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黢黢的空洞中,缓慢流出浓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凹凸不平的黑色树干滴落在雪地上。
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阮惊弦似乎能够听见粘稠的液体砸在雪上的声音,缓慢地渗透进雪层,化成一片片的红……
如果此时她扭头的话,便能看见打哈欠的阮平安。女孩看了眼不远处渗出血的树,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重新把目光投在阮惊弦身上,用指尖轻轻勾了勾对方的手掌心。
见阮惊弦不理她,她有些不高兴,决定自己去捡树枝,并且为了以示自己的不高兴,打算给阮惊弦的雪人捡两根丑丑的树枝。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阮惊弦猛地攥住胳膊。
“干什么。”
“”学忍,葛博。
“先回去。”
阮惊弦皱着眉最后看了眼那仍向外淌着液体的树干,带着阮平安向装甲车的方向跑去。
阮平安不知道阮惊弦为什么要跑,但她还是乖巧地跟在后面,连跑过心心念念的大雪人时都没停留。
装甲车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上面落了极薄的一层雪,应当是风吹来的。
她让阮平安先进去,自己则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见远处并无异样,紧接着又绕着装甲车转了一圈,随后也上了车。
确定车门关好了,阮惊弦整个人放松下来,头靠在靠背上,看着黑乎乎的车顶。
短短几日,天翻地覆,换了人间。
她生活了26年的人间变得陌生至极,用尽毕生所学都无法去解释眼前的一切。
她想起之前看过的小说,忽如其来的末世席卷而来,主人公们共同努力,一路厮杀,最终拯救世界。
阮惊弦向来不喜欢看这类给予主人公过多光环的书,因为她深切的知道自己只是芸芸大众中的一员,是无法拯救世界的,在关键时刻会被舍弃的普通人。
这并不是说她想要去做一个普通人,而是她必须接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在母亲因去看望她而出车祸时,她日夜祷告,祈求奇迹的发生,可最终留给她的只有冰冷的尸体;在抱着骨灰盒回家的路上,她捡到一只小狗,以为是属于自己的馈赠,未曾想会落得如今的结局;在房间里找到小孩,带着她一路逃亡时,她以为自己终于成为了救世主,最后却只剩下被啃了大半的尸体。
她时常会想,如果妈妈不是她的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遭遇意外。小狗如果被别人捡到,是否也不至于两度春秋便离开世间。小姑娘倘若一直呆在房间里,是否能活的更久?就算死亡是否也不至于如此的痛苦。
她侧头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地中来时的脚印清晰可见。
阮平安坐在副驾上,还有些心心念念自己的雪人,看了会儿窗外,又把目光落在阮惊弦身上。
看着她一成不变的神情,阮平安却从中感受到一些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心脏不舒服,有点像每次从净室里出来。她想要凭借本能想要去做些什么,想把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给她。
她最想要什么呢?在每次孤零零的被留在里面时,她最想要一个人来抱抱她。于是阮平安便跨坐上阮惊弦的大腿,紧紧抱住了她。
小女孩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了最珍贵的人。
阮惊弦忽然感觉身子沉了一下,紧接着是□□特有的温热,她转过头来,看见阮平安把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即便是普通人,也想要去抓住些什么,在全然陌生的世界奔跑,吼叫。
她一只手压着女孩的后脑勺,另一只扣在腰间,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把女孩抱进怀里,然后低下头,把脸埋在女孩的脖颈处。
“留在我身边。”我会拼尽一切去保护你。
阮平安感受到阮惊弦说话时胸腔产生的震动,夹杂着心脏的跳动声,莫名地让她感到痴迷,一时间连话都忘了回。
阮惊弦又重复了一遍,手上更加用力了。好在这次,她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缓缓升起,太阳被黑暗吞噬,夜静悄悄地来了。
“阮平安。”阮惊弦把紧抱着女孩的手放下,有些无奈地开口。
“嗯?”女孩懒洋洋地发出一声疑问,顺带把阮惊弦放下去的手又重新搂在自己身上。
“下去。”
“不。”
阮惊弦垂眼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女孩无动于衷,不仅不下去,反而还又贴近了几分。
“为什么?”
“冷……”
“不冷,下去。”
阮平安不理她,装作没听到,头依旧严严实实地贴在阮惊弦胸口处,两只胳膊揽着她的腰。
阮惊弦两只手伸进女孩的腋下,面无表情地挠痒痒,趁着阮平安笑着泄力的时候猛地把人拽起放到副驾上。
身上的重担离去,她瞬间感觉轻松,呼吸似乎都顺畅了几分,可却也感受到热气的迅速逸散,心底有几分难言的不舍。
阮平安脚踩在座椅上,双手环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撇着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不高兴意味。
阮惊弦想去摸女孩的头,被她躲开,只好讪讪地往回收,结果女孩又把头伸了过来,还谴责道:“你九不冷宰抹已霞么?!”
阮惊弦失笑,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手伸向阮平安的座椅下,摸到凸起后用力往后转,靠背迅速落了下去,最终水平摊在车里。
她的手又在屏幕上戳动了几下,车内亮起淡黄色的灯光。
阮平安看着车后面箱子里一大堆中午吃的干巴巴的东西,不由自主地皱鼻,不过很乖巧地没吭声,拿起一包便准备撕开。
阮惊弦看出她的不乐意,从上面又搬下来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零食。
五颜六色的包装袋让阮平安发出一声惊叹,她从里面一包薯片撕开,拿出的第一个递到了阮惊弦的嘴边。
阮惊弦摇摇头,她倒不是跟阮平安客气,是真的不喜欢吃这些零食,她向来对吃食没什么讲究。
女孩的手仍是坚持地停留在阮惊弦的嘴边,她无奈,只好吃了下去。
阮平安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满意,然后才满脸庄重地拿起一片塞进自己嘴里。
阮惊弦坐在一旁,看着女孩每吃一片都要发出惊叹,伴随着薯片嚼碎时发出清脆的声响,狭小的空间显得热闹极了。
她算什么呢?喜怒哀乐表现得明显可见,来的快去的更快,又很好哄,是个很热闹的女孩。阮惊弦心里想,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笑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倘若现在的世界不是这般,她应该会很幸福。
阮平安吃完后百无聊赖地在里面乱翻了起来,观察每个犄角旮旯,像一只小猫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阮惊弦坐在靠墙的座位上也不阻拦,眼神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看着女孩来回转悠的身影。
“康。”阮平安弯下腰在座椅和墙壁的缝隙处把胳膊伸进去,掏出来一个粉色的小包,高高地举起,满脸的得意与炫耀。
她像个骑士把自己的战利品交给国王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小包递给阮惊弦,然后坐在她旁边,一双眼水润润地看着她。
是个正方形的皮包,她掂量了一下,很轻,里面应该没什么东西。拉开拉链,皮包里有串钥匙,上面挂着个玩偶挂饰,还有一个扁扁的盒子,打开是一对耳饰,白色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五彩的光芒。
阮惊弦扒开夹层,里面是一张相片,她抽出来在指尖端详,是一个女孩,看向镜头,在海棠树下腼腆地笑着,照片的边缘有些许的曝光,泛着白。
照片有些小,阮平安看不清楚,干脆把头伸过来,睁大眼睛贴近看,手指摸在相片中间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
她把相片翻过来,抬起手对着灯光,是一行清丽秀美的字:等你平安归来,我们就结婚,好吗?后面还画着两颗红色的小爱心。
海棠树下的女孩无法等来答案,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阮惊弦捏着相片边角的指尖微微泛白,眼神长久地凝视着这行简短的字。
“什么教解混?”阮平安突如其来地开口打断了阮惊险的思绪,她指着上面的娶字,一脸不解地看向阮惊弦。
“就是一对爱人想要得到法律上的承认,就需要结婚。”她看着阮平安还是一脸半懂不懂地表情,又补充道:“通过结婚,大家都会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在以气?”
“就是一直呆在一块,一起面对困难,互相帮助。”
“我药跟泥解混,以只宰以气。”
阮惊弦失笑,揉了揉女孩的头,把照片又放回夹层里,拉上拉链,找了个箱子放了进去。
“睡吧。”把棉衣铺在地上,她把灯光调整了下,空间瞬间昏暗起来,一切变得朦朦胧胧。
两人安安稳稳地面朝天躺在地上,合盖着一张阮惊弦从车上找到的毛毯。
阮惊弦闭上眼,脑袋里不停回放着短短几天经历的一系列事件,明明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放那带血的残肢、夷为平地的村庄和一声又一声的枪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掌心被轻轻挠了几下。阮惊弦此时大脑里一片混乱,便没理,结果没多久又被轻轻挠了两下,力度不重但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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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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