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林间小路上透下的阴影斑斑点点。
吴潼胆子小,有些害怕,拉着吴卿尘的袖子左右张望:“沈兴哥!我们这不会走错吧!不是说江陵城很近的吗?!”
吴卿尘内心也有些发虚,但还是强装镇定,握紧了手中的剑,安慰道:“没事,你哥现在我剑术突飞猛进!不怕啊,有我在!”
云寒舟在旁边一直看着前面,突然侧头说话了:“前面不远处有间小屋子,可以在那边休息。”
吴卿尘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前面,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路,“没有啊,哪有屋子啊!”
云寒舟继续说道:“还在前面一些,再走一段路,应该就能看见了。”
三人又走了好一阵,吴卿尘才看见云寒舟说的那个屋子,准确地说是荒废的屋子。
吴卿尘惊叹道:“云兄!你这都什么视力啊!”
吴潼有些无语:“哥,你没听说过有种叫做千里眼的术法吗?”
“啊?那岂不是还有顺风耳?!”吴卿尘惊讶道。
“对啊,你看你这不是知道吗?还表现得这么惊讶!”
“……,我靠,还真有!这都什么设定!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都没你们牛!”
云寒舟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看嘀嘀咕咕的两人,说道:“走吧,荒废挺久了,休息一下还是可以的。”
确实是一个很破旧的屋子,推开屋门,能看见其中的两三间房,全都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最大的厅堂中间,有一尊破旧不堪的佛像。
“这里原来是个小寺庙吗?”吴卿尘问道。
云寒舟快速地看了看周围的几间房子,然后迅速回来,答道:“不太像,如果是寺庙的话就太小了,而且只是一尊简单雕像,应该是这家人比较信奉这个,便摆在了厅堂之中。”
吴潼去找来了扫把,他们三简单打扫了一番厅堂,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腾出一块可以歇脚的干净地。
外面天色已黑,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
厅堂内的火盆之中,燃烧的火焰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借着火焰的微光,吴卿尘看着厅堂上的佛像,总有一种被人居高临下注视着的压迫感。
吴卿尘问道:“这是个什么佛像啊?”
云寒舟看了看,想了想才说道:“不是佛像,看这穿着,应该是多年前青云门派的一位得道高僧。”
吴卿尘一脸疑惑:“啥?青云门派?这一路好像都没听说过,是个小家族吗?”
就连吴潼这个消息灵通的人,也是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云寒舟。
“不是,几百年前的家族了,虽说位于西南大山深处,但当时和寒北地界的雪山家族走动还比较多。后来,沧溟家族覆灭了整个青云山颠,这个门派就渐渐销声匿迹了,门派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没想到竟然还能在此地看见青云门派顾青云家主的塑像,真是奇怪。”云寒舟说完,看着那雕像有点出神。
吴卿尘又看了看那雕塑,感觉慈眉善目了不少,便问道:“这青云门派里面的人,不会都是吃斋念佛的和尚吧?!”
云寒舟摇了摇头,“不是。我知道的也不多,这么多年,应该也没有青云门派的后人了。”
吴潼边往火盆里加柴禾,边说道:“那看来这个屋子,说不定之前就是青云门后人的居所。”
云寒舟想了想:“有可能,但这里离青云门还是挺远的。这都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可能早就是个无解之谜了。”
他们三没有因此聊多久,随后便和衣而眠了。
因为没有新柴禾的加入,火盆里的火焰渐渐暗淡了下去,连带着整个房间都更加昏暗了。
吴卿尘感觉自己处在半梦半醒之中,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但周身却陷入一片火热。
熊熊烈火似乎从地狱而来,席卷了整个村落,就像处在一片火海之中。
他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
屋内的火焰已经烧得很大了,但是房门窗户都紧闭着。
屋内浓烟滚滚,他被呛到完全无法呼吸,每呼吸一次,肺就像要炸开一般。
正当快要窒息过去时,他隐约看见,有人正从门外镇定地走过。
他强撑着捂住口鼻,勉强爬到门口处,发现房门竟然已经从外面被锁死了,怎么推都推不开。
眼睛已经模糊,浓烟熏得他眼泪不停地流,他只能用手不停地拍着房门,大声呼救,希望外面那人能听到。
但那人影很快就离开了,周边只有燃烧房梁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在吴卿尘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瞬间,他似乎又到了屋外。
屋外不断有人匆匆地跑老跑去,吴卿尘一看,顿时傻眼了。
就算是大雨倾盆,但整个村落里街道两边的房屋,都还在熊熊燃烧。
房屋内不停传来有人呼救、大哭的声音。
“这是人间地狱吗?”
这个念头一出,吴卿尘周身泛起一层冷汗,雨水一碰到空气中烧灼的空气就瞬间气化蒸发了。
周围人不停地跑来跑去,大声吼叫赶紧救火,吴卿尘也赶紧顺手捡起身边的水桶,加入救火的人中。
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的举动无疑是杯水车薪,连暴雨都无法解决的大火,那一桶桶泼向火焰的水更是毫无用处。
火势不减反增,反而越来越大,都快要烧灼了吴卿尘的眉毛。
吴卿尘一看不妙,丢下水桶便拼命大喊:“赶紧跑啊!再不跑,你们就只能被活活烧死了!!!”
但周围人似乎听不见他说话,只是固执地来来回回一桶一桶地将水倾倒。
“村长村长!走不了了!整个村庄被人设了结界,我们出不去了!我们要被困在这里,被活活烧死了!!!”只见一个年轻人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很是焦急。
吴卿尘这才发现,年轻人面前站着的那个被烧得黢黑、瘦弱的小老头,便是他口中的村长。
老村长满脸震惊:“怎么回事!”
年轻人喘着气,双手发抖,眼神空洞,一直在重复:“有结界,这是妖火,水是灭不了的!我们出不去了!就只能被活活烧死了……”
吴卿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他又能感觉到被烈火灼烧的痛苦,能感觉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能明晰感受到对生的挣扎与渴求,还能感受到对生命流逝的绝望和怨恨。
这种真实的情绪和感知,就像自己真的正在经历。
……
“沈兴哥!沈兴哥!你快醒醒!你怎么了!”
当吴卿尘醒来,终于睁开疲惫的双眼时,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急忙大口呼吸,就好像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一样。
云寒舟和吴潼同时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吴卿尘没有回答,看着云寒舟和吴潼关切的眼神,缓了老半天,反问道:“我怎么了?”
吴潼满脸担心:“你在梦中一直大喊救火,赶紧救火!然后就开始流眼泪。哥,你是做噩梦了吗?!”
吴卿尘接过云寒舟递过来的手帕,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里面,屈膝抱着自己,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觉得那不像是梦,就好像……好像是我真的经历过一样!”
云寒舟拍了拍吴卿尘的肩膀当作安慰:“没事,我们在,你看见了什么?”
吴卿尘一下子抬起头,内心的痛苦似乎丝毫不减,眼泪还是没忍住,长嘘了一口气:“妖火屠村!我看见……有人放妖火屠村,整个村庄……整个村庄变成了火海!一整个村子的人,一个不剩!……”
吴潼也是没想到,云寒舟却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顿了一会才说道:“我也梦见过!”
吴潼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
云寒舟说道:“我也梦见过妖火屠村,或者说也许是我经历过的记忆,但那太久远了……”
这一下子,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突然,吴潼默默说了一句:“为啥?难道就我没有梦见过?!”
云寒舟似乎在沉思什么,没有回答。
吴卿尘现在思绪还在飘忽中,也没空搭理吴潼的话。
“你们听说过招魂巫术吗?”云寒舟突然说道。
吴潼点了点头,“我知道,那个不是沧溟家的密术吗?传说很神奇,可以和故去的灵魂通灵。沧溟家那个大长老,好像叫什么南齐归?不就是说曾用此法召唤过雪山圣神云澈仙人的一丝残魂吗?”
云寒舟:“是的,此法不仅可以招魂,但最主要的,是用来和故去的灵魂通灵。”
吴卿尘似乎听进去了:“通灵?你的意思是,我的梦其实是和那场大火中的亡魂通灵了?”
云寒舟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刚才我在这附近寻找水源的时候,发现离这里不远处有一片荒凉的野坟场,我觉得可能是这里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里曾经被妖火屠村,留有大量的亡魂,然后找上我来通灵?!”吴卿尘还是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那为什么找我啊!看起来最弱的,不应该是阿潼吗?!”
“不,这跟强弱无关,招魂巫术不是对谁都有效用的,而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不可控,甚至可以无端出现。”云寒舟说道。
吴卿尘简直越听越离谱,还是不相信,“所以我到这里来,突然就触发了什么招魂巫术,然后我就通灵了?我这都什么体质?这都什么跟什么!直接说闹鬼得了吧!”
连吴潼听了也有些不太相信。
云寒舟想了想,确实有些牵强,但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看着离谱,冥冥之中背后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吴卿尘一看云寒舟尘沉默了,还以为他生气了,连说道:“对不起,刚才是我着急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太理解。”
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吧,我们也再别想了,可能真的就只是我做的一个噩梦罢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云寒舟声色如此,认真道:“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的意思。”
听了这话,吴卿尘再次感叹,云寒舟这人脾气这么好,和他做朋友,还真是不错啊!
三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这间破屋。
吴卿尘走在最后面。
关门前,他再次看了眼厅堂内的那尊佛像雕塑,随着门渐渐掩上,他突然觉得,那个雕塑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但也不过只是某一瞬间。
此刻,被关上屋门的破屋又陷入了往日的寂静和破旧,初春的微风扫过厅堂,积压多年的厚厚灰层却没有半点纷飞的模样,火盆里燃尽的碳灰诉说着有人短暂来过的痕迹。
但谁也不知道,当年这里曾经发生过的那场可怕的暴乱屠杀。
明明是个狂风暴雨之夜,却有无尽业火从地狱而来,席卷并燃烧了此屋后面的整个村落。
所有村庄的人,最后无一生还。
无数的亡魂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之中,四处寻找能让自己摆脱过去那场火灾的有缘之人。
这一次,他们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
“你们闻到了吗?是那个人回来了吗?真的是他吗?!他是来救我们的吗?!”亡魂们开始骚动,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此苦等了多少年。
“好像不是,这灵魂气息好像也不太像啊?”
“别管了,先通灵吧!如果是他,他是不会抛弃我们的!”
……
亡魂们看着远去的吴卿尘他们,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们又把人吓到了,下一次再等合适的人来,不知道又要多少年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