳落地,只是周围扬起的灰尘让他打了个喷嚏。
“这里的声音很吵。”明赖继续说。
见明赖要走远了,“等等。”晏清然急忙起身,几步追上了他,两人通过平台来到了另一栋楼的五层。
这一层的空间很宽阔,晏清然惊讶地发现里面的陈设很整洁齐全,沙发、书架、地毯、墙上的装饰画……比起刚刚那一栋楼的水泥墙与石灰板,这里的地面铺上了灰色水磨石地板,墙面刷上了白色的墙漆,有明显的打扫痕迹。
明赖带领晏清然走入右手边的房间,几张皮沙发摆于房间中央,早已枯萎的植株躺在宽大的陶瓷花盆里,低矮的玻璃茶几上还有几张散落的纸张。
明赖在一张皮质长沙发上坐下,头靠在沙发后枕上,看起来很熟悉这里。
“坐吧,我擦拭过了。”
晏清然不明白明赖要做什么,但他还是选择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沙发的弹簧显然有些生锈,坐下时发出巨大的响声。晏清然调整坐姿,身子向前倾,胳膊撑在膝盖上,有些局促地看向明赖,明赖看着天花板,眼神没有聚焦,发呆了一会,缓缓开口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能回去的方法,可是仍然一无所获。”
“不可能回去了……”晏清然低声说。
“我一直都很痛苦,感觉像是一场噩梦,不是吗?”
“科学无法解释我们发生的事,这远远超过了我们的认知,明赖,我们不应该再深究下去,或许就不该提起。”
明赖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行,声音还在呐喊,他们还在那里,不能放弃。”
“你在说什么,他们甚至不和我们在一个世界里。”
“我听到很多声音,距离我们很远很远,但是它就在那里。”
“你笃定声音就是他们吗?明赖,你知道自己患有癔症……”晏清然咬了一下舌头,他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
明赖用手背盖住眼睛,“我原本是这么想的,我原以为这些声音只是我的幻听,直到昨天,我看到了他们。”
“看到了他们?你短信里也说了这句话,什么意思,是真实存在的吗?”
“嗯,昨天下午我醒来发现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正迷茫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人在喊叫,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熟悉的走廊,才发觉自己是在学校里。”
晏清然听闻立马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明赖,“你回去了!?”
明赖放下手点点头,“嗯,我还看到了我们班的萨妮,和她聊了一会儿,随后想要一起走的时候忽然天旋地转,不知怎么又回到现实生活了。”
“不、可是,这、你,不行,我不相信,明赖,这也太扯了,怎么可能随便回去再回来,我们能回来纯属意外。”晏清然捂着头,他的思维很乱。
“我觉得不是意外。”
“那你还有其他解释?”
“你还记得石语苗吗,那天张齐老师开车载她去医院,之后便杳无音信。”
晏清然嗯了一声,回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警察询问石语苗的情况,但结果是什么,这点俩人都清楚。
“我问过医院的人,他们从来没听说过今天早上有学生住院,就算是学校里的人也没见过张齐老师回来,那出了校门的他们去往的究竟是何处?”
晏清然沉默着,又坐了下来,看着地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避免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每当无人的夜晚,他一个人在深夜里惊醒时,无端产生的恐惧浸满他全身,他害怕得直发抖,其他同学真的存在吗?那段记忆是不是虚构的?石语苗和老师是不是消失了,那他会不会凭空消失,就像之前突然出现那样。
那时候他就会抓起手机,给明赖连发好几条短信,以求印证那段记忆的真实性,当然,也从来没收到过回信。
他以为经过了三年的心理医生辅导,加上现实生活的繁忙,他会淡忘这件事,但事实来看没有,明赖的话又重新挑起了他的恐惧。
晏清然痛苦地摇摇头,“那种事根本想不明白,就算是现有的科学也无法解释,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平行时空,不过这种理论也太过牵强。”
“不需要去深想,世界广阔,科学没有尽头,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没有必要去找到一项理论来验证,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他们还被困在那里,如果不把他们一起解救出来,你我的恐惧就永远不会消失。晏清然,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因为我不打算当那个仅有的幸存者,你知道我把你叫过来的地方是哪里吧?”
“我知道,但是……”
晏清然在来之前上网查过,这片区域属于亡羊市最偏远处,荒无人烟,四周都是连绵的山脉,以前政府有意发展过这片区域,首先就是开始建造单元楼,而这几栋建筑就是最初的设计规划,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项目十年前被叫停,周围也没发展起来,最后就变成了荒郊的废弃建筑物……不过,为什么明赖会来这里,晏清然并不了解。
在回来后,为了取得明赖的联系方式,他专门去搜集了明赖的信息,自己不被记者骚扰是因为家里的帮助,而明赖则不同,他的信息全被媒体披露,尽管自己也做了努力,但也挡不住记者对明赖的深查,他之后几年的行踪一直被报道,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放弃了继续上学,选择搬到了亡羊市的偏远处单独居住。期间晏清然发信息打电话想要帮助他,但要么被挂了电话,要么一直未读,至于为什么不亲自去看一眼,晏清然其实在害怕,他在逃避,这点他心里很清楚。
明赖直起身,拿起玻璃茶几上的那几页纸张,看了一眼后递给晏清然,“你应该查过这些建筑了吧,这里曾经出了一些事,施工中停,为了不让投资者放弃,消息迅速被打压,但终究没有发展起来,这是当时地方报纸的复印件,上面有些记载。”
晏清然内心忐忑地接过,快速扫视,其中的标题引人注目:
2012年11月24日亡羊市晨报
施工意外:十余人凭空消失?
市郊“亡山新苑”新址工地一夜成空,警方搜寻暂无果
[本报记者朱阳报道] 昨日,位于我市北郊的“亡山新苑”在建工地发生一起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十七名施工人员于工地内凭空消失,截至目前仍下落不明,警方已介入调查。
据报案人、工地材料员张先生描述,昨日……警方接到报案后,迅速联合消防部门对占地约五千平米的工地及周边区域展开了彻夜地毯式搜索……未果。
晏清然放下报纸复印件,某栋施工楼里十七人凭空消失,附近没有任何藏匿点,甚至其他工友都在各个楼里干活,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肯定会知道,但是十七个人就这么不见了,怪不得这里施工到一半就不干了,这么诡异,那些投资者也是相信风水玄学的人,听到些风声就立马跑路,情有可原。这件事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一样,那么多人好端端地就消失了,难道……他猜测性地看向明赖。
明赖起身,声音冷静,“那件事发生时,我也在场。”
晏清然一怔,放下了纸张,他预感到整件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和我讲讲吧,那时发生的事。”他咽了咽口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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