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好久不见。”西洋来的小伯爵开口说道,讲得是异域的语言。

奇怪的是,她的竟然听得懂。

她甚至能够听出,这位不列尼的伯爵,说的是西洋另一个国家弗朗索的语言。

“伯爵大人。”管事颇有些不悦的上前,“这是我家老爷的女儿,自幼没离开过家门,恐怕也听不懂您都说了些什么。我们夏国的姑娘家是不能轻易见男客,还请莫要再纠缠了。”

少年没有理他,他眼中只看着何七娘,又说了另一句话:“你有什么心愿么?”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她在疑惑之余,却又隐约觉得这句话耳熟。

“不,我没有任何的心愿。”她摇头,如是回答。用的是夏语。不知为何,她莫名其妙的笃定他其实能够听懂他说了什么,眼下之所以装作迷惑的样子,只是他惯于撒谎的天性发作。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曾氏眼下病重,她很想要救她。但她不愿向眼前这个陌生人求助。她不知道他为何看穿了她的窘迫,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不,不对,“危险”这个词有些太过了,与其说是担心这个人会陷他于不利境地,倒不如说,她这时已经预感到了,这是难缠的家伙。她不该轻易的与他产生纠葛,否则要甩掉他将会是很难的一件事。

何七娘有时候脑子里会忽然间冒出很多本不该属于她的记忆,她猜那些记忆或许就是她前世没能忘记的碎片。如果人死后真的要进阴曹地府,喝孟婆汤入轮回道,那么她一定就是一个例外。

每能被彻底忘掉的那些碎片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提醒她,她不是何七娘,不是夏国广州府的寻常官家小姐,而是——

而是谁呢?

她不自觉的陷入了神思,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少年还站在她的面前,银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

他们一定曾经认识吧,这是故人重逢的眼神。

但她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开。

**

这些年因为商贸的兴盛,官府得到了大笔税金的缘故,广州府的官署修缮得十分豪奢,接待域外使臣的驿馆也修建得华丽恢宏。但即便如此,何知府犹嫌不足,要将汉诺森公爵一行请到自己的府中来做客。

何管事一边堆着笑为身后少年引路,一边暗中想着心事。

此次来到广州府的是西洋不列尼国家的使臣,不列尼在哪他心里也没个大概,何知府书房中倒是挂着一张万国堪舆图,只是上头的国家实在太多太多,他每次去见自家老爷时匆匆一瞥,只觉得图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眼晕。

不列尼的这些人会在广州停留几个月,直到京中的皇帝准许他们踏入内陆,北上前去京城。他们滞留广州的这段时间,对于何知府来说的确是一个攀私交的机遇。难怪他要将这群洋人请来自己府上。

何知府向来对洋人不感兴趣,他攀私交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背后的人。

广州府如今是长公主的势力范围,这位曾经一手抚养了当今天子的女人而今大权在握,南方八省的提督多是她的门生,这些年她一直表现出西洋格外好奇的态度,恐怕另有图谋。不过这样的事情何管事也不清楚,该走怎样的路,他家老爷自有决断,他只需要按照老爷的吩咐哄好身后这个小少年就够了。

“这位……”他转身,原想介绍一下何府之中的奇卉名花,却忽然又忘了少年的名字。

这不怪他,洋人的姓名大多拗口,他已经是个记性不好口齿不清的老人了。

少年身边的翻译及时的开口缓解了他的尴尬,“克拉克,欧罗.克拉克伯爵。”

“哦,小爵爷。”管家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因为实在念不出对方姓氏的发音,索性只叫“小爵爷”。

少年温和的笑着,没有半点不悦的样子。

汉诺森公爵眼下正与何知府在茶厅议事。十六七岁的少年恐怕对两国之家复杂的博弈不感兴趣,而他的身份又是汉诺森公爵的侄儿,不能怠慢,于是何知府便让管事带着他在何家修建的精致的园林中四处走走。

东西方的建筑式样有极大的不同,东方喜欢的山石花鸟,在西方人眼中或许就是累赘,但这个少年漫步在何家园林中的时候,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喜悦与好奇。

不过他在遇到何七娘之后,何管事便不敢再带着他继续逛下去,匆匆领着他又看了几处亭台楼阁之后,便带着他回到了茶厅。

据说西洋民风开放,但在他们夏国,大户人家的女孩还是能不见外客便不见外客为妙。方才这位小爵爷撞上了何府的七姑娘,这是若是传开只怕不好听。

更何况……何管事想起他近来听到的传闻,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七姑娘是个可怜人啊。

**

何知府招待西洋使臣,用的是今年江南的雨前龙井。

西方人饮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倒也不至于喝不惯这略带苦涩的味道。不过相比起品茶,这两位更加在意的是他们正在进行的谈判。

不列尼的女王在很早之前就与夏国宁熙长公主有过秘密的通信,知道这位远东的女性贵族有着可怕的野心和权欲。

女王很乐意与这位夏国皇帝的长辈合作,她愿意提供火.器、金钱甚至军队,而长公主也需要支付给她足够的报酬。

这一次不列尼的使臣名义上是来见北京城中的皇帝,实际上是带着女王的密信来与长公主商议合作之事。

何知府是长公主的心腹之一,也是与这些西洋人接洽的第一环。西洋人的意思将由他来转交长公主,长公主的条件,也由他来提出。

谈判并不十分顺利,两方都是贪婪而又精明的,只不过何知府顾惜着自己的君子形象,汉诺森维持着绅士风度,所以双方才能在僵持不下的情况中仍然保持着微笑。

“何大人。”汉诺森挥手让翻译暂时离开,用算得上清晰的夏国语言这样对何知府说道:“我认为我们可以暂时中止争论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双方的互不信任。没有信任,一切的合作都是不牢固的。”

何知府颔首,“不知我等要怎样才能取信于贵国呢?”

汉诺森毫不犹豫的开口:“婚姻。唯有婚姻才能作为坚实的纽带维系住来自不同地域的人。”

重明十一年,波澜初兴的时候。

*

而此时的何七娘对千里之外朝堂还懵然不知,也猜不到那些权贵之间的博弈与她会有什么关系。

她守在曾氏的身边,照顾着病重的妇人。

照顾人这种事情,她一点也不熟练。可是如果就这样放弃曾氏不管,她也是做不到的。

坦白来说,她对曾氏并没有多少母女之情。她心里并不认同自己何七娘的身份,曾氏也算不得是她的母亲,但这些年来曾氏是怎么待她的她记在心上。

曾氏好几天都没有醒来了,她抱住这个女人,将温度适中的水给她一点点的喂下。又轻轻唤了几声,可是她没有醒来的迹象。

还是再去找人想想办法吧。她心道。

不能让曾氏死了,因为……

她隐约想起,她好像向某人做过一个承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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