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着小曲,步伐轻快。
月色盎然中,林九原一颠一颠盘算着二十两该怎么花之际,脖后骤然一紧,堂堂林家少家主就让人这么单手提溜起来。
纤细葱玉的指尖嫌弃地捻着林九原衣领,直至勒地腾空的林家少主翻白眼求饶,那人才松开手,讪笑道:“原来林大仙说地就是你啊?我的小师弟。”
落地刹那林九原猛大喘了口粗气。
他面色发青,脚下虚浮,扶着墙恢复了好一阵,等终于不晕了,方瞪大眼睛对着站在院落前女子惊异叫嚷道:“大师姐!”
须臾,又惊喜道唤道:“二毛!”
夜风席席,悬月高挂。
蜀地多竹,他们所在为城郊更是林木茂盛之地。
周遭风卷竹叶,绕过院落前的青衣女子,那女子墨色发梢似入黑夜,随着人家院落中修竹一并而动。
她修长身影配上如月霜般清冷面庞,多有月下皎皎,清风道骨修仙之人意境。
此人正是万青山高岭之花:林月竹。
可惜林月竹怀中两根白毛杂着众多白色狗毛也在随风荡,全然荡没了美人清冽美感。
林月竹对林九原的呼喊没什么反应,她怀中的两根立起白毛听到呼唤后,却似得了帕金森般抖动地愈发欢快,大有与风一起直上云霄之势。
“二毛!”
“汪!”
声音凄切,喜不自胜。
白毛一哆嗦,胖如球。头顶两根直立呆毛的狮子狗二毛开怀地甩着口水淋漓的舌头,大跳着落入再唤它的主人怀抱。
刚站稳的林九原被他爱狗砸了个七荤八素,一人一狗双双跌落在地上。
他在下狗在上,二毛不知主人痛苦,四只狗脚垫在林九原胃部周围上上下下踩,舔了他满脸狗口水。
细闻,还有二毛才吃的肉糜味。
‘“二……二毛,停停!”
“呕—”
“好臭好臭……”
*
黑夜渐袭,启明星缀着半亮晴空。街上华灯初上,闹市渐寂,不远处的烟柳巷子里起了灯火,淮阳城西坊陷入了日暮。
张家府邸门前的红灯笼在黑暗中散着猩红的冷意。
连日几天都不见片云,今晚却有密云而过,时不时刮起的阴风吹得院中的人们纷纷颤抖地打着哆嗦。
县丞院邸前大槐树层层树荫,正好遮住二人一狗身影。
林月竹扒拉开树枝,下巴点着张家红木大门:“师弟为何不进去?”
抱住树干的林九原如是道:“进去前,我想要尿尿。”
“到张府里再尿。”玉手一推,林九原翻身落下。
张府门前众人听到声响纷纷朝此,大喜过望。
淮阳县丞最近被他女儿闹得鸡犬不宁。府中不是西院见鬼,就是正堂遇会说话的黑猫。黑猫有冤不偏,开口就说“是为找他家一对母女锁命。”
张夫人凑到林九原跟前,环视周遭压低声音,祈求道:“妾身一条贱命无所谓,但求道长救救我女儿罢。”
话落就被人呵斥。
“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家丑不可外扬,为救张语妙她打胎的事也必须说出来,林九原为她留了脸面,两人一唱一和用“不适孕”搪塞过去。只是堕胎本就不光彩,再要闹得沸沸扬扬,他张家在朝堂上还有何立足之地。
张大人发话,张夫人也只能退下。退到张大人身后还不忘剜眼人群后的张家管事,似巴不得这眼能割下他肉般。
张家管事却眼观鼻子,丝毫不受影响。
尴尬之中,林九原咳咳两声,宽慰道:“猫通邪祟,不必害怕。且等本道今日问个明明白白,张大人也可放心。”
不得不承认,长得漂亮,披个麻袋也能走巴黎时装周。
林大仙生得极好,偏向女相。尤其眼睛,一双凤眸如水,不惊如一泓汪潭;瞧见了,就会被潭水幽深吸引,沉溺其中,甘愿沉沦。
即便头发打结,邋遢落魄,但这张脸的风华,绝对不是凡夫所比。
他拉过抱着二毛蹙眉打量环境的林月竹:“何况有万青山的大师姐在,张大人就更不用担心了。”
张大人摆手,没多大放到心上:“自然自然,二位万青山道长请随我来,小女就在后院。”
昨晚上林九原被林月竹撞了个面对面,在他一番询问下才知万青山大师姐来淮阳有两目的:
一是带林九原回山;
二是带还没回山的林九原一起摆平霍乱淮阳的尸煞,再回山。
林九原难以理解:“既如此,为何要带二毛?”
此时正与盖在脑袋上花布做斗争的狮子狗似与主人心有灵犀,为彰显自己一身才艺,它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甩掉碎布,自己“咚”地栽在地上,眼睛滴溜溜一转,僵挺着站了晃了晃,又倒了下去。
师姐眼睛不眨:“二毛比你有用。”
其实是这只狗自己偷偷跟来,她发现时路程早过半,不想为此耽误时间,遂抱着一起来到淮阳。
闻言,林九原像被人点了心窝,沉下眼。
烛光暗淡,额头碎发盖眼,从林月竹处看去只见他消瘦下巴与樱红薄唇,我见犹怜
林月竹一哽,想到师弟遭遇,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声音放软:“师弟还是想不起来是怎么摔下悬崖的吗?”或许想起来,家主还能帮他重建修为。
但林九原依旧同以往一样回答了林月竹。
低着脑袋,呐呐摇摇头。
对不起,不是他不想,是因为现在的他与林家少主,不是一个人。
大陆飞升成神的三位仙君中,两位出自蜀中万青城林家。林家拥两位神君,护天盏琉璃,是不可撼动的天下第一道门。
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林九原也不负众望,顺利成为现今道门中实力佼佼者。
可惜,翘楚已成往事。
六个月前,林九原从悬崖摔下。
十年前,青云巅皓玉神君身死。
待皓玉神君再醒来,竟成了十年后摔入山壑中的,一身血渍的林家少主,后稀里糊涂被林家救回了万青山。。
等神君接受自己重生为杀他凶手儿子的事实,才发现原身修为均散尽,连同自己也仙法尽失。
呜呼哀哉。
由天下人皆望其项背的两位翘楚凑起来的人,成了连剑都提不起来的菜鸡。
现今装着皓玉神君魂的林九原,在万青山门徒眼中,也不过只是个平平无奇,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少爷。
两人对立而坐,提起话题的林月竹张张嘴,发现什么安慰话也说不出,遂合上了嘴,
一阵尴尬的沉默,不过片刻,两人便在沉默中揣着各自心事散了。
第二日。林少主惆怅了一晚上,白日好不容易睡下,才沾了枕头不过三时辰又被张府小厮从床上叫了起来。
林九原不快:“鬼婴昨晚已经化成灰了。”
林月竹面无表情:“她女儿肚子又大了。”
“……”林九原倒床:“等我睡醒再说。”
林月竹蹙眉,不行。
两天探查下来,她发现淮阳所有有鬼怪作祟人家都与一处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那处便是淮阳县丞张家。不然她也不会干蹲在张家一整天,还歪打正着找到了林九原。
林九原想不了那么多,他就只想睡觉。
林月竹是个以家主命令为首的工作狂,可林九原不是。
但他是不是不重要,最终,睡眼朦胧林少主还是被林月竹从床上踢了出来,带着昏昏沉沉,眼睛耷拉的狮子狗来了张府。
彼时,院邸外青色灯笼被穿堂风吹起,高高摇晃。
左,右。
忽明忽暗间,罩着灯的黄纸,一点一点被灯中火舌吞噬着。
内院不知是不是安了寒潭,温度比外院低了许多,甚至再往里,冷风更是钻骨。
二毛感觉到主人寒颤,舒展了身体竖爬在林九原身上,想为主人多挡些寒气。
可即便有二毛护着,等走到了张小姐闺房门口,林九原还是不免打了个寒颤。
却不是冷的,是吓的。
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只能凝滞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怀中的二毛也似感应到了可怖东西,小小绿豆眼霎时瞪圆,对着屋内龇牙“呜呜”低吼。
林九原,林月竹默契退后一步,林九原沉眉,提高警惕:“师姐,这里面关的真是张家小姐吗?”
空荡荡的院子里,四方的屋子孤伶伶立在正中央,如同码头上的装载物件的货箱,其中时不时传出“哐当”地撞击声,引得地动。
屋子四角各宣着的青芒灯笼,灯笼一并无引自燃。火光燃烧着纸皮,露出了惨白骨架..里面灯芯变成了如血般的红色,红色如蔓曲折延伸。
这面前梨木门连着宣纸窗已经被木板封死,木板缝隙处黄纸红字的符咒密密麻麻贴了一层又一层。而符咒外,则是手腕粗的链子交错覆盖,八条链子连地,手臂粗的铁钉死死固定着链子。
铁链黄符,将房间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铁桶。
拇指微错,林月竹手中剑已半出鞘,她扭头对躲在身后颤颤巍巍的林九原嘱咐:“情况不对,小心行事。”
林九原立刻朝林月竹靠近一步,余光流转偷瞄着四周。
夜色如墨,红烛微动,张夫人站在不远处,她神色如常却静默如鸦雀,纹丝不动,没什么异常。
不知何时,县丞张大人已悄无声地到了林九原身后。
他哑声提醒:“道长,我女儿就在里面,您进去看罢。”
说话间,风从哪方吹起,吹过张大人后,风中忽带浓厚的异味,林九原细嗅下,发现其中饱含腐肉血腥气。
哪里还是活人身上的味道。
浑身一抖,林九原惊叫:“哎呀,本道掐指一算,发现今日黄历不宜,不适于驱魔驱鬼。张大人还是快些歇息,我与师姐改选良辰吉日再来。”
拉着林月竹扭头就走,却又在抬步时蓦然僵住脚步。
面前一幕似一枚巨石,巨石砸头,林九原脑袋霎时“嗡”的空白一片。
这……这是……
喜欢的点点收藏哦哦哦~受很强,扮猪吃老虎罢了~
受的身份,穿越重生的因果,大家慢慢看就明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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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尸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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