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玉手轻扬,“啪”的一声,在大厅众食客惊讶的眼神中,就见那店伙计捂着脸惨叫着在原地转了个圈。眼见着一股殷红从他的手指缝间流出,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大。众人大惊,暗中腹诽:这婆娘好大的脾气,好大的手劲!那小伙计嘴巴甜手脚快机灵活泼,甚得常客喜欢。见妇人进门,便殷勤地小跑着迎上去招呼,不过是唤了她一声夫人,这也没错呀,怎么就惹得她如此大发雷霆,竟然动手打人?但看着那妇人几欲杀人的眼神,众人心中惴惴哪敢开口为小二鸣不平,均默默地低头看向自已桌上的饭菜。
就听那妇人恨声喝道:“不开眼的奴才!乱叫甚么,谁是夫人,不知道本大小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么?这一巴掌只是给你长点记性,下次再胡乱叫唤,看本小姐不割了你的舌头!”食客们听罢几乎笑出声来:看年纪论身材,分明是个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妇人,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小姐,真是秋黄瓜刷绿漆装他妈什么嫩啊!唉!如今这世风日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王小二满腹委屈,却慑于妇人的威势不敢发作,只得把求助的目光移向柜台后的掌柜。掌柜的慌得急忙掀了隔板,满脸堆笑小跑着来到妇人面前,谄媚道:“小孩子不会说话,大小姐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说罢,冲着小二一斜眼,示意他别触霉头赶紧离开,转头躬着身又对妇人道:“不知大小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您发下话来,小人好去安排。”
那大小姐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胳膊一抬用手中青布包裹的长条物事,硬邦邦的把掌柜的推向一边,径自走向窗边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菜肴散乱杯盘狼藉,看样子已吃了不少时候,桌边二人见妇人一脸凶相径直冲他们走来,却不知在哪里惹到了她,心中不安,急忙站起身赔笑。那妇人冷着脸走到桌旁,伸手指向其中一人:“你刚才说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这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见大小姐动问,不知何故竟讷讷答不上来。那妇人眉毛立时竖了起来:“你早上出门没带耳朵啊?听不见本小姐问话?快说,干什么去了?”
那男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讪讪道:“我······我······没干什么呀,只是去给一个朋友拜了个寿而已,呃,说是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嗯···很熟悉。可是并…并没有见过夫···啊不···没见过大小姐您哪!”
“废话忒多。”妇人把手中青布包裹在桌上一敲,用力甚大,桌子发出一声重响。胖男人赶紧住口,神色慌乱的看向妇人。就听那婆娘厉声喝道:“我问你,此人可是姓柳?是不是一个医术还不错的郎中?”
那男人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冷汗,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大小姐明察秋毫,说得都对。”正待再说几句好听的,那妇人冰冷的目光扫来,赶紧住了嘴,把将要出口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妇人神色略略缓和:“他住在哪里?”
噢,原来这恶婆娘是想去找柳先生求医问药啊,果真是病得不轻。中年胖男人立刻就松了一口气,舌头顿时也变得流利起来,他谄笑着殷勤地说道:“柳先生住的离这儿不远。大小姐从这往南走二里路有个十字路口,向东一拐就可以看见一个小村子,柳先玍就住在村边。门口搭了个布蓬,十分好找。不过,先生今日寿辰,不坐堂行医的。”
妇人听罢,一言不发抓起青布包裹转身就走。须臾,一阵马蹄声传来渐渐地就没了声息。堂内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
大小姐本姓李芳名芍药,乃是已故豫北大豪李剑雄的独生女儿,她之所以顶风冒雪千里奔波,是因为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家那个曾经门庭若市辉煌无比那个她费尽心力维护的家已经不存在了,被她的丈夫亲手毁掉了。儿子媳妇面皮薄,难以接受现实在事发当晚就悄悄地离开了,走得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害得她大半年来四处寻觅却没有一丝音信。
儿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这么狠心离开为娘啊,你难道就不知道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家都是为了你吗,我有错吗?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和你那狼心狗肺的爹一样,在娘的心上插上一把刀啊?
丈夫?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就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痛得她几欲晕绝。她恨啊,恨那个她苦心巴力一直想让他成为人上人的家伙,可他怎么就那么不懂她的心呢?父亲啊,当初您千挑万选怎么就绐女儿选了这么个货色呢?什么名门正派少年俊杰,狗屁!我逼他练功,不惜一切手段给他弄来各种武功秘籍,这还不是为了让他能够扬名立万光耀我李氏门庭?可是,现在呢?辛辛苦苦得到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又消失的干干净净,我心痛,我不甘,我恨不得杀光让我失去这一切的所有人。爹呀!您交给女儿那个殷实富足的家没了,儿子也找不到了,我怎么有脸去面对您老人家,怎么有脸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好意思在人前说我是您的女儿?
李大小姐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叹了口气,唉!谁能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多半年了,官府的海捕文书肯定早已遍发各扡,漫天的罗网虎视眈眈,她有何德何能能与官府抗衡。这个该死的沈方平,李家和你个鹰爪孙又有何仇何怨,为何要多管闲事赶尽杀绝?
雪雾漫漫,马蹄踏踏,阵阵冷风擦着地面卷来,顺着裤角钻入,像条冰冷的蛇,先是小腿再到大腿,接着肚腹然后是胸腔。大小姐猛然打个激灵,混沌的神思忽地变得清明:啊呀!柳如絮的家去不得呀!今天是他的寿辰,祝寿的宾客肯定不少,柳如絮愿不愿意帮忙还在其次,万一有人认出自已而去官府告密领赏,那该如何是好?可是拜访柳如絮是她目前能想到找寻儿子的最好办法,以柳如絮和丐帮的交情,他若肯施以援手请丐帮十几万的弟子帮忙,那比起她一人四处寻访可要强太多了。怎么办?去,还是不去?儿啊,你可难死为娘了!
靣对官府的侦缉捉拿甚至被擒后的杀刮凌迟,她并不十分害怕,她已经享受了大多数人几辈子也挣不来的富贵荣华,她只是放不下儿子,那可是李氏家族的唯一血脉,是她生命的延续,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希望。她只所以想方设法逃出豫北浪迹天涯,就是为了要找到儿子,把自已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他,把重振李氏门庭的大任交付于他,然后自己或生或死就由它去吧。
□□坐骑不耐烦地打着响鼻,拉磨似地原地打着转转,似乎在催促主人早些拿主意。李大小姐拉紧缰绳,控制住不安分的马儿,终于下了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然前面是龙潭虎穴,为了李家,为了儿子,今天就舍命闯上一闯,大不了在这山野小村闹他个天翻地覆血染黄沙。主意拿定,李大小姐不再犹豫,握紧手中的青布包裹,双腿一夹马腹,喝道:“驾!”马儿得令撒开四蹄跑将开来。那青布包裹着的正是大小姐惯用的兵刃:镔铁梨花枪。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