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夹竹桃与女孩儿
如何杀死一个人?
对执掌袖剑的刺客来说,只是用金属刀锋在目标脖子处,轻轻一划……
然而,对于莫谦来说,他要杀死的对象不是普通目标,而是身份成谜的作家社高手,很大可能是超凡者。
超凡者会被普通利器所杀吗?
肯定不行。
如果加上作家社的游戏规则呢?
“姐姐”可以杀死“弟弟”,这是铁律。
刀锋闪过一抹隐隐银白,在沾染温热殷红的鲜血前,莫谦看到眼前黑发黑眸的混血青年陡然睁开双目。
“弟弟”发现“姐姐”要杀他,按照作家社的规则,一旦谋杀败露,“姐姐”会立刻被杀死。
形势瞬间转变,猎人变成猎物,扼杀者发现绳索已然套在自己脖子上。
莫谦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刀锋更深地嵌入对方脖颈中,并戒备依诺克的一切反击。可是,混血青年却没有任何反抗,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紧盯莫谦,嘴角微微扬起。
【哦,我的姐姐】
混血青年张开嘴,任由猩红鲜血从嘴角滑落,他缓缓做出口型——
【我不在,你可不要轻易死了】
随即,依诺克微笑着闭上双眼,充分展现“引颈就戮”四个字的含义。
第二日,夜晚,结束。
弟弟死亡,布偶必须安排重新抽签。
接下来的游戏,就没有什么悬念。莫谦将“悲剧化命运”扔给布偶,顺利从口袋里抽出“2”,担任第三轮的“妈妈”,而布偶只能充当“姐姐”。
在白天,妈妈可以命令姐姐做事,姐姐什么都做不了。
到晚上,妈妈和姐姐都杀不死对方。
换而言之,这场扮家家酒游戏的主动权已然握在莫谦手里。
他有三次机会从布偶手里获得好处,就像第一轮里,依诺克问对方要【夹竹桃】,又或者,让布偶杀死夹竹桃,甚至带他们去无人弄4号。
第三日,白天。
莫谦俯身,检查依诺克遗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能捡走那根落在泥地上的鸦头手杖,并随手砍下青年的另一只手,给布偶做了顿饭。
周勤和吕洋:……
莫谦挑眉,指向尸体道:“我们不是一起的,我只是个新手。”
周勤:……看出来你们不是一起的,但你绝对不是普通新人!
怎么可能有如此凶残的新人?
趁着布偶埋头吃饭,莫谦把玩着入手温润光滑的新道具,在手机里查看属性。
【渡鸦之宴】:传奇级道具,北欧神王奥丁的肩头有两只渡鸦,名为福金与雾尼。每天破晓时分,渡鸦飞遍整个人间,听闻世间万事,与一切生灵与死物低语,并在夜晚返回奥丁身边,告知神王在九界发生的每件事。
很可惜,不是每个生灵都喜欢被时刻监视,异界而来的游宴之神捕捉到雾尼,将它与乌木枝融为一体,每到宴会之时,便会高举这根手杖,召集信徒从远方各界而来,从白日欢宴到夜晚。
从此之后,雾尼再也无法回到奥丁身旁,神王为此诅咒游宴之神。当然,热爱狂欢与危险的强大异神并不介意。不过,你确定自己能承担这份诅咒吗?
……
这是莫谦见到最常见的道具说明,堪称一篇小作文,光是透露出的信息量就价值千金。他看过《北欧神话》,自然知道福金和雾尼是神王奥丁的耳报神。
事实上,两只渡鸦只是神话中的一种象征,福金译为“思想”,雾尼代表“记忆”。意思是奥丁能看见能听见全世界生灵的思想和记忆,祂是北欧神话中全知全能的存在。
不过,游宴之神又是什么?什么叫做“异界而来”?
热爱狂欢和危险的异界神灵,嗯,听着就很不好惹。很显然,这位类似希腊酒神的强大存在,非常不喜欢被奥丁的渡鸦监视,于是顺手抓走雾尼,变成自己的手杖装饰,从而受到神王诅咒。
和来历同样高端霸气的,就是这根传奇手杖的能力。
传奇类的东西,他只见过千面之神的称号,还是破碎版本。如今看到【渡鸦之宴】,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
基础的索敌、攻击、飞行、主动防御能力且不论,毕竟莫谦亲眼看到雾尼几口啄死一条黑蛇怪。
这根手杖主动释放的特殊技能多达五种。
【技能一·寻踪觅影】敲击任意物品或平面,可以呈现过去6小时内的相关影像。
【技能二·如影随形】释放一只无形的渡鸦影子,自动追踪选定目标,一旦锁定目标,就会召唤群鸦在目标上空飞舞,无视距离,持续24小时。
【技能三·入骨血鸦】敲击目标身体任意部分,在对方体内放置一只血鸦种子,6小时后撕裂目标内脏孵化,继承目标的相关能力,存在24小时。
【技能四·记忆控制】读取/清空/制造目标脑内的记忆片段。
【技能五·群鸦盛宴】高举手杖,召唤游宴之神的异界信徒(上限6个),信徒强度与使用者能力与对游宴之神的虔诚程度相关。
除了没有强大攻击技能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渡鸦之宴】都是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神器。普通玩家拿着这根手杖,不说挤上排行榜,做个高玩肯定没问题。
不过……这个道具也有个致命麻烦。
嗯,神王奥丁的诅咒。
北欧神话阵营的声望全是“仇恨”就不必说了,使用者一旦陷入睡眠,就会百分百死亡。换而言之,依诺克从拿到这根手杖开始,就再也没有合过眼。
莫谦几乎忍不住自己的嫌弃之情。
经历过几年噩梦折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道具比一晚好眠更珍贵。若非鸦头手杖太过贵重,他真想直接扔掉这破玩意儿。
当然,另一个嫌弃理由,是因为他无法佩戴这个道具。
【渡鸦之宴】佩戴标准:超凡者。
某种程度来说,这个传说道具可能还不如一千轮回币更重要。
正在莫谦把玩手杖时,布偶把碗里的血肉吃光,抹了抹黑线缝制的嘴,幽幽唤了声“妈妈”。
莫谦颔首,平静命令道:“把芳芳和媛媛带来。”
布偶沉默,却无法违背作家社的规则,它走到夹竹桃树下,树梢摇动,发出沉闷硌牙的巨响。很快,几条粗壮纠结的树根破土而出,将两具小小的人类骸骨托举出来。
即便死亡,这两具小小的尸骨依旧紧紧抱在一起,看着宁静又美好。
莫谦走上去几步,拂去白骨上的泥土,判断对方的年龄和死因。他并不是法医,不过为了写作,看的书有些杂乱,所以懂一点尸骨鉴定。
“骨骺还未完全骨化并与骨干结合,肯定是未成年,所以不能只看耻骨,嗯,颅骨完好,连牙齿都掉在附近的泥土里,尖牙和第二磨牙刚开始萌生……”
听着这些自言自语,吕洋抽了抽嘴角,拉住周勤的滑雪衫袖子,小声道:“他真的是作家,不是连环杀手吗?”看看刚才杀人分尸的利落样子,肯定是杀手吧!
“两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儿。”和一开始的判断无误,这确实是在树干上刻字的两个孩子。
吕洋还在叨叨,周勤无奈地弹了小伙伴一个脑瓜嘣,轻声道:“闭嘴,他说不定能听见。”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仍然停在夹竹桃攻击范围外,朗声道:“莫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这两具尸骨是怎么回事?”
莫谦看向对方,感受到周勤身上的善意和讨好,眨眼间,五人本只剩三人,却连4号都没找到,不能再内耗了。
周勤下意识摸了摸额前的头发,颇有几分尴尬,毕竟是他们先扔下莫谦,摆出一副各忙各的样子。
“没事,”莫谦接受了这股好意,他确实不必和彩云洲的两人闹翻,“只是大概猜出这个故事。”
是的,这场扮家家酒的游戏讲述一个悲惨故事。
而故事细节就在规则之中。
这是住在弄堂的一家四口家庭,父亲早出晚归,经常发脾气打人,总是殴打和质问妈妈,让儿女感到死亡般的恐惧,所以游戏中的“父亲”会具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妈妈在明面上不敢反抗丈夫,然而暗处却恨不得杀死对方,但她终究是爱自己子女的。于是游戏中的“妈妈”只会杀死父亲,而不会对儿女造成太大伤害。
姐姐在家里地位最低,也许出于忌妒,也许家里重男轻女,又或许是某种未知原因,她想杀死弟弟。
“等等,为什么能看出家里重男轻女?”吕洋不解道。
“观察这个弄堂的环境,差不多是中国九十年代,”周勤轻声回答,“还记得那辆凤凰牌自行车吗?在那个时期,中国执行独生子女计划,并且管理严格。”
“冒着被处罚的风险,也一定要生下幼子,这个家庭的想法很明显。”
莫谦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对妈妈来说,她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因为在规则里,她并没有任何偏向性,但弟弟却有提出任性要求的特权,由此可见,想生儿子的多半是父亲。”
“他工作繁忙到天天加班,考虑到时代背景,很可能是因为处罚而丢掉工作,于是迁怒家人。当然,这只是一个合理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
吕洋听懂了,又问:“弟弟为什么会拥有随机下/毒的能力?”
“因为这是一场悲剧的开始。其实有不少人,嗯,偶尔的,会想弄死某些家庭成员。当然,没有几个人能真正下手杀人,”莫谦想起什么般,勾起嘴角,“我们愿意为家人献出生命,但也不耽误我们有时想弄死他们。”
这句话其实用在爱人或朋友身上也很合理。
“对这户人家来说,仇恨比爱更深刻些,但依旧没到酿成凶杀案的程度。直到弟弟投药,意外害死某个家人。我猜测那个不幸的死者是父亲。”
至于芳芳和媛媛……
既然夹竹桃如此在乎这个故事,再加上对女孩儿年龄的猜测,这两具尸骨中的其中一具,应该就是一家四口中的“姐姐”。
父亲意外死亡,母亲很可能被当作凶手。诚然,靠谱的警察与法律肯定能换妈妈一个清白。但小孩子怎么懂得那么多,姐姐生活在一个暴力的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仅存的心灵依靠只有同一个弄堂的朋友。
也许姐姐知道弟弟的所作所为,也许姐姐只是出于恐惧,她不愿离开无人弄,不愿意离开这棵夹竹桃,所以她选择杀死弟弟。
十二岁左右的孩子,已经懂得杀人偿命的道理,况且,她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她和自己唯一的朋友相约在夹竹桃下,共同赴死。
“等等,这说不通,”吕洋摸了摸额前头发,疑惑道,“她为什么要带着朋友去死?何况,她的朋友为什么要跟着她去死?”
“不知道,这只是个猜测,又或许姐姐选择杀死朋友。”莫谦无所谓道。
周勤轻叹:“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很复杂,我确实见过这类相约自/杀的新闻。也许她们真的认为,好朋友就是一生一起走,哪怕牵手到地府。”
……这个笑话实在有点冷。
但事实就是,夹竹桃下埋着两具小小的尸体,过家家规则里到处暗示一家四口的结局。
“说起来,过家家酒这种游戏,本就是小女孩儿玩的。所以,真正能控制夹竹桃和布偶的鬼怪是姐姐。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凶魂让夹竹桃成精,还是树妖护住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子。”
莫谦平静道:“到底要杀死哪一个,才能彻底毁掉这片区域的鬼怪呢?”
他叹了口气,摊开双手:“不清楚呢,所以只能选择都杀掉。”
第四轮,白天,莫谦要求布偶毁掉两具骸骨。
第五轮,白天,莫谦要求布偶烧掉夹竹桃。
无论此地鬼怪有再多怨念,它们都无法反抗作家社的游戏规则。在熊熊火光下,燃烧的夹竹桃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游戏结束,那只脏兮兮的布偶疯了似的扑向火光中的树木。
小女孩儿的声音在清冷雨夜中凄厉响起。
“不——芳芳——阿树——”
无数个春夏秋冬,她受不了家中死寂暴戾的气氛,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在弄堂树下徘徊。夹竹桃高大无声,用郁郁葱葱的树叶为她遮挡烈日与狂风,就像个无言的守护者。
她在树下遇到邻居家女孩儿,她有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每次她冲出家门,都能在这棵树下等到芳芳。她们一同在树下扮家家酒,在树干上刻下一生一世做好朋友的誓言。
树影婆娑,随风摇摆,仿佛和她轻语嬉闹。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离开弄堂,也不会离开芳芳和阿树,即便死在这里。芳芳也是这么想的,她们相约在树下玩最后一场游戏。
如果无法从这个世界汲取任何善意,不如一起共赴黄泉。
在她们死亡的瞬间,她看见夹竹桃动了,伸出无数枝条,将她们紧紧搂入怀里,树叶纷纷扬扬掉落,就像一位温柔哭泣的母亲。
生人或亡魂,它永远都会两个孩子遮风挡雨,陪伴她们游戏。
布偶徒劳地向火光中的树妖跑去。
只是这次,夹竹桃树再也无法回应她了。
莫谦拿出老式手机,再次拨通唯一的号码,开门见山道:“您好,我请问一下,无人弄四号住的方家,是不是有个女孩儿叫芳芳。”
芳芳?不,应该是方芳。
对方那头传来熟悉爽利的回答:“对啊,方家的小丫头嘛,她和隔壁齐媛媛玩得最好,两个小姑娘经常在树下扮家家酒。”
原来如此。
树下挖出的两具骸骨,说明方芳和齐媛媛都已经死亡。
齐媛媛的灵魂控制着夹竹桃,守在方芳家的必经之路上。
在这片火光中,齐媛媛追随夹竹桃而彻底湮灭。那么,方芳的亡灵又在哪里?
至今还困在无人弄四号吗?
*无人弄的夹竹桃确实成精,但她只是个小妖怪,没有人形,也无法插手凡间的人类家事,直到两个女孩儿死在树下,然后夹竹桃暴走,把两个小姑娘的骸骨保护起来。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原因是我的电脑充电器离奇失踪,我每晚只能用小伙伴的充电器,然后第二天他要带去上班_(:з」∠)_实在找不到只能买一个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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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无人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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