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要乱跑,今晚会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赫里斯刚走出帐篷,就听到有人对他说话。
回头看,是小丑团长站在门口,手里还拿彩球玩着花样,眼睛里印着翻上翻下的彩色圆点,也不看向他,可话却是对他说的。
“占卜师?还是预言家?”赫里斯心情不好,耐性就格外差,“无论是哪个,你将我们聚集到这里,想要做什么?”
他、先知,至少还有一名大德鲁伊,城外遇到的那个剑圣说不定也隐藏在马戏团里。
这位团长想做什么?
统一卡路德拉吗?
“不是我将你们聚集在这里,而是命运早已将我们的命运捆缚在一起,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
小丑把目光移到赫里斯身上,手上的动作仍未停歇:“因为我也很好奇,命运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我也好奇,和我命运相连的,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赫里斯:“所以你才一边招募,一边试探?”
“怎么能叫试探呢?”小丑夸张地叫喊,“我们可是世上最亲密的同伴,我这是了解,外加培养感情。没有什么比打闹更能增进感情,融洽氛围的了。”
……鬼扯。
在小丑坑害之下,被同伴追杀过半座奥林城的赫里斯表示,诡辩亦不足以形容此人所言之虚。
“你得多扛揍才能活到今天?”
冷眼甩下这句话,赫里斯本想转头离开,忽然想起些什么,他顿住动作,问:“你知道……帕德罗的身份吗?”
小丑挑起眉,涂满油彩的脸上,表情显得格外夸张:“他不是你的情人吗?”
“……”
赫里斯沉默了好一阵:“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丑扬着声调:“命运,当然是命运。”
“你看错了。”赫里斯甩袖离开。
身后传来笑声,仿佛刚才发生的对话真有多么好笑,赫里斯甚至能从那声音中听出一丝癫狂。
“疯子一样。”他自言自语,下了评判。
而且肯定是个扛揍的疯子。
在他身后,马戏团门口,小丑笑得几乎站不稳,更无暇去接那些被他抛起的小球,任由它们掉落在地上,滚入草丛与沙土间。
.
赫里斯往城心角斗场走去。
城心角斗场顾名思义,在整座莱耶城的中心。
它是莱耶精神的象征,是铁血之城的标识。
莱耶是一座典型的军||事城邦,它为战争而生。
战火是它的华袍,鲜血是它的养料。
城中的建筑都是最朴实无华的砖房,街道也是最简单普通的沙路。
朴素,却坚固、实用。
在城中几乎看不到任何可以称得上装饰的物品,连宝石这种天然带着装饰意味的东西,在这里也仅仅作为魔法的能源石使用。
夜晚的莱耶城很安静,只有路边的火把在燃烧,偶尔能听到巡逻队在巷陌间走过的声音。
步伐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莱耶被誉为西方边境的战争堡垒,不仅仅是城邦本身如堡垒般坚固,更是因为这城邦里的每一座建筑都是碉堡,每一个公民都是士兵。
“如果是在莱耶,恐怕有些困难。”赫里斯自言自语,话中意有所指。
低沉的话语声刚刚飘散在夜风中,骚乱的声音就从远处响起。
野兽的嘶吼、凌乱的脚步、金属砖石碰撞的声音、警报的哨声、卫兵们呼喊着集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
大地在震动,假如从城邦的上空往下看,会发现细碎的火光以角斗场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
是摆放在街边的火把被点燃,是警示,也是照明。
街边砖房的门被打开,成年男人们在奴隶的簇拥下走出门,查看异状。
城邦卫兵很快弄清楚了状况,大声呼喊,传递着讯息:“是角斗场的野兽逃出来了!”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迅速集结起来,准备对抗出逃的猛兽。
兽群与士兵即将交锋之时,夜空忽然暗下来,双月与星辰消失不见,莱耶的上空充斥着凌乱的“扑棱”声,以及……不祥的鸦叫。
人们茫然抬头,直至那浓密庞大的乌云降下,成群的乌鸦遮蔽了他们的视线,连街边燃起的火光都被扑灭。
结队的鸦群给兽群提供了绝佳的掩护,没有人能透过鸦群看清敌人的踪迹。
“别让它们去西方,那里的沼泽潜伏着一头黑龙。”
坐在角斗场高墙之顶上,卡娜尔听到身边有人说话。
她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发声的人,正站在距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
魔术师的黑斗篷被风扬起,在空中猎猎作响。
是赫里斯。
今天下午和她在角斗场中争斗的施法者,大概就是他。
不算意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卡娜尔回道:“听说黑龙已经被圣地的使者杀死。”
一边提出疑问,她一边指挥着兽群调换方向。
“死的不是黑龙,而是沼泽巫婆。”
黑龙很可怜的,不要总盼它死。
“沼泽巫婆是谁?”
“一个……”赫里斯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笃定接道:“神经病。”
一段极其糟糕的回忆被勾起。
单是提到“沼泽巫婆”这个词,就让他感到头皮发麻,耳畔隐约间还回荡着那神经质的笑声。
丑陋、疯癫、矛盾,却强大棘手。
就噩梦程度而言,他宁愿再来十次克罗西屠城战,也不愿意再和那个女人打一次照面——哪怕是记忆里都不愿意。
这么一想就更同情黑龙了,赫里斯只是和沼泽巫婆打过几场,黑龙可是在魔法的蛊惑下,迷恋了她上百年……
算了,往事如风,愿沼泽再无巫婆。
赫里斯把思绪放回眼前:“你把野兽都放跑了,恐怕角斗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有奴隶间的决斗了。”
卡娜尔扬眉:“我们要不然把奴隶也一起放了?”
“这可不行。”赫里斯还未回应,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莱耶的女王薇奥拉从卡娜尔另一侧翻上墙头,动作利落,身手矫健。
她坐在角斗场高墙之上,拍掉手上沾染的灰尘,眼神淡漠地看向下方的混乱。
野兽们已经开始攻击莱耶的城门了。
“莱耶的战士、术士和祭司们可还没动手呢,能让你们放跑这些猛兽,不代表我会无底线纵容你们所有的肆意妄为。”
蓝灰色的眼睛瞥向赫里斯,眼神里似乎含着一点抱怨:“快,帮我想个合适的理由,莱耶被一群野兽从内部攻破,很损害威严的,那些附属城邦得到消息,多半要生出不臣之心。”
.
奥林城,独||裁官哈莱帕特的府邸。
奴隶们侍立在主人的书房外,并有意远离了几步,不敢偷听里面的谈话。
极受独||裁官信重的市政官尼恩深夜来访,两位大人像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
书房内,独||裁官与市政官对面而坐。
摆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魔法灯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芒。
“……所以,我怀疑那位想要扶持罗伽门的末裔。”
一通长篇大论后,市政官得出了结论,到最后他还补充道:“在城门口拦截罗伽门的逃犯时,我还不知道那位的真实身份,如果当时就能认出他,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独||裁官回应道:“你就算认出他,又能怎么样,先知想要做什么,难道是你能够干涉的吗?”
“这可不像您说的话,”执政官低低地笑了两声,“能在奥林扳倒烈日神裔罗伽门家族,夺取这座太阳之城的权力,几乎冒犯了神明的威仪,您难道还会惧怕一个‘凡人’吗?”
哈莱帕特神色间颇不赞同:“自炼金之神陨落之后,诸神渐次离开凡间,回归了天上,神明对人间的干预也越来越少。
“可先知不同,他是圣地诸英灵的领袖,卡路德拉的引导者,他手握实实在在的权力,在卡路德拉的威信远超任何一位君主。”
市政官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声音却压低了:“恰是因此,我们和他有着天然的对立。想想十多年前那场战争吧,战火烧过了大半个卡路德拉,若非先知从中斡旋……”
哈莱帕特接道:“卡麦迦人恐怕就此走向衰落。”
“但是独||裁官大人,您的野心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奥林吧?”
魔法灯的光芒闪动一下,似乎不太稳定。
哈莱帕特没有接话,于是市政官继续道:“奥林不是一个善战的城邦,假如要征服邻邦,不仅仅要依靠武力,或许……还需要一些机遇。”
哈莱帕特:“这些还太遥远了,尼恩。再者,我只是奥林的战时独||裁官,未来奥林是否要扩张土地,决定权在于公民,而不在于我。”
“那是当然……假如您归还了权力,决定这些的依旧会是公民,不管怎么样,也不该是一位国王。”
市政官话中意有所指。
灯光又闪烁两下,像是能源即将耗尽,魔法灯的光芒变得有些暗弱。
“当年莱耶王室利莱亚家族遭受针对血脉的恶咒,所有成员一夕之间死于非命,只剩下一个养女。
“莱耶城本该易主,那座铁血城邦可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能够掌控的。可偏偏因为他们的先祖是利莱亚,战神之子,登上圣山的英灵,于是那个唯一的姓着利莱亚的孩子,就在圣地的帮助下坐稳了王位。”
市政官的身体微微前倾,魔法灯的光芒照在他脸上,竟显出几分诡谲。
他的声音又压低几分:“独||裁官大人,罗伽门家族的先祖同样是神明之子、登上圣山的英灵……”
哈莱帕特看着他:“你似乎有什么提议。”
市政官低笑几声,他的瞳孔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针状,褐色的眸子仿佛猫眼一般,还隐约泛着昏黄的颜色。
诡异到了极点,可坐在他对面的人却浑然不觉。
执政官的声音低沉飘忽:“先知已经半隐退了,他手上所握的实际力量,无非就是圣山上的英灵。现下有个绝好的机会,我们不妨冒一点风险……”
魔法灯的映照下,市政官的身后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上半身的投影打在后方的墙面上,那黑影扭曲、狰狞,头顶甚至长出了怪异的犄角。
这并不是人类的影子,它属于某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邪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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