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驰揽过陈知的肩膀，像朋友那样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合作愉快。”
陈知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松开手，上了商务车。
众意一行人都陆续上了车，陈知大脑空空，站在门口目送车子启动走远。
夜色如水般划过车窗，沈驰闭上眼靠在座椅上。
当年那个莽撞的少年终究是长大了，学会控制情绪，不会再随心所欲地发脾气，让自己和别人陷入难以收拾的局面中。
村里的人都喝得不少，把他们歪歪扭扭地送回家后，陈知独自一人回了宿舍。
他打开水龙头，用手舀起冰冷的凉水就往脸上浇。
喝多了吧，心怎么跳这么快呢？
当年分手时陈知说了很多绝决的话，做了很多伤人的事，以至于今天在茶园，他甚至没有勇气对沈驰说一句“对不起”。
陈知打开手机，手指点在和沈驰的聊天对话框，那是今晚饭局上酒壮怂人胆，他主动加上的。
陈知犹豫半天，最后放下了手机，过去毕竟已经过去，再说道歉都是多余。
陈知把手背盖在眼睛上，终于还是湿了眼眶。
果不其然，第二天陈知睡过头了。他躺在床上晕了半天，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梦。
沈驰怎么会来呢？当年分手分得那样惨烈，他应该恨死自己了吧，又怎么会来自己下派的村里投资呢？
陈知点开聊天软件，置顶的对话框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是真的，沈驰回来了。
他想起分手时自己说的狠话，“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现在却还是腆着脸求人家来投资。
陈知把头埋在被子里，想当一只鸵鸟，逃避自己的自私。
片刻后他跳下床，村里尚未富强，何谈儿女情长？
到手的投资商不能让他飞了！他可是立志两年任期内，一定要让潘家村摘掉贫困村的帽子！
今天众意还会来村里，商谈合作的细节。
陈知收拾好从宿舍出来，去了隔壁办公室写材料。
是的，村里条件艰苦，没有专门的宿舍楼。陈知的宿舍就在他办公室旁边，要不是怕开门接待群众看着不好看，陈知都想把床放办公室算了。
众意今天只来了两个人，沈驰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助理。
陈知和小潘先带他俩去看了下温泉。
潘家村的温泉说起来也算是奇景，村子东部有一座山叫金石山，山脚下坐落着大大小小十来个野温泉，最奇的是有两处温泉位于山里的溶洞里。
村里人农闲时会来泡一泡，坐在温泉里，目光所及是湛蓝的天空和叠翠的山间，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小潘热情地介绍泡温泉的好处，众意那个姓王的助理也是个不让话落地上的主儿，两人你来我往，热闹极了。
陈知和沈驰隔着两个人的身位前后走着，两人听着潘德纲和王谦的双人相声，同时想道：好生聒噪！
终于走到温泉跟前，王助理忍不住赞了一句，“真是好风光啊！”
小潘热情地邀请他们走近了试试水温，沈驰扫了一眼温泉旁散落的碎石和泥巴没动。
好在陈知有备而来，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地毯，铺在沈驰面前，盖住了那些碎石和泥巴。
“沈总来试试？”
沈驰看了他一眼，踩上地毯走到温泉边，伸手摸了摸温泉水。
地毯大小有限，沈驰一个人就站满了，于是陈知踩着池边的石块走到他旁边，也想蹲下来试试温。温泉旁的石块湿滑，陈知一时不防失去重心，往一旁跌去。
靠！
陈知心想，这么快就要在他面前丢脸了吗？
好在沈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出于惯性，陈知靠在沈驰的肩上，沈驰的手也紧紧托着陈知的腰，两人以一种亲密的方式贴在一起。只是为了拉住他，沈驰一脚踩进了水里
沈驰低沉的声音在耳侧，“没事吧？”
陈知连忙站稳了后退一步，“我没事，刚刚谢谢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远处的小潘和王助理都没反应过来，只见沈驰的裤子被水溅得透湿，而陈知站在他旁边，脸红红的。
小潘大呼小叫地走过来问怎么了。
陈知解释了情况后问沈驰，“沈总车上有换洗的衣服吗？这天儿穿着湿裤子会感冒的。”
沈驰摇摇头说：“行李都在酒店，车上没有衣服。”
作为一个绝不多嘴的合格助理，王助理想着后备箱里沈驰的行李箱没有说话。
陈知想了下对沈驰说：“那要不去我宿舍吧，我有条裤子买大了，你穿应该合适。”
沈驰点点头，对王助理说：“你和潘主任留在这继续考察下周边环境，我先去换件衣服。”说完他用眼神示意陈知带路。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陈知这会儿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微不可察地往旁边让了一些，想和沈驰拉开一点点距离，没走两步，沈驰的胳膊又贴上了他的。
这人以前走路也不挤人啊！
陈知转头看他，照旧是那副没有温度的冰山脸，陈知转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宿舍里，陈知给沈驰拿了一双毛绒拖鞋，又在简易衣柜里翻了一下，找出了那条他穿起来略长的裤子。陈知把裤子递给沈驰，“你试下能不能穿。”说完他走出宿舍，把门掩上了。
沈驰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眼睛暗了下去。他盯着那条门缝里透出的光看了半天，才拿过裤子换上了。
陈知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沈驰说道：“嗯，挺合适的。这裤子显得你腿好长啊！”
沈驰反问：“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腿本来就很长吗？”
陈知笑，“是是是！你的腿最长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因为这句亲昵的话语愣住了。陈知看着他心头涌上一丝尴尬。
沈驰很快又恢复到冰山脸，他转过头什么也没说。
陈知干巴巴地问沈驰还要去看温泉吗？
“有点累了，在你房间休息一下可以吧？”
陈知点点头，“可以，你随意。”
陈知请他坐到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沈总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隔壁叫我。”说完便要走。
沈驰的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这么着急躲开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陈知回过身看他，有点无奈地解释道：“刚刚你换衣服时村里有人来找我说事，现在人正在办公室里等我。”
沈驰的脸僵了下，陈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和你谈谈，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沈驰的手指小幅度地来回磨蹭着桌沿，过了半天他才回道：“谈合作可以，其他事就算了。”
陈知失望极了，果然沈驰还是不能原谅他，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知道了。那我先去隔壁。”说完他低着头走出了宿舍。
陈知心情很低落，不过很快他就低落不起来，他已经听到楼下闹事的声音了。
女人泼辣的声音如雷贯耳，回荡在村部小院里。
“老娘辛辛苦苦种的菜，眼看就要成熟了，你说挖就挖！”
“什么狗屁书记！我看是收了大老板的钱吧！专门挑我们小老百姓欺负！”
陈知心一沉，是村里赵家嫂子。赵大哥身有残疾，没办法出去打工赚钱，只能在家种地，赵嫂子便种菜卖菜贴补家用。
这不，村部小楼旁边有块地是公家的，本来打算盖配电房，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盖起来。赵嫂子便在这块地上种了菜，之前因为村里暂时不用地，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种。现在不行了，众意看上这块地，交了租金要在此盖个临时项目部。
陈知大步跑下楼，看到村里的干部一边拉着赵嫂子不让她往楼里冲，一边好生好气地劝着。
他走到赵嫂子面前，温声解释道：“赵嫂子，您误会了，那块地是投资商看中了要用来盖项目部的。投资商说了，你现在在上面种的菜他们按市场价折现给您。”
赵嫂子啐了一口，“那以后都不给我种菜了是吗？我都在这块地种了三四年菜了，你一来就不让我种！什么意思？欺负我们家没人是吧！”
陈知还没说话，旁边的副书记上来拉她，“好啦，别生气了，村里招商的事是大事！你那菜地算什么？别给陈书记添乱！”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赵嫂子一下子炸了，“凭什么掘我菜地就是小事！老赵腿不好打不了工赚不到钱，家里全靠我种菜赚那两个钱过活！我家倩倩马上要读高中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们当干部的一张嘴就是要我的命！我跟你拼了！”
说完赵嫂子便往陈知冲过来，眼看他就要被撞倒，这时他身后一个身影斜插过来，揽着陈知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赵嫂子近乎疯癫地冲撞。
陈知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是沈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助自己脱险了。
赵嫂子扑了个空，倒在地上，她锤地大哭起来，“丧良心啊！我们家都这么困难了！这是要逼死我啊！”
沈驰拉着陈知的手把他护在身后，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赵嫂子。
陈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他拍拍沈驰的肩示意没事儿，他走到赵嫂子面前，屈膝蹲了下去。
“赵嫂子，你们家的情况我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知道我刚到任没多久，您不信任我很正常，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直在努力想帮你们，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赵嫂子抽噎着看向陈知，他眼里的真诚和坚定看的她一愣。她从来没在一个“干部”身上看过这样的眼神。
赵家是村里的贫困户，因为赵大哥残疾，村里人根本看不起他们家，连村干部也一样。可是陈书记居然对来闹事的自己说在努力想帮赵家！
这时赵嫂子的女儿赵倩来了，她一把将赵嫂子拉了起来。
“妈！您别这样！陈书记是好人，他周末经常无偿替我们几个学生补课，他要收回菜地肯定是有原因的！”
赵嫂子一脸不敢置信，“补课？免费？陈书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