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阿道夫离开了。
马戏团的会议被这样的意外打断,之前的话题自然也进行不下去。
一片尴尬的寂静中,拜恩的声音轻松依旧,欢快的语调和周遭有些格格不入,突兀到略显诡异。
“赫里斯,原来你是术士啊,我还以为马戏团里只有我一个是业余的呢!”
真是奇怪的重点。
赫里斯:“我也没想到你会是剑圣。”
拜恩显得有些苦恼:“很多人都这么说。”
赫里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毫不意外。
快乐的半精灵即便苦恼也只有一瞬,他很快就抛下忧思,提出了新的问题:“那天在奥林城外的术士是你吗?”
卡娜尔迷惑地插话:“那天是哪天?”
“就是名年执政官遇刺那天晚上,我们出城去找了那个有嫌疑的马戏团。”
赫里斯解释着,忽然停顿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冲散他们营地的狼群是你派的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回应他的是卡娜尔的一串干笑。
拜恩:“狼群?”
赫里斯:“就是我们对峙时,突然冲入小队营地的狼群,还有一只鹦鹉。”
“哦——”拜恩想起来了,“卡娜尔你还养了狼啊,怎么不带过来呢?”
赫里斯面无表情:“德鲁伊的动物伙伴要是全带过来,我们也不用开马戏团了,直接找一座荒废的城邦,建个动物展馆就好了。”
拜恩惊讶地睁大眼睛:“德鲁伊?”
“很意外吗?马戏团里三个负责表演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是正经的马戏演员。”
赫里斯把不善的目光投向小丑:“不妨来问问我们的团长。”
小丑装傻充愣:“哈——哈——,其实都是巧合,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对了娜娜,付给阿道夫的三万金币你得自己出,不属于员工福利,马戏团不报销的。”
“本来就不指望你。”赫里斯回完一句,想想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
“……我不叫娜娜!”
马戏团众人就在一串无甚意义的对话中,结束了今天的话题。
此时,赫里斯与先知正在延续之前的谈话。
“那名盗贼,他在说谎。”
先知下了定论。
“为什么这么说?”赫里斯问。
“他试图让这件事变得合理,但他恐怕并不知道自己刺杀的是谁,否则绝对不会编出这样粗糙的故事,让本该显得精明的独||裁官在他的描述中变得更加……”
先知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弱下去。
赫里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就见先知的身体微微晃了晃,缓缓倒下。
赫里斯猝不及防,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跳停滞了一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
怀里的身躯轻得像一片云,手掌贴住衣料,却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热度渗透出来。
冰凉得仿佛……
极度糟糕的回忆被再次唤醒,怀里的人与过去的人有一瞬间的重合,此时的自己,也与过去那个无助的自己重叠。
寒意浸透身体,无限的彷徨与无措几乎要将他淹没。
赫里斯抬起头想要寻找谁,却在转念间想起,那位无所不能的智者正躺在他怀里。
他又低下头,有些愣怔。
“先知……”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何其干哑,口舌间的水分仿佛被激烈的心跳一并带走。
喉结滚动,他干咽一下,愈发焦急地轻喊:“先知?先知!”
赫里斯不敢晃动他的身体,生怕这点摇晃让情况变得更糟。
先知面色苍白,睫毛微微颤动两下,眼睛却并未睁开。
赫里斯忽然想起什么:“温蒂斯……温蒂斯呢?”
刚才先知遇刺时,英灵没有现身,现在先知失去了意识,英灵还是没有现身。
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身为先知的护卫却这样玩忽职守。
无论承担多么严重的责罚都不为过!
碧色的眼睛像是结了一层寒冰,呼吸因为愤怒与焦急而变得微微粗重。
帐篷里的其他人注意到异常,往这里聚来。
连水箱中的海妖都投来目光。
拜恩:“发生什么事了?”
卡邱比:“需要帮助吗?比如说,一杯热水?”
小丑:“热水?假如帕德罗先生喝得下去,或许需要吧。”
随后,他在赫里斯的瞪视下缩了缩头:“只是对建议的一点补充。”
“赫里斯,怎么了?帕德罗先生这是……”卡娜尔疑惑地问。
赫里斯深吸一口气,看向卡娜尔:“忽然晕倒了,你过来看一下。”
德鲁伊往往会掌握一些治愈的方法,虽然在专精上不及牧师与祭司,但初步的诊断和急救还是可以办到的。
卡娜尔:“其实我的专精领域是审……”判来着。
赫里斯看着她。
一言不发。
德鲁伊大仲裁妥协改口:“好吧好吧,耳濡目染下,多少也学到了一些。”
虽然她只救助过动物,但人类和动物在病理上应该是互通的……吧?
十分钟后。
赫里斯:“有看出什么吗?”
卡娜尔坐在床沿:“病因不明,但可以看出生命力严重衰竭。”
“有办法吗?”
“嗯……”只治疗过动物的德鲁伊大仲裁沉吟一阵,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不过用个‘万物苏生’提升一下生命力应该不会出错。”
……大概?
卡娜尔忧心忡忡。
这辈子第一次治疗人类,应该不会治死吧?
赫里斯:……听这个语气,总感觉不是很放心。
“发生了什么?”一道女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看向声源。
莱耶的女王从月色下走出,踏进帐篷里的烛光中。
她一边走一边解释:“我见到这边动静很大,所以过来看看。”
先前赫里斯逼迫盗贼阿道夫现身时,用了一个大范围的魔法,闪烁电光的雷云覆盖了整座莱耶城的上空。
作为城邦的掌管者,她当然不能装作没看见,哪怕心知肚明是熟人弄出来的,也要专程过来问问。
更何况,能师出有名地来看望看望赫里斯,对于薇奥拉而言,也是件令她心情愉悦的事。
赫里斯看见她,倒是想起了除德鲁伊外,救治其他的渠道。
他开门见山地问:“莱耶的圣殿在哪里?我们需要一位祭司。”
“祭司?”薇奥拉挑眉,“我就是莱耶的最高女祭司。”
在卡路德拉,城邦是国家的单位,同时也是一个祭祀单位。
不少城邦的最高祭司,都是由国王兼任,或者索性选举出一位专职祭祀的国王,与负责执政的国王并列,各司其职。
莱耶的最高祭司,就是由国王兼任。
“那么正好。”赫里斯点头,侧过身,露出身后躺着的人。
薇奥拉看着帕德罗的病容,微愣一下,接着有些为难地道:“虽然我是祭司没错,但是……莱耶的圣殿供奉的是战争之主,所以……”
是什么让你觉得战争圣殿会有专职治疗的祭司的呢?
赫里斯:“……战场不需要军医吗?”
就算是战争圣殿,也不至于所有祭司都专精战斗吧?
“当然需要,以前的莱耶也确实拥有负责治疗的祭司,但是近几年越来越少了。直至去年,我们最后一位治疗专精的祭司转职了战斗牧师……”
女王摊摊手:“我们就再也没有可以抚平信徒伤痛的神职者了,不过好在莱耶足够强大,完全可以让治下的公民在非战争时期远离伤痛。”
赫里斯:“据我所知,一年十二个自然月里,莱耶起码有八个月在打仗。”
剩下四个月在准备打仗。
有战争就有伤员。
“咳,所以……莱耶其实还是有随军医疗师的,我可以帮你把服务王室的医师找来,别着急。”
女王对他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
“安心,帕德罗先生不会有事的。”
二十分钟后。
“生命力严重衰竭,但病因不明。”莱耶王室医疗官严肃地道。
很好。
除了语序变化了一下,其他结论和卡娜尔得出的没什么两样。
可卡娜尔是个专精审判领域的德鲁伊,而你是为王室服务的专业医师啊!
赫里斯陷入暴躁的情绪中。
他按了按额心,勉强按捺狂暴。
“有救治建议吗?”他问。
医疗官皱着眉,表情从严肃变得更加严肃,脸上每一条褶子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专业和权威:“目前无法确定病因,只能先用提升生命力的药剂或者神术暂时缓和病情。”
很好,再一次,得出了和专精审判领域的德鲁伊同样的结论。
“能确保他醒来吗?”
还不如让先知醒了以后自己治自己。
医疗官保守地道:“或许,这个目前还无法肯定。”
但绝对治不死。
赫里斯摆摆手:“行吧。”
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医疗官从随身的医药箱中取出一支淡绿色的药剂,轻轻扶起帕德罗,将打开的瓶口凑到他嘴边,熟练地灌了下去。
帕德罗是被口中弥漫的苦涩味道惊醒的。
费力睁开眼睛。
烛光昏暗,他床边围绕了一圈人,每一个都满面担忧地看着他。
见到他睁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赫里斯俯下||身,眉宇间的忧虑仍未扫净,他轻声问:“您还好吗?”
好吗?
当然是不好的。
但他不能这么答。
先知想要安抚几句,可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咳嗽。
摸索着想要拿取药剂,却因为身体过于虚软而提不起力气。
手从身侧滑落。
赫里斯却已经会意。
将先知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依照这位年长者的习惯,从他的某个衣袋中拿出一支淡金色的药剂。
站在人群外的医师瞥见了这支药剂,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这、这……这是顶阶的治疗药剂,你们都有这个了,还把他喊来干什么?!涮他玩儿?!
无人理会这位王室御医心底的凌乱,在场的其他人都看着帕德罗就着赫里斯的手,慢慢喝下那支药剂。
症状似乎是缓和过来了,帕德罗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人气。
也有了力气说话:“别担心,只是一些小毛病。”
“我从来没见过发作起来这么激烈的小毛病。”赫里斯的语气有些冲。
“病因不明,生命力严重衰竭,我期望能在您口中听到更详细、更准确的诊断。不要告诉我,智慧博学如您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些小问题,”帕德罗笑了笑,因为过于苍白虚弱,使得他笑容略显疲惫勉强,“因为某些突发的意外,而稍有点超出控制,不必担心。”
赫里斯目光晦暗,但他没有追根究底,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温蒂斯呢?她为什么没有随行?”
“几天前,我将她派出去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
如果早点知道先知身边无人保护,他的种种考虑还会更加周密一些,至少不会有让先知单独暴露在敌人面前的时候。
“赫里斯,我不希望你有这么多追问。”
先知微微垂下眼帘,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刻进了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
对于先知而言,这是少有的重话了。
赫里斯滞了滞,冷然道:“我也不指望从你这里听到什么隐秘。”
他转过话锋:“既然您说只是小问题,那么至少给我一个解决的办法,否则您无法说服我。”
“赤色妖精薤。”先知说出一个名字,“传说中由巨蟒守护的神秘草药,可以用于心脏疾病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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