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菲下了水泥路，放眼一望，这一片都是高楼大房，唯有外婆这一家是低矮的木瓦房。

一条狗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冲着肖菲龇牙吠叫。肖菲立即把箱子放在身前提防着。

屋子里先响起咳嗽声，跟着走出来一位弓腰驼背的老妇人。

“你是？”

“外婆，是我，肖菲！”

向月如只觉着眼熟，听到肖菲的话后，两只眼睛立即放射出光彩，笑容带出一层层的褶皱，好似灰暗的天空下长出了一枝新芽。

肖菲手脚微颤胸腔酸涩。

老人赶开狗，拉住肖菲的手，一面要帮她拧行礼，激动得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

“大了……高了！菲菲……长漂亮了！”老人眼角流下晶莹的泪水，看得肖菲跟着涨红了眼眶。曾经她拥有那么多的时光，却忽略了这位年迈的老人。她不经后悔的想，那些时间她都去做了什么？

牵着老人的手，肖菲和她一起走进这凹凸不平的屋子。里面空荡得可怕，连过得去眼的家具都没有，电器用品更是少到极点，除了一台10来寸的小电视，就是一个烘干衣服的甩衣桶。

“我去给你做饭吃，我先坐一会儿。”

肖菲点了下头，把箱子放在墙根下。外婆家的屋前有一条小路，小路前面是成片的稻田，旁边另一边是别人家的楼房大院儿。

看外婆拧着水桶出来，肖菲跟着走了过去。

“你是不是无趣啊，我让佳星回来陪你，她到小池塘里洗衣服去了。”

“我随便看看。”

外婆笑了笑，“这里都是泥，别把你的鞋子弄脏了。”

肖菲不以为意，这点泥巴算什么，做任务的时候在泥水坑里待几天的事她都做过，她早已经没有了大小姐的洁癖症候。

两人从别人家的大院子门前经过，又到了水泥路上。穿过水泥路下到不怎么宽的田埂上，一直走穿，尽头是有几棵橘子树的人家，橘子树下面是一片池塘，池塘的旁边有一方水泥修葺的方形池子。池子被分成了大小两个。

“……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了没去读书，怎么不去外面做工去！”大水池边一个妇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偌大的地方，她一个人就占了大半。

佳星缩在角落里，用盆子装了水在那里搓洗，位置侧面对着这方，肖菲看不清楚她是什么表情。

“你把那双脏鞋子放远一点，看把我的被单都弄脏了。”妇人嘴上说着，一只棒槌伸出，把佳星泡在一片的鞋子远远推开。这时候佳星停了一下手，抬起的脸木愣愣的看着被推开的鞋子。

妇人眼中的鄙夷肖菲尽收眼底，外婆很尴尬，手指摩擦着衣角。

“你站在这里，地上滑，我下去提水。”

听到声音，水池边的两人望过来。

“我去，您在这儿等我。”肖菲塑胶水桶从老人手里抽出，走到水池边，这个水池虽然大，却不是很深，好像年久失修，底下沉了好厚一层淤泥。上面的小池子略显干净些，但也有厚厚的一层肉眼可见的青色水草，里面还有人为扔下去的酒瓶子，碎布头，烂鞋子。

“菲菲！”外婆唤了一声。

肖菲弯下腰，装了一点水将水桶洗了洗，倒掉后再重新装满一桶。

“姨娘，这个是谁啊？”洗衣服的女人笑盈盈的找外婆搭话。肖菲拧着水转过身，看到佳星瑟缩着肩膀，一条牛仔裤洗得发白，裤边还掉了絮，看过来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我外孙女！”外婆声音轻快，隐隐有着炫耀开心的意思。

女人却是表情变了几遍，声音有点尖锐。“明兰可不长这样，再说她也没这么大。”眼底都是“你就吹牛吧”的意思。

“我外婆又不是只有沈明兰一个外孙女，你既然叫我外婆姨娘，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肖菲吐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出来的意思，让女人吃瘪尴尬。

谁不知道胡家还有个大女儿嫁去了省城，当时还让许多人津津乐道。但是这么多年来，胡家大女儿除了前头几年回来过，后来就很少出现。有胡翰贵这个拖后腿的，众人一猜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胡翰贵为还债都要卖地基了，胡巧琳这节骨眼上能把女儿送过来？

这女人没见过肖菲，有些不确定，却也没在说什么风凉话。

“菲菲，重不重啊，我帮你提吧？”

“不重。”肖菲没给她，一桶水而已，就当锻炼臂力了。

两人走了一段，外婆说起那个女人。“她是你小舅姥爷家的媳妇，你妈妈出嫁时，她跟你壮山表舅在外头跑生意。你没见过。”

“哦！”

这些七拐八绕的亲戚，没在关键时候搭他们一把不说，洗个衣服还排挤，让肖菲听一听都觉得欠兴趣。

厨房里一桶水根本就不够用，家里还没有蓄水的器具，只能用完一桶再去提，看得肖菲拧了一下眉心。舅舅是有多可恶，才能把一个家给败成这样。

外婆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个鸡蛋，家里连块肉都没有，炒了一盘青菜，一盘葱花煎蛋，再就是一碗萝卜缨子做的咸菜。看得肖菲的眼泪水都要掉出来。

饭还没到碗里，外头响起摩托车的声音，紧跟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妈，做了饭怎么不叫我啊！今天连输十几把，运气真不好……”端了肖菲的碗，自顾自的盛饭，一盘子煎蛋倒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你又去赌……你上哪里又偷钱了！”外婆话说得急，扭过头猛然咳嗽起来，一声一声似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肖菲捏筷子的手握紧，恨不得一脚把胡翰贵给踹出去。败得家里连一片肉都吃不起了，他居然还在赌！可她不能，他怎么说也是她舅舅，明面上还轮到她来教训他。

“外婆。”肖菲把外婆搀扶住，带她去外面的屋子，免得看到胡翰贵，心情都不好。

佳星刚回来，听到咳嗽声，放下东西跑进来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只找出了一只没了耳的瓷杯子。洗了洗从热水壶中倒出一杯热水。

“你不是佳星？刚才我没注意看。”

胡翰贵咀嚼着饭菜，端着碗举着筷子看肖菲，眼睛陡然放光。

“你是不是来我家看地的？我跟你说，有风水大师算过了，我这里可是风水宝地。住了保证全家平安，职业高升，出人才！”

出混蛋还差不多，还人才！

肖菲没精神搭理他。

“这附近有没有医院？”

佳星知道表姐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有，离这里有一点远。”

肖菲拿起自己的背包。

“外婆？你是……兰兰不长这样，你是大姐家的！”胡翰贵吃饭的动作已经完全停下了，身子往前走几步，拦到了肖菲跟前。

“你妈呢！你妈我大姐是不是给我送钱来了？在哪儿啊！”说着把碗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两只眼睛满屋子看，立即就发现了肖菲放在墙根下的箱子。

他兴奋的跑去，一把把箱子拧在手里，打开扣锁，却发现箱子设置了密码，打不开。

“你这畜生！你想干什么？我还没死，你就这么丢人！”

外婆憋了一股气，冲到胡翰贵身前，拉住箱子提手扯入怀里。胡翰贵反应过来，站起身和外婆抢，动作用力根本就不像是面对自己的母亲。

“妈，你给我。我赚了钱，让你住大楼房，穿金戴银还有保姆伺候！”

“爸……”佳星面色惨白的扶住差点被推倒的老人，眼睛红彤彤的。

“看好你奶奶，等你爸赢钱了，给你去县城买房子！”

胡翰贵兀自笑着，那表情就好像他已经家财万贯，高人一等了。

箱子陡然一沉，胡翰贵没握住，让箱子“砰”的一声砸到地上。一双冷利的眼睛，如猝了毒即将出弓的箭，直直的看着自己。

“我的东西。谁敢碰！”

一只脚踩在箱子上，肖菲心里一股戾气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屋子里一静，外婆和佳星都静下来看着她。胡翰贵听着她冰冷的声音，心里竟有点发憷，眸光闪闪躲躲。好半天才发出一句，“我是你舅舅！”

伸出的手被肖菲一巴掌拍开，有这样的舅舅简直就是耻辱。

明明是轻巧的一巴掌，胡翰贵却整个手臂发麻，呆站在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佳星，带外婆去医院。”

胡佳星愣了愣，连忙应着：“好。”

笔记本电脑还在箱子，肖菲不放心再放着这儿，便拿起自己的东西，拧着出门。

“吃什么药啊，费那钱还不如去堵两把……”

胡翰贵的声音难听极了，肖菲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收了声，悻悻的对着肖菲笑。

三人上了水泥路，外婆一路走一路哭，哭得脚软的要走不动路。肖菲说不出动听的话，更不擅长安慰人，她只能把东西给佳星拿着，自己背上外婆。

“不……我走……”

外婆不肯上来，一直推诿。肖菲对佳星使了个眼色，佳星看明白了，立马搁下东西把人扶到肖菲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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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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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错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