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安头脑一片空白,眼神空洞,嘴角微颤,费力地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长老们,你们……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毒死了?”吴世安满脸惊恐,看着祠堂里的众人。
“逆子!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吴毅康愤怒至极,抓住吴世安,就把他按在了祠堂的蒲团上。
“你自己好好看看吴家先辈!把你在永安城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我们说清楚!”
吴世安跪在地上,双手掩面,“怎么会?怎么会!我只杀了陈贞,那毒药……我明明只是把他们迷晕过去了啊!对了,沧溟殿!是沧溟殿的人!!!”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位长老怒道。
吴世安便仔仔细细,将自己到达永安城后做的所有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吴毅康逐渐冷静下来,皱眉道:“你走之后,沧溟殿有人去过陈家?”
吴世安点点头:“是的,我在街头转角差点遇上,而且当时陈贞,确实让管事去请沧溟殿的人了。”
吴家一长老疑惑道:“那沧溟殿的人,为什么要杀害陈家?”
“很简单,因为这样可以借势将矛头对向吴家。从最开始传出吴家勾结魔教,沧溟殿就开始针对吴家了。现在陈家的事情,更是可以完全扣在吴世安和吴家头上。”
“真是卑鄙!”
“家主,以及各位长老,先想想怎么办吧!这件事情确实因我而起,吴家绝不能因此受到牵连!”吴世安脸色凝重,眼神黯淡。
吴毅康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这几年,你就待在吴家宅院,好好闭门思过吧!”
永安城陈家覆灭的消息,吴家第一时间派人赶去处理,加上知晓人不多,暂时并没有在城内传开。
但这就像是个定时炸弹,谁知道沧溟殿会什么时候引爆它。
却没想到,沧溟殿似乎并不打算将此事抖落出来,反而一言不发,没过多久,便回了西南。
吴家甚感奇怪,专门派人去往陈家宅院,那里大门紧闭,结界已经被破除。
开门一看,内院里空空如也,屋内摆设完整,除了没有人外,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屋内屋外翻了个遍,除了庭院里那石桌上的一摊血渍,其余地方,无任何异常。
人呢!陈家人都去哪了!或者说,陈家人的尸体,都去哪了!
吴毅康得知这些消息时,也是毫无头绪,回想当时得知陈家覆灭的消息,是来自一封无名的信件,也从吴何念那里,证实了吴世安去找陈贞的事实。
信件从何而来?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好像,难道是有人帮吴家提前解决了此事?
在后来一段时间,调查陈家的事情都困难重重,毫无结果。
纸包不住火,陈贞消失的传闻最先出现,永安城内开始出现一些不好的推测。
当人们都在好奇陈家到底遭遇何种变故,为何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时。
永安城外的密林之中,暴雨冲刷下塌陷了一个大坑。
坑里面,正是消失的陈家众人以及几位沧溟殿的人。
消息一出,整个永安城传得不可开交。
赵家家主赵空楼,是永安城另一家族,此刻站了出来。
赵家将坑里所有尸体整理了出来,请专业仵作进行了一一查验。
尸检的结果全都是全身利器致命伤,并无中毒痕迹。
最后,赵家给出的说法是,陈家众人与沧溟人在陈家宅院商讨事宜,却不知为何触动了自家宅院内的机关,机关失灵,最后所有人不幸殒命。
这个说法,唬一唬毫不知情的人,倒是还可以。
可对于吴家和沧溟殿来说,这明显就是一派胡言,但他们同时选择了缄默。
吴家不再追究,是害怕最后牵扯出吴世安;沧溟殿不再追究,也是不愿自己当时去杀害陈家人的目的所暴露。
而事情的真相,就像埋入地底,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永安城,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吴世安因为此事,在吴家宅院内面壁思过了整整五年。
随着时间流逝,吴世安的名字越来越少被人提起,而每次提起,不是讨论他在玄门大会上的惊鸿一剑,就是讽刺他背地里勾结魔教,判出吴家……
五年时间,世间纷乱更迭,足以让一个曾经辉煌、人人皆知的剑术高手,变成一个无人问津、令人嘘吁的剑术过客。
而吴家经此之后,没过几年,吴毅康积劳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
吴世安只得接手了吴家,成了吴家新一任家主。
此时,距离当年的玄门大会,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吴家做事越来越低调,吴世安也基本从不见外客,从不出现在世间。
他从当年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变成了现如今寡言少语的吴家家主。
世间人都在传言,吴世安成为吴家家主之后,吴家开始落寞。
似乎也正是应了外界的传言,几年之后,吴家做出了重大决定,将吴家全部搬迁到偏僻的东部灵域岛。
而也在此,吴世安遇上了从家族中离家出走后迷路的吴家母亲。
后来,两人结婚,在吴家山庄过上了平淡的生活。
直到二十年前,吴家父母被杀害。
吴何念才知道,很多事情并没有结束。
吴卿尘听完吴何念长老的这些事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吴世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念叔叔,你说的这些,我……”吴世安说道。
“很难理解是吧!其实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厉害,但又很矛盾的人。但你父亲,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他说他这一辈子,唯一做过的错事便是这两件。一是没有及时赶去救下原弃夫妇;二是在中毒后误杀害陈贞、迷晕了陈家人。其他所有事情,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吴何念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眸深邃,脸上即有惋惜又有无奈。
“那我还是不明白,二十年前,究竟是谁杀害了我父母啊!”吴世安稍微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还是决定问最重要的事情。
吴何念叹了口气:“当时你母亲在最后,费力写下了一个“阝”,长老们后来才明白,原来,你母亲是想写“陈”。”
吴世安一脸震惊:“陈?难道是陈家后人!可是陈家不是已经全部……”
吴何念点了点头:“这也是在你父母去世之后,吴家长老们派人重回永安城,调查出来的蛛丝马迹。”
“所以,陈家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父亲当年在茶炉之中放入了那块有毒的茶饼,随后便离开了,而沧溟人后脚就到。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永安城赵家吗?赵家擅长机关术,陈家的机关设施,便是由赵家布置的。”
“赵家!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是赵家!”吴卿尘惊讶道。
“陈家众人和那几位沧溟人,确实是被陈家自己宅院的机关术所杀。”
“念叔,那你的意思是,陈家这一切,其实和赵家也脱不了干系。”
“看起来是这样,但是也只是猜测。而至于有幸存活下来的那位陈家后人,多半就是当年躲在犄角旮旯的小孩子,后来被赵家收养了去。”
“所以,那长大后的陈家小孩,知道当年他父母的死和我父亲有关?所以就来找我父母报仇?可是当年,我父亲根本就没有……”吴卿尘突然一顿,“难道说!赵家当时知道我父亲去过陈家找陈贞,也知道我父亲杀了陈贞!而赵家,特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幸存的陈家小孩,让他以为我父亲是杀害陈家的凶手!所以那人长大后,设计陷阱,在二十年前害死了我父母!”
“这看起来,是比较合理的解释了。”吴何念说道。
“可是为什么,陈家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可最后……”
“对幸存的陈家小孩来说,不管过去再久,他也希望知道当年真相,为他家人报仇。”吴何念长叹一声,“所以啊,每个人都这样,被重重迷雾包裹着。要是稀里糊涂,也能快乐过活一辈子,就看自己,放不放得下了!这些恩恩怨怨,也不知何时能了啊!”
吴卿尘长叹一声,一脸了然,“看来,原素大哥多半也是因为后来知晓了他父母被凌迟惨死的真相,痛恨我父亲没有及时赶到永安城,救下他父母,所以他才会如此憎恨我父亲吧,以至于,连带着讨厌我,才会在二十年前,刺中我的大腿吧。说来也挺感激他,没有直接要了我的命……”
吴何念拍了拍吴卿尘的肩膀:“你也是大概了解一些事了,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吴卿尘被这一问,“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感觉很难受,为我父母之死,感到憋屈,但我又不知道,要不要去找到那幸存的陈家人,为父母寻个公道;要不要去向世人澄清,吴世安和吴家当年没有勾结魔教……”
“哎,你想的这些,没有意义。其实我更希望,你和你大哥能牢记,这世间的所有恩怨都没法彻底消弭,伤痛也无法愈合。而最有勇气的是,如何学会放下,去说服自己、放下仇恨,放弃对真相的执着,做一个迷迷糊糊的快乐之人。”
吴卿尘想了想,摇了摇头:“那我大概,还是放不下吧!”
“你小子,何必那么执着呢?大多数人并不在意这些真相。
“不,我在意。”
“那你想好了吗?这是一条很辛苦的路。”
“那能怎么办?就走一步看一步咯!”吴卿尘笑了笑,突然感觉就想通了,想查的事情就去查吧,哪怕万山阻隔。
“也罢,那就希望你记住,没有人可以做出完美的选择,但一旦选择了,就坦然接受所有的未知后果。人心邪恶难测,但人心亦温暖如春,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却不一定是眼见为实,爱恨恩怨情仇,这些你就细细去体味吧!”吴何念说完后,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示意吴卿尘可以离开了。
吴卿尘站起来,正准备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却又突然想到:“对了念叔!我还得再问你一件事,也是在此次玄门大会上闹出来的。是有关于江家的!”
吴何念一听,睁开了眼睛,还没说话,却见不远处,一人正走过来,刚一坐下,他便冷哼一声:“那狗屁江家,一天天的,能有什么事?”
吴卿尘一愣,只见这人也是一头白发,看起来比吴何念还老些,但说话中气十足,面容严肃,看起来不太好惹。
“小子,这是你吴家三长老吴立节。”吴何念说道。
“你说你,给后辈介绍就介绍,你非故意说我全名是吧,难不成,你还想让这小子直呼我大名吗?”三长老看起来有些微怒。
吴何念没搭理他,对吴卿尘说道:“别理他,一大把年纪又在那犯浑!他不喜欢自己那名字,所以听不得全名,你爹叫他三叔,你就叫他三爷爷吧!”
吴卿尘点点头,顿时做一副乖巧模样:“三爷爷你好,我是……”
“好什么好!叫什么爷爷,我有那么老吗?还有,你凭什么叫他叔?”
“……”吴卿尘真是无语了,心想,难不成我要是再叫你叔,这辈分不就乱套了吗?怎么的?我和我爹,变兄弟了?
“三长老你够了!这是吴世安的小儿子吴卿尘!有正事来找我们,你在这瞎闹什么!”吴何念一吼,没想到三长老还真安分下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下吴卿尘,随即笑道:“你早说嘛,要不然,我就不逗他了!”
吴卿尘只得尴尬地笑一笑,他明显看见吴何念快速翻了一个嫌弃的白眼。
三长老坐了下来,“阿尘是吧?你有什么正事找我们啊,是刚才说的江家吗?”
三长老严肃起来谈正事的样子,还是很有威严。
吴卿尘深吸了一口气:“三长老,此次玄门大会上,有人闹事,说当年我们吴家一位长老杀害了江家长老,并逼迫江家并入了吴家,有这么回事吗?”
三长老听完,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水乱飞,正好溅了吴卿尘一脸。
“放屁!那江家,分明就是个白眼狼!还有,大长老不是说了,吴家人不准去玄门大会的嘛!”
吴何念在一旁摇头又叹气,吴卿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道:“三长老,其实不止我去了,我大哥和二姐,他们也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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