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
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房间,只见沈月明手一顿,眉头轻蹙,目光在房门和伤患间来回逡巡,而后微微一叹。
“知道了。”
她将未上完的药膏扔给丫鬟,嘱咐将人藏好,随手披上了一件素纱长衫,一路无阻地来到甲板上。
已是深夜,湖面上的船只却陆续点了灯,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在寂静的湖面上格外突兀。
湖边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举着火把,手握佩刀。沈月明走下船去,扫了眼面前的几个人,佯装不解地开口:“这是要干什么?”
一位捕快凑上前去,搓了搓手赔笑道:“打搅沈娘子休息了……”
捕快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身着华服,身材魁梧的男子打断:“大理寺办案,识相的就赶紧让开。”
大晋律法明文规定,官员办案不可僭越,不可叨扰百姓。
沈月明温雅行礼:“原是大理寺诸位,但既是大理寺,想必也知晓大晋律法,理当不会由一介医师女子详解才是。”
她见惯了官家,话语温和不失礼仪,但藏了不少锋芒。显然这话也被华服男子听出了言下之意。
眼瞅着气氛剑拔弩张,捕快赶忙拉住华服男子,劝了许久。
“叨扰沈娘子了。这位是上头派下来查案的大理寺李司直,进贡宫中的一枚丹药被盗了,那盗贼逃到了这一带,似乎还被看见进了您的船,您行行好就让他进去看看。”
捕快话落,丫鬟从二楼的船舱现身,暗中朝她点头。
沈月明淡淡瞥了一眼,转头走回船舱,对着捕快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搜就是了,免得我落人口舌。”
一干人等乌泱泱的闯进船舱内,房门都被粗暴的踹开,一通翻箱倒柜,不少东西都摔在了地上,胆小些的丫鬟惊若鹌鹑,簇在一起瑟瑟发抖。
“司直大人查完了吗?”沈月明声音低沉得吓人,纵是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了如此叫人欺负。
若非医师身份使然,她定要找机会给人扎上一针,再以各种借口施以毒性强烈的药,叫他们生不如死,又不能找自己的茬。
李云一愣:明明是儒雅医师,怎的会有一种骇人气场?
沈月明道:“这些人不过是些胆小的丫鬟,有什么胆量藏人?既要查,不如查我的房间。”
回过神来的李云,朝周围扫视了一圈,众人皆对着他摇了摇头,于是下了令:“带路!”
众人由沈月明领着,来到船舱一处最大的房间,一群人一窝蜂的涌了进去,整洁干净的地毯上变得泥泞不堪,还夹杂着些动物毛发。又是一阵翻箱倒柜,又皆是摇头。
周围的气压开始低的可怕,李云冲着搜捕的一众人等吼道:“找不到就再找一遍,我亲眼看见那犯人进了这艘船,不可能没有!”
已是四更天了,一夜未睡的沈月明命人点了些掺了凉薄荷的龙脑香定神,为的就是打起精神看看这群登徒子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司直大人,你这来回搜了几遍,还想给我这船拆了不成?”
话未落,在角落一处柜子旁,连续的撞击声突兀的响起。
沈月明噤了声。
众人皆是一静。
李云冷哼一声,嘲讽道:“未必。人,自己跳出来了。”
他说着抽出腰上的佩剑,一剑将柜子的隔板劈开。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屋内,鲜血滴落,李云的脸上赫然出现三道血痕,最长的一道甚至从眼睛一路划到下巴。
李云李司直,再无往日威风,活像个在地上打滚的狗。
“司直大人,您没事吧?”沈月明内心冷嘲,表面却是担忧得要命,焦急不已。
“哎呦,司直大人!”捕快也快步围了过来,扶起李云,一脸焦急地开口道,“下官这就带你去医馆。”
李云勉强睁开眼睛,阴恻恻地盯着沈月明,脸上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却没办法再做些什么,任由捕快将自己扶走。
临了,捕快在暗中悄悄地对沈月明竖了个拇指,沈月明瞧见,担忧之色一扫而空,嘴角微扬,轻啜口茶。
这个捕快她是知道的,手头上的事是能偷懒则偷懒,这会大半夜的起来陪着,还得罪了不少人,心中怕是快恨死了。
看着一群人远离了船,沈月明进船内,一路走到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摆着一尊青瓷花瓶,配着花花草草,搭出一处雅致小景。
旋转花瓶,一道暗门打开,沈月明走了进去,来到一处房间。
男人依旧躺在床上,沈月明靠在床前的椅子上,略显疲惫。手中摩挲着一枚金锁,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场雨夜。
她铤而走险,抢下朝廷与外邦人谈成的两万株草药订单,本以为能靠这笔订单翻身,却不想害了自己的至亲挚友。
挚友服毒自尽,待她赶到时,只剩衣着凌乱不堪、早已没了生息的一具躯体。七窍流血,双目圆睁,血迹顺着雨水淌成小河,悲愤而决绝。
这是她一直挥不去的噩梦——她勘验过,此毒竟是来源于**毒方录,她曾钻研过一段时间,但书中记载太过邪恶,她早就毁了去。
自此以后,培育草药的匠人无人带领,草药品质根本达不到要求,她签订过生死状,不能如期交付便是抄家!
这时,沈月明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买卖,而是上位者对她云泽地区首富的一场围猎,图的便是拿家财填补国库亏空。
好一场预谋啊。
世人皆知沈家凭医术横行天下,殊不知他们还有算卦之技。
沈月明一连把自己关在房中多日,不停的起卦算卦,在大晋朝的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圈着草药生长之地,终于堪堪在交付日期凑齐了两万株草药,狠狠打了这群混吃等死的废物的脸。
但是这还不够,难解她心头恨。
沈月明犹记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卦,也记得那份先帝遗诏。
——雁门北王,一统天下之主。
她要用这遗诏,去换一张权利的入场券,然后手握权柄,找到那位盗用自己研究成果的人,挫骨扬灰。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将沈月明拉出了回忆之中。
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然醒了过来,上下摸索着,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你找这个?”沈月明从桌上拿起一枚丹药抛了出去。
男人踉跄地翻身下床,却稳稳地将那枚丹药接住,留了一声感谢,便略过沈月明朝门口走去。
沈月明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房间内就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
烛火摇曳,唯有沈月明并未搭理,兀自拿出手中账本核查。
约莫过了一炷香,“哐当”一声打破了平静,男人喘着粗气,强撑着意识倒在门框上。
沈月明挑眉合上了账本,转向门口上下打量着欧阳衡,嘴角微微上扬,对这番场景早有预料。
“为什么,我走不出去?”
对上男人凌厉的目光,沈月明神色并无异样,像戴上了个永久的名为“温和儒雅”的面具,只听她道:“我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阵法,无人带领,你当然走不出。”
说罢,沈月明便起身走向男人,想要将他扶起查看伤势,却不曾想,哪怕他已经重伤至此,却依旧能够爆发出一股力量,狠狠地将她遏制在身前,冰冷的匕首贴着她的脖子。
沈月明鼻腔内发出冷哼。
“带我走!”男人语气狠厉,握着匕首的手因伤势轻轻地颤抖,下一秒就可能割破她的喉咙。
沈月明轻叹一声:“欧阳衡,你要送死别带上我,现在那群追你的人还有不少留在岸边,你现在出去,是等着让你主子含恨而终?”
听到这话,名为欧阳衡的男人怔愣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沈月明猝不及防一道肘击打在了他的伤口上,她记得这里的伤口应该是最严重的一道,深可见骨。
狠辣决绝。
果然,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欧阳衡整个人承受不住瘫软下去。
沈月明叫来了两个人将他抬到了床上,扫了一眼他的伤势,说道:“伤口没好就不要多动了,好好休息吧。”
天也快亮了,一夜未眠的沈月明着实有些撑不住了,想着房间应该也收拾好了,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打算回房补觉。
“为何救我?”
一句突兀的话响起,沈月明停下了脚步,侧头而来:“你一身伤的出现在我船上,我怕你死我船上,晦气。”
她的话语带着嘲讽,眼神锐利,显然是对刚才的事情不满。
欧阳衡抿唇,手指捏紧,却依旧冷着脸,一语不发。
见他就这般反应,沈月明也懒得争辩,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令牌晃了晃,还给了欧阳衡。
“给你治伤的时候发现的,你是北王麾下那位欧阳将军,对吧?坊间还流传着你领着三万的兵力击退敌军四十万兵马。”
欧阳衡接过令牌,微微蹙眉:“那又如何?”
“救你只是顺水人情而已。”沈月明无视他冷厉的目光,接着开口道:“我要去见北王。”
“理由。”欧阳衡薄唇轻启,神情冷漠。
沈月明思考一瞬,将父亲的预言和发生的事半真半假的跟欧阳衡说了起来,还隐瞒了毒方录之事,毕竟私研**这种事,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无稽之谈!”他一句话便将沈月明所说的全盘否定。
“信不信由你,反正父亲的卦象从未错过。”沈月明倒也不生气,反倒语气带上了几分得意和讥讽。
欧阳衡陷入沉默,房间重归于平静。
想到刚才他鬼打墙的怪事。良久,他终于妥协,沙哑开口。
“王爷他已时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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