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四人来到院里,宣少珉不舍将屋门紧闭,指尖停留门锁半晌,后叹气转身向三人走去。
嵇慈正拿符画箓,他坐于地上,身子不断向旁的天意望去。
天意被翻开,模糊间,血红符文如浮光掠影,脱纸腾起,流光投影悬于上空,字间泛着清浅灵光,流转不息。
他手掌间被划开个十字,血源源不断被符纸汲取,只需嵇慈在其表画形,即刻留下印记。
百文站立左侧,认真注视着。
林止站在右侧,眼睁着老大,不断感概着,真是开了眼了,有生之年还能见证到阴符箓的存在!
正当宣少珉走到百文身旁。
嵇慈忽站直了身,将符箓抛至半空。
“砰!!”只听尖锐如爆竹燃烧声,符箓在空中炸出一片不规律的裂缝。
这裂缝不大,呈眼状,被倒置摆放着。
中部是片紫黑的虚空。
虚空里传出悲鸣的叫嚣声,声多且杂,仿若百鬼哀嚎,又像是生处阴间。
只能说给人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如若踏入一步,下秒便会被撕得粉碎。
嵇慈蹙眉,见自己面前那恐怖画面,不由向后侧了两步。
百文却将他抵住,“快进去。它在这存在越久,便越会释放阴气吸引妖来。还有一定可能会将里世界的妖物出来。天意上这么写的。”
百文扭头又对宣少珉道:“少珉姑娘,走。”
说罢,扯着嵇慈衣服一块迈了进去。
凉
这是嵇慈踏入裂缝的第一感觉。
脚被千万黑暗如藤蔓缠绕,凉意便顺着足部向上扩散,直至全身如临冰窖,这才“扑腾——”如若踏空,被狠狠下扯!
扯着他衣服的百文被迫分开,两人在黑暗中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全身被冻的无了知觉。视线终于露白……
他们从天而降重重摔在殿中,抬眼先望见正前方的烛龙,人面蛇身,通体赤红鳞甲亮得灼眼,竖瞳冷冽,睁眼间满殿亮堂,闭眼便暗了几分,威压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
嘈杂声本争先恐后钻入耳内,却在嵇慈彻底看清后万籁俱寂。
嵇慈不可置信,赶紧闭上眼,再睁开。
眼前还是这座宫殿,金碧辉煌,琉璃瓦泛着金光,白玉铺地映出人影,盘龙柱雕纹栩栩如生,顶上夜明珠缀得像星河,奢华得晃眼。
而烛龙此刻顿住,眸微睁大,后瞬间缩回,它一言不发,静静打量着这二位……哦不应该说是四位。
又听“砰!”的声,殿正上方忽裂开口子,吐出一女。
她应是有所防备,未与嵇慈,百文般跌落在地。
不过两人在刚落下,便挂不住脸,不可置信看向四周。
往四周扫去,尽是妖魔鬼怪,有的青面獠牙、浑身覆鳞,有的长着巨爪尖角、妖气腾腾,模样狰狞可怖,齐刷刷盯着三人,满是凶戾。
可怕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见宫殿后端望不到边,密密麻麻妖物聚集于此,恭恭敬敬向正前方望去,一动不动。
这是掉入万妖朝会的宫殿了!
慌张炸开在三人体内,满身便僵硬地无发动弹。
三人却还是垂死挣扎,背靠背警惕的看向周遭。
嵇慈下意识看向上方,希望裂缝还未闭合,他们能逃回外世界,而不是倒霉成直接传大大妖的老巢了!
可天不遂人愿,裂缝在宣少珉传下来的那一秒,便迅速闭合。
连同三人的希望,一齐消失的无影无踪。
妖们只是肆无忌惮打量三人,眼神透露着贪婪**,如熊熊烈火,经久不衰。
嵇慈明白,它们为什么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前眼烛龙戏谑望着,慵懒靠着宝座,一只手托着脸,它好似饶有兴趣,洋洋道:“你们三?哪来的?”
烛龙说的是人话。
嵇慈自知逃脱无妄,心如死灰,只希望它们能过放他们一马,便道:“走错了。你信吗?”
烛龙:“?”
百文,宣少珉:“?”
这是知道死到临头,所以找借口也开始云里雾,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吗?两人不由心忖。
“你觉得,我会信?”烛龙笑出声,尾部开始摆动,直至贴在白玉上,便重重移向三人。
“吃了他们!”不知某个妖大声叫嚣。
“对!这是人,吃了他们!好久没有去外世界了,快把他们肉分了,我好想吃啊……”
一只妖开口,破了烛龙威严,便牵引着无数妖壮了胆,层出不穷,议论声四起,纷纷攘攘涌满大殿,顷刻间妖声鼎沸,乱成一片。
“闭嘴!”烛龙笑的瘆人,口未张半分,声便震慑了整个宫殿。
底下忽又鸦雀无声,没了躁动。
“让我们欢迎欢迎新客人。”
烛龙体形巨大,却在靠近嵇慈时变了身,化成与他大小无二的样子。
它静静嗅着三人味道,贪婪地,痴迷地,像是要将三人揉进体内。
三人冷汗直流,一动不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早在烛龙下来的刹那,嵇慈便发现动不了了,只余得眼珠可以转动。
“九婴,饕餮,”烛龙看向宝殿旁肃立左右的九婴,饕餮,勾了勾手,“把这些除妖师带入幼妖窟,给它们练练手。”
烛龙一眼便料到他们身份,毫不在意地开口,走回宝座。
九婴,饕餮……?嵇慈吞了吞口水,有些惊恐,没想到这等妖竟能被他见到。
九婴,乃上古凶兽,身形似巨蛇蜿蜒,覆着坚硬鳞甲泛着诡异暗光,牛身龙尾,模样狰狞可怖。
九个头颅形态各异,獠牙外露,口吐水火,交织成凶险光幕。
叫声如婴儿啼哭,却藏刺骨凶戾,气息阴鸷骇人,水火皆能为灾,凶性难驯,威压沉沉。
而饕餮,同为乃上古凶兽,身形壮硕,羊身人面,目藏腋下,虎齿锋利,巨嘴大张。贪吃无度,吞噬万物,连自身躯体皆可啃食,凶戾贪婪,气息骇人,威慑力十足。
两妖点头,一托着尾,蜿蜒曲折爬向三人;一踢踏着啼,前扑后继奔向三人。
毫无招架之力,三人便这么被带走!走的时候,宣少珉脸铁青,她一人被九婴先带走。
而百文与嵇慈在后面,面面相觑,随后像是气笑了,“噗呲”都憋不住,又无奈的笑着。
“我们要死了,”嵇慈被禁锢着,望向百文,“我可真对不起你。”
百感交集!啥事都百感交集!嵇慈深深叹气。
百文摇头,“进里世界本就是我自愿的。只不过我们太倒霉,不怪你。进之前,我已经做好死里面的想法了。”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想补救那无用的愧疚。看能够现在帮你实现吗。”
百文垂眸,眸暗淡无光,后他唇微张,“想说的嘛……”
饕餮啼踏踏作响,仿若催促,无声无息入了百文心里,迫使着他去道出心中所想。
“我真的可以说吗?”百文又道。
“自然。”
“我心悦你,嵇慈。”
见百文低落神情,不知是有何烦心事,嵇慈便出声引导他,却没料想,“自然”二字还未道完,百文便抢先一步道出口。
他一字一句,字字斟酌,极其珍重。
“我心悦你。”
百文再次重复道。纯粹不带任何其他情感,他眸静静望着身侧嵇慈,眼轻轻眨着。
嵇慈再次目瞪口呆,头“唰”的撇向一旁,如临大敌般,他退避了百文的视线。
心却是慌的不行啊。
谁知道这家伙会在这种情况下陈心啊!他是男的,他是男的啊!
他想假装自己很忙,却因手脚被捆无法表现出来。只得假装计划逃跑,四处张望。
“你、你什么时候怎么幽默了?可以啊,百文,”嵇慈向上头,紧张到脸部做了一百个小动作。
“嗯,”百文想是料到嵇慈会是这反应,只是收回视线,自顾自续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可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倾心于你?些许是你第一次护住我?又或许是你与旁人不同,尊我,重我,不强迫我做任何违背自愿之事。”
“我也明白,这只是你的品性。”
“你护弱怜孤,我不过是你善意救下的芸芸众生之一,可,我控制不住。你知道我的身世,经历。我无法做到放下你……”
百文声音愈发冷峻,神情却破碎不堪。他一直不抱希望能永久带在嵇慈身边,不过如今共赴黄泉,有他相伴,也算殉情了吧。
百文何意,嵇慈自然知晓。
百文曾与嵇慈相谈过往。
百文是个悲催的孩子,母亲是烟花柳地的女子,他父亲不过是来往恩客罢了。
可以说,连他母亲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毕竟恩客那么多,谁能记得?
这是他母亲执他手亲口道的。
他的出身,对于他的母亲是极其晦气。他母亲想把他掐死襁褓里,却没下的去手,最后还是绝对将他养活。
单他母亲同意,老鸨怎会同意?
但他母亲胜在有绝色天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浸了媚药,在烟花柳地十分受欢迎。
他母亲以死相逼,老鸨便同意将他养到五岁。
待他五岁时,母亲恰被恩客欺辱而死,他无依无靠,没任何可利用之处。
但他继承了母亲的脸,老鸨在他身上看到了商机……
于是他替母亲开始了接客,在他懵懵懂懂的年纪,为有特殊癖好的恩客进行服务……
他的所有知识是在男子身上学到的,这导致他有着扭曲的性观,他喜欢上了男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讨厌,可事实确实如此。
他这一生,遇到唯一良人便是嵇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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