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方芳

就在虚影男人扑过来的瞬间，莫谦瞳孔微缩，紧接着一簇簇火焰凭空亮起，组成一道燃烧的火墙，挡在莫谦身前。

【火焰屏障】消耗100魔力值，召唤出一层火焰屏障。

莫谦总共只有两百魔力值，一道屏障直接去掉一半，尽管随着时间流逝，魔力值会慢慢恢复，但仍旧是一笔巨大负担。

然而，那道让莫谦戒备的虚影还未碰触到火焰，便倏忽消失，倒是队友被吓一跳。

吕洋下意识拿出自己的武器，一把剑。

漆黑，狭长，古老，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1]

没错，这个道具来自于一个武侠副本，曾经属于大名鼎鼎的剑神西门吹雪。

当然，这仅是一件复制品，且就算是真品，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只能加强玩家的部分属性，以及特别锋利。

武侠副本的道具在作家社并不畅销，究其原因，是适用面太窄。

无论面对高魔副本，还是高科技副本，都会捉襟见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它们都很便宜。除去顶级功法，普通剑法、掌法和心法，五百轮回币能买一送一，对经济贫困的新人来说堪称及时雨。

“什么也没有啊，你看到什么了？”吕洋在门口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莫谦揉了揉眉心，把那个男人的模样描述给两人听。

“我的灵感值比较高，更容易看到某些东西。”

“呃，你的灵感值多高？”

“满值十点。”

“……说实话，虽然七维数据很重要，但除非从事一些灵异职业，不然玩家很少会把灵感培养得那么高。”吕洋无比真诚且怜悯道，“因为看见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陷入疯狂。”

我知道，莫谦没有回应，但谁让他天生灵感就高呢？

这时候，周勤突然轻声问道：“是加了道具才到十点满值？”

莫谦颔首。

“那就还好，七维数据的满值都是十点，到达满值后，各会得到一个白色称号。如果我没记错，满值灵感的称号是，嗯，第六感。”

第六感没有任何技能或属性加成，简介里只有一句话，你会比别人更敏锐察觉到危险。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能力，对吧？

然而，在危险重重的作家社副本里，第六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预警，有时候甚至会干扰玩家思考。

“虽然如此，但‘第六感’是合成很多高级灵异称号的基础，”周勤笑了笑，“如果你真的要走灵异职业，确实需要把灵感点满。”

他伸手摸了摸额前发丝，看向黑黢黢的房间，叹气道：“走吧，终归要进去的。”

不过，也不能全然不做准备。

周勤从随身空间拿出三个精致的平安御守，一个拿在手里，一个递给吕洋，另一个却伸到莫谦面前。

戴着眼镜的沉稳男人笑着解释：“平安御守，可以抵挡一次灵异攻击。以目前情况来看，我们不能再减员。”

莫谦接过御守，佩戴在腰间。

当三人踏入房间的瞬间，顿时感到无比阴冷，那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气，仿佛能将灵魂冻伤。

这其实很说明问题，因为暴雨天，无人弄本就潮湿寒冷，而这个房间却比室外可怖几十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慢慢散去，他们终于看清房间内场景，昏黄灯光陡然亮起，带着温馨回忆般的滤镜。

无人弄四号只有十五六平方米，小小的房间放着一张木质双人床，旁边挨着一张桌子，桌子对面是两排大木柜，木柜中间挖空一格，放着老式电视机，进门右手边角落，竟然还搭着一角狭小淋浴间。

淋浴间旁边靠着一台小得可怜的洗衣机，洗衣机前有矮脚凳，旁边靠着一张陈旧折叠床。

那盏昏黄小灯就放在桌上，桌前坐着一个小女孩，看着十岁左右，梳着小金鱼头，认真专注在作业本上写字。

英文作业完成，又拿出一本新练习簿，小心翼翼抚摸光滑封面，郑重其事写下自己的姓名——

方芳，寂静实验小学，三（2）班，17号，数学作业本。

女孩旁边坐着一位少妇，三十出头，脸蛋圆圆，亲切随和，她坐在床上，借着昏黄灯光看书。

母女两个都做着自己的事情，场面温馨宁静。

莫谦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十五平的房间，挤进来三个大男人，肯定会显得拥挤，然而他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回过头，果不其然，两个临时队友已然消失。

与此同时，面对房间里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无人弄四号的母女两人都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情，仿佛他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幻影。

小学数学只是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方芳很快完成这部分练习，她将写好的数学作业放在桌子右上角，开始写日记。

说起来，这女孩儿看起来很乖巧，尽管家庭情况不是特别好，但母女两人在一起，有种岁月静安的满足感。

莫谦想起陆放和简白，他们三个玩闹时，也根本不介意吃的是大餐，还是路边摊，亦或是家里煮的面。重要的从不是环境，而是和谁待在一起。

然后，莫谦就看着小姑娘写完9月6日的日记，开始写9月7日，9月8日，9月9日……

等等，说好的日记呢？

日记难道不是天天写的吗？竟然一口气写一周？小学生补作业都如此凶残吗？

很显然，方芳只是看起来乖巧。

小孩子写日记，一天能写二三十个字顶到天，而且句式简单，错别字遍地，标点符号乱用。

更别提小姑娘为了偷懒和凑字数，最后一句话都是“今天好高兴啊！”或者“今天我过得特别开心！”

很好，这位小学生将“敷衍”两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莫谦走到方芳身边，看她狂补作业之前写的日记——

9月1日，晴天，今天新学期开学，我总算可以见到媛媛，今天好高兴啊！

9月2日，雨天，今天摸底考试，虽然不太会，但我全部做出来啦！今天我过得特别开心！

9月3日，阴雨天，老师说，学校要组织征文比赛，就在下周五，我很想参加，今天我过得特别开心！

9月4日，晴天，明天是我生日，正好是礼拜天，爸爸妈妈答应带我去动物园，今天我过得特别开心！

9月5日，雨天，今天是我生日，妈妈给我买了一套名家散文集（字迹涂抹），老师，酸甜酸糖果很好吃，今天好高兴啊！

不太对劲，莫谦眯了眯眼。

莫谦没有吭声，又去看方芳妈妈手里拿着的书籍，那是一本《冰心散文集》，正翻看《父亲的灯塔》这篇。

映入眼帘的，是书上印着的几行字[2]：

【父亲说：“和人群大陆隔绝，是怎样的一种牺牲……】

【父亲笑说，“灯塔生活，固然极其超脱，而你的幻象，也未免过于美丽。倘若病起来，海水拍天之间，你可怎么办？”】

【父亲道：“病只关你一身，误了燃灯，却是关于众生的光明……”】

【我连忙说：“所以我说这生活是伟大的！”】

莫谦继续在屋内翻找，他不能触碰实体事物，仿佛真正是个魂魄，不过走了一圈，至少把放在明面上的线索都看遍。

书柜里的初中政治课本、席绢的小说、儿童绘画教材。

玻璃柜台后的俄罗斯套娃、瓶中帆船、“救命”酸味糖果。

还有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父母结婚照片、停在23点55分的手表。

莫谦看着那包糖，不由自主笑起来。他记得这种糖果，外表非常酸，中间是甜的，核心又是酸的，所以被称作“酸甜酸”，因为表层酸粉令人崩溃，所以分为“秀逗”、“救命”“尖叫”好几种包装，极为应景。

不过，这个房间的线索收集得差不多了。

莫谦慢慢走到小女孩身边，托着下巴，状似不经意问道：“所以，你是真正的方芳，还是那个成年的外来者？”

这句话仿佛开启某个开关，之前完全当莫谦不存在的女孩儿陡然扭头，脸上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凶狠恶意。

她毫不犹豫扔掉手里的纸笔，向莫谦猛地扑过来，面容在瞬间变得青白灰败，鲜血从空洞的眼眶中滴落，双手长出锋利纤长的指甲……

然而，莫谦动也不动。

“这里是幻境，你无法杀掉我。不过，我知道你是真方芳，不如坐下来谈谈？”

看到女孩儿依旧恶意满满的面容，莫谦平静补充道：“你找不到假方芳，她藏身在无人弄里，你不想找出她，然后，彻底杀了她吗？”

疯狂恶念缓缓收敛，这个女孩儿并没有失去理智，她很清醒，就像夹竹桃树下的齐媛媛。

她们都很清醒，只是她们都被困在无人弄的某种法则中，不得解脱，不得轮回，不得安宁。

“你怎么知道的？”

方芳开口询问，这是个好现象，说明鬼怪愿意交谈。

“你的日记，还有冰心散文的暗示。当然，还有你家里一些线索，这是你亲手制造的幻境，也是作家社给出的提示。”

“当然，幻境本身就是个提示。在幻境里，你和父母亲昵地生活在一起，这是你最大的心愿。”

“人就是这样，”莫谦勾起嘴角，无比嘲讽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会出现在梦里。反过来，也同样成立。你的心愿如此，恰恰说明你的生活是相反的。”

“像齐媛媛家里那样？重男轻女？父亲殴打母亲，并且威胁到孩子？不，你家的情况不一样。”

“就以你家的线索来分析——床头柜上最显眼的全家福和结婚照，说明你的父母恩爱，而且很宠爱你。何况你家里也没有二胎和弟弟，手表也许是在暗示某个时间点，也是我们玩家探索的最后死限。”

“超过这个时间点，也许会发生什么很恐怖的事情。”说是会遇到恐怖，但莫谦却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没有推测错，你的父亲是政治老师，在那个年代，也算有知识有涵养。你的母亲是个文艺女性，她喜欢写作，喜欢看席绢的言情小说，这是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才知道的作家。”

“而你，喜欢画画。

“至于玻璃柜后的套娃和瓶中小船，是你在暗示自己被鸠占鹊巢，至于那个酸甜酸糖果，则是你的呼救。”

莫谦叹息道：“最主要还是你的日记，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说起来，你在日记里向老师发出的呼救，到底有没有用……算了，是我多嘴，如果有用，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容貌艳丽的青年笑着伸出手，抚摸小女鬼的头，轻声赞扬道：“不过，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至少比齐媛媛这个傻姑娘要聪明得多。

*[1]来自古龙小说对西门吹雪的剑的描述

[2]这段对话来自冰心散文《父亲的灯塔》

*没有榜单我就总是偷懒（躺平），不过以后，没有榜单的话，我尽量隔日更，有榜单肯定是日更。

*日记的线索几乎是明示啦，大家看出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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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无人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