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姐姐替我解围。”
施意绵利索地换好衣服,是一身墨色劲装,她已经好久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她低头整了整束腕,这衣裳不仅分毫不差地贴合身形,连布料都是精贵异常,比自己那些满是补丁的衣服不知好了多少。
暄合摇头轻笑,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自嘲:“这算什么,原是我疏忽了,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施意绵颇觉新奇,忽见菱花铜镜映着烛光,便忍不住驻足镜前,她指尖轻抚过腰间束带,墨色劲装勾勒出利落身形,不由旋身半转,衣衫翻飞间隐有金线暗纹流动,更显得英姿飒爽。
不多时便听到暄合提醒道:“姑娘可穿戴妥当了?”
施意绵才惊觉误了时辰,忙点头:“嗯,这就来。”
暄合上下打量一番,执起她的手轻轻一握,又柔声安慰道;“你莫要慌张,稍后只管跟紧我便是,小姐此番……不过寻常游历而已。”
施意绵闻言莞尔,回应道:“谢姐姐关照。”
出门后,却是空无一人。
“怕是小姐先去外面了,你随我过来吧。”暄合早有预料。
暄合引着她从西角偏门悄然而出,二人贴着青砖墙根疾步而行,穿过几重曲折的游廊几经转折,又拨开荒草从,竟是直接通往了府外荒僻的野径。
施意绵睫羽轻颤,缓缓睁眼,晨光中,宋绥宁一袭玄色劲装端坐马背,衣袍将身形裹得密不透风,见她现身,眸光如刃,倏地刺破薄雾直逼而来。
和以往的宋绥宁大不一样。
宋绥宁的视线跟随着她走到身前,一直是那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施意绵被盯地发毛,她只瞧了宋绥宁一眼,便迅速低下头低眉顺眼地挪步过来。
她诚惶诚恐道:“小姐……”
“施意绵。”宋绥宁忽然唤她的名字。
施意绵继续低着头:“小姐,我在呢。”
良久,宋绥宁才问道;“会骑马么?”
“会。”施意绵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横竖只是最后这两日光景,借口都说给她了,她信不信随她吧。
“可我没有多余的马给你,”宋绥宁忽然笑了,翻身下马站在她面前,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马鞍,居高临下地看着施意绵,“不如我们共用一匹吧?”
“这不好吧……”施意绵后退一步。
宋绥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骤然发力。施意绵没有预料,踉跄跌入她怀中,尚未站稳,便听见耳畔传来低沉的胁迫:“上不上?”
“…….”施意绵不知道她什么毛病,但还是挂上了自己的招牌笑容,“遵命。”
施意绵僵着身子任由宋绥宁搀上马背,身子绷得极紧,指尖死死攥住鞍鞯,往鞍前不着痕迹地挪了半寸,宋绥宁却径自贴身上来,墨色衣袍裹着寒意侵近,缰绳收拢时,几乎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驾—”
她的声音清冽铿锵,洪亮而有力量,震得施意绵又是一颤。
“没关系,害怕的话可以贴着我的。”
宋绥宁嘴上依旧不放过她。
施意绵暗自咬牙,自己好歹也是声名远扬的杀手,如今竟是这般忍气吞声,这要是传出去,可真是颜面尽失了,为完成任务她都牺牲成什么样了。
山径幽邃,晨露未晞。
施意绵暗自琢磨宋绥宁带她出来的用意。莫非是完全信任自己,且看重她的能力,要重点栽培?这么一想,她心头不免泛起几分得意,是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若是宋绥宁的势力够大,每日还能有这般美味的吃食...她瞥了眼腰间鼓鼓的干粮袋,想起浮生栈那些难以下咽的伙食,忽然觉得改换门庭也未尝不可。
施意绵开始想入非非。
“主子,到了。”
宋绥宁利落地翻身下马,她稳稳落地后,朝马背上的施意绵伸出手,五指修长分明:“要我扶你下来么?”
“不必劳烦小姐了。”施意绵朝她笑过,转身从另一面翻下来。
施意绵环顾四周,只觉得荒凉,她还是跟上了宋绥宁,问道:“小姐,去哪里游历啊?”
宋绥宁看着她,笑道:“杀人。”
施意绵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这地方荒无人烟,若是施意绵,也会寻这好地方解决人。
“叛徒。”宋绥宁拉着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声音稍缓,“你就在旁边待着,不是有自保能力吗?若是实在不好,再喊我。”
施意绵道:“小姐,我怕血。”
“还怕疼。”宋绥宁掌心虚按着她左肩伤处,忽然压低声音,“那天上药的时候,你哭了知道么?”
施意绵木在了原地,她怎么会哭,天大的笑话,她就算怕疼,却从未因为疼而哭过。
宋绥宁指尖轻抚过她的发梢,嗓音温润:“好好在这待着,我是想带你去点心铺买吃的。”
“哦。”施意绵低下头,“那你小心。”
“放心。”
宋绥宁前脚刚走,施意绵便就跟了去。
晨雾未散,林间尚凝着露水,林间鸟雀方醒,振翅声零星凸显着寂静。
那叛徒正是清瑶,她近日在此做任务,后面还跟着她的手下,此刻见到宋绥宁她们却如丧家之犬,狼狈奔逃于山径,一道墨色身影踏叶而来,剑已出鞘,剑锋正映着初升的朝阳。
清瑶瞳孔紧锁,横刀格挡,却被击退几米之远。
“主子力量还是如此稳,属下甘拜下风。”
宋绥宁懒得对她置词,她动作极快,眨眼之间已经来到她身旁,又是一击。
清瑶咬牙仓促举刀挡剑,只听一阵脆响,她的刀锋便被一剑震偏,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她踉跄后退,还未站稳,又是一剑劈来,剑锋划过她的手腕,筋脉寸断,长剑脱手,深深插入泥土里,她痛呼一声,跪倒在地,清瑶捂住血流如注的手腕,眼中浮现绝望。
宋绥宁收起剑,淡声道:“你自己解决,别叫我动手。”
“主子好狠的心啊。”清瑶看着她狰狞地笑。
宋绥宁睥睨着她:“那因你死去的人算什么。”
“哈哈哈哈哈,宋绥宁,你以为谁真的信服你,你不过因着出身好有了些好处,不然,你又能如何?天煞孤星!你克死你母亲,定然会克死……”
林间鸟雀惊飞。
清瑶倒地。
“主子何必听她言说这些?”暄合小步过来,替宋绥宁擦去了手掌的血渍。
“无所谓。”
施意绵心头猛地一跳。宋绥宁的身手招式越看越眼熟,虽衣着不同,但那身形轮廓,分明与那日将她推落悬崖之人极为相似,她原已将那桩旧怨抛之脑后,此刻却随着宋绥宁的一招一式,记忆骤然清晰。
她还未报仇!
天下竟有这般巧事?
施意绵正暗想着,却未料宋绥宁已然来到她跟前。
“想什么呢?”
“没有,”施意绵打算先压下此事,她眉眼一弯,嘿嘿一笑,“觉得小姐还蛮厉害的。”
宋绥宁道:“不是怕血?还偷偷跟来。”
“……”施意绵偏过头,“我担心您。”
“要不要和我一起?”
“杀叛徒么?”施意绵觉得这个她还算擅长。
“我好像很少亲自追叛徒。”宋绥宁看着她,微笑道,“我做的都是光明磊落之事。”
施意绵反问道:“比如呢?”
“上马。”宋绥宁将她拉起来,马已经被暄合牵过来了,她的指尖在鞍鞯上轻敲两下,挑眉道,“用我扶你上吗?”
施意绵义正辞严:“不必劳烦小姐了。”
宋绥宁,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不过我还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
施意绵想着想着,便出了神,任身子随着马背轻轻摇晃,宋绥宁的手臂稳稳环在她腰间,宽阔的胸膛恰好将她整个人笼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忽然想起幼时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若是当年能多抢得吃几顿饱饭,如今也不至被衬得这般瘦小。
她暗下决心,定要趁着这段时日好好进补。若是能将身子骨养得结实些,实力定能跟上一层楼。
“意绵。”
“嗯?”宋绥宁叫她名字,施意绵回过神歪歪头。
“知道这是哪里吗?”宋绥宁问道。
施意绵凝眸环视四周,但见陌上林霏初染,夏气微醺。新翠拂枝,不似三伏之郁,倒似碧纱初浣,清浅可人,倒真是个好去处,她摇摇头,却是不识。
“这里是……”宋绥宁的话还未说完,却被一声惊呼所打断。
“救命—-”
只见山径前方,数名歹人正拽扯着几名少女往崎岖处拖行。少女们罗衫半解,素腕上尽是淤紫痕迹,虽哀泣求饶,却只换来更粗暴的拖拽。歹人口中秽语不绝,调笑阵阵,竟无半分怜惜之意,惊得林间飞鸟四散。
“去瞧瞧。”宋绥宁下令。
马疾驰往前,骏马长嘶,四蹄翻飞,如离弦之箭般破开山间晨雾。
施意绵见此惨状,也是目不忍睹,分明是强掳民女的恶行!她怒从心起,正欲出手,却在看里面一人的面容时,浑身一震,如遭雷殛。
于月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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