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上午八点十五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江水墨呆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泥水和汗水包裹,她愣了几秒,起身快步跑进卫生间。
“咳——咳——”
她猛地咳嗽了好几声,胸腔里的废水随着她的咳嗽喷涌在洗脸池里。
刚刚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失去呼吸,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点陌生,头发湿漉漉地像水草一样耷拉在脸上,脸上还有很多细微的红印。
江水墨这才察觉到身体各处都痛,好像被人打了一样。
不对,她是真的被人打了,而且还滚下了山崖,跌进了河里。
都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要是一直跑,说不定会被那个光头抓回去。
江水墨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她决定先去校医院一趟,检查一下身体。在出门之前,她反复确认了那本日记内容,发现日记本的内容没有什么变化。
到了校医院,挂号,检查,给她检查身体的是一名五十出头的老医生,看见她身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十分纳闷,一连追问了好几次她是怎么弄的。
江水墨只好撒谎说是不小心摔进了马路边的灌木丛,才弄成这样。
老医生半信半疑给她开了全身检查,江水墨在医院检查了一圈,发现除了皮外伤以外,没什么大碍。
老医生又给她开了些药,便放她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后,江水墨庆幸还好没受什么大伤,不然还得在医院躺一段时间,现在在医院躺着多耽误事啊。
想到被抓走的事,江水墨还是心有余悸,她在校医院门口站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掏出手机在网络上搜索丁成的名字。
但这回,事情变得更不一样。
无论她怎么搜,都找不到丁成的信息,江城市的公安局局长变成了另一个人,丁成既不是副局长,似乎也没在这个公安局担任任何职位。
江水墨很纳闷,难道她这一趟回去,也改变了丁成的命运?
那么她的命运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江水墨心里慌得很,她思前想后,决定去周水镇看看。
她到长途汽车站坐了一辆前往周水镇的大巴,车上有空调,座位也很充裕,没有九十年代那些拥挤不堪的车厢和难闻的气味。
车上几个年轻男女是去周水镇旅游的,其他人大概只是路过周水镇而已。
江水墨本想在车上睡会儿,但大脑却异常兴奋,无法入眠,她留意着外面的景色,和昔日几乎找到不到什么相同的地方。
这世界变化太快了,那个时代的人肯定没想到现在会变这样。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开进了周水镇,远处的矿山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而是依稀长出了一些绿色植被。近处的小镇却还基本保
持着原貌,好像时间都停滞在了那个年代一般。
镇上的道路重新做了硬化处理,比以前好走了很多。
江水墨双脚踏在地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豆腐坊,经历短暂的辨别方向的过程,她快步向豆腐坊走去。
走到豆腐坊门口时,江水墨愣了几秒钟,在看了一眼对面那家紧闭大门的粮油店之后,她确认了这里的确是豆腐坊的地址。
豆腐坊大门紧闭,门口挂着的招牌已经换成了新民商店,招牌看起来也很陈旧,很有些年头的模样。
就是说,豆腐坊很早以前就关门了。
江水墨在豆腐坊附近转了一圈,看见一户斜对面人家有个老太太坐在门口屋檐下,她守着一个冰箱,盯着过往路人,显然是在期待着生意。
江水墨见状走过去,向摊主买了一瓶汽水后,才开始跟老太太搭话。
“奶奶,请问你知不知道以前这里有个豆腐坊,他们一家人搬到哪里去了?”
“豆腐坊?”老太太眯了眯眼睛,“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一个外地来的年轻姑娘,怎么知道豆腐坊这种老地方的。”
“我……听我爸妈说的。”
“哦——”老太太拉长了语调,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我记得豆腐坊,我那时候刚跟我家男人搬到周水镇没多久呢。那家人可惨啦,好像孩子因为出事死了,自打那以后,这个家就一蹶不振,没多久店铺也转让出去了。”
江水墨心里一揪,她接着问:“那他们搬去哪儿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听别人说,他们两口子出去打工了。”老太太说。
这要找就难了,江水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派出所还在吗?”
“在啊,还在那个地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喝完了这瓶汽水,江水墨把瓶子留给了老太太,就往派出所走了。她有一种淡淡的期待,期待能在派出所打听到丁成的消息。
派出所门口的牌匾已经发黄,里面的房子更是老旧的不像话,之前放遗体的那一排小屋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楼体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但是颜色是蓝白色调,上面写着公安。
一进到这里,江水墨就有一种酸楚的感慨,明明对她而言还是前几天发生的事,但真实发生却已经是在二十多年前了。
江水墨看见第一层有一间办公室的门是玻璃门,上面挂着铭牌,是户籍办公室。她走了过去,拉开了门,瞬间一股冰凉的气息袭击了她。
房间里有空调。
办公环境略微简陋,有几张办公桌,每个桌上放着电脑,但一看就有好几台没人用过,其中一张办公桌上,有个警察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处理什么。
“办什么事啊?身份证今天办不了,网络坏了。”警察没抬起头,但听起来不是年轻人。
“我不□□,我是来打听事情的。”
“打听事?”警察抬起头,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江水墨很确定,以前在派出所没见过他。“打听什么事?”
“我想知道二十五年前,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丁成的警察。
“哪个丁,哪个成?”
“甲乙丙丁的丁,成功的成。”
“这个啊……”中年警察怀疑地打量着江水墨,“你打听这些事干什么?”
江水墨见中年警察似乎怀疑自己的目的,便从书包里掏出了学生证,放到警察桌上。
“我是江川大学的大三学生,二十五年前,我爸到过这个镇上,跟丁警官有过一面之交,这几天,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事了,让我过来看看。”
中年警察瞥了一眼江水墨的学生证,眉头皱得更深了。看起来,他好像并不相信江水墨的说辞,但他也没有明确拒绝江水墨。
“我是中途调过来的,二十五年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赶紧把学生证收回去。”
中年警察摆了摆手。
江水墨悻悻地收回学生证,又问:“那派出所应该有他的档案吧,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这里,不在这里的话,又去了哪里。”
“这种事能随便跟你一个黄毛丫头说?”
江水墨噎住,也对啊,丁成好歹是警察,他的信息怎么能随便告诉她一个外人。
但是对方说她黄毛丫头,她就很气。
“不说就不说,不必这么折损人,我找他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你哪怕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就行,你们的宗旨不是为人民服务吗?”
中年警察的嘴角抽了抽,过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
江水墨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再说一遍刚刚那个人的名字。”他淡淡地说。
“丁成,甲乙丙丁的丁,成功的成。”
中年警察摸了摸下巴,嘀咕道:“这名字时候点耳熟啊,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吗?”江水墨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中年警察没回答江水墨,而是自顾自走到了电脑旁,按了一下屏幕,他在电脑上搜索着些什么,不一会儿,江水墨看到他拍了一下脑门。
“我就说嘛,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中年警察看了一眼江水墨,“你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确在我们这里上过班,但91年初,他就辞职了。”
“辞职了?那他辞职后去哪里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派出所里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江水墨继续追问。
中年警察摇头,“这恐怕难了,时间太久了,那时候在这里的人要不早就调走,要不就退休了。”
“那……”江水墨顿了一下,“曲所长,曲所长的电话有吗?”
“曲所长?你还知道曲所长?”
江水墨点头,“嗯,知道一些,他这个人蛮凶的。”
“我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曲所长任职的尾巴,”中年警察放松了警惕,“他现在也跟着儿子去住了,不在周水镇,你打给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为什么?”
“老年痴呆,退休没两年就患上了,记性特别差。”
江水墨没有要曲所长的电话号码。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她只感觉到疲惫,二十五年,四分之一个世纪,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丁成的辞职会不会跟她有关系呢?
他辞职了会去哪里?
要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
这些问题都萦绕在江水墨脑海中,她迷茫得很,最让她疑惑的一点是,既然丁成辞职了,为什么没来找她?
难道,他担心他的突然出现会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江水墨甚至都没去看一眼那条巷子,就心情沉重地踏上了回学校的车。
这之后,她每天看日记本,有一天她终于发现日记本上的内容发生了变化,陈豆豆以受害者的名字出现在了日记本上,在她后
面,跟着另一个陌生的名字,于丁香。而江圆的名字,从这个日记本上消失了。
几起杀人案的间隔时间似乎都变得更长了。
江城市一直没下雨,天气热得不像话,她无法回到过去确认这一切。
转眼就到了八月,这是八月的第一天,阳光依旧很灿烂,江水墨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自习,背单词书。
她尽量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但却止不住去想那本日记,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定睛一看,是班级辅导员打来的电话。
班级辅导员是个女生,在本校同系读研究生,此刻正在外市实习。江水墨觉得她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大概是像让她帮什么忙。
她急忙跑出教室,接听了电话。
但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辅导员不是找她帮忙的,而是让她去一趟院办,说院办老师有事找她。
“是什么事呢?”江水墨总觉得院办不会轻易找她一个在学校没什么存在感的学生。
“哦,可能是给暑假在学校的学生送点慰问品吧,我也不太清楚,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辅导员如是说。
江水墨听辅导员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回教室收拾了下东西,就往学院赶去。
学院办公室门虚掩着,江水墨敲了敲门,得到了允许进门的许可。
值班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听到有人进来,她从成堆的材料中抬起了头,露出一个微笑。
“老师,我是江水墨,听说院办找我?”江水墨很有礼貌。
“你就是江水墨?”女老师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江水墨察觉到不妙。
“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啊?”她问。
江水墨一时语塞,要说现在这个时空,她每天都规规矩矩的,肯定是没惹事,但是二十五年前……那就不好说了。
见江水墨不吭声,女老师又说:“江城监狱来电话了,那里有人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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