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斯查看着周围的环境,光线依旧昏暗,只能依稀看清事物的轮廓。
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提醒他,身处巫婆的牢笼中,是绝对不能用魔法点亮火焰照明的。
会炸。
现实意义上的,会炸。
这里似乎是一个狭长的密闭场所,空间形状很不规则,墙壁坑坑洼洼,像是随性搭建起来的玩笑之作。
赫里斯戴上表演魔术时所用的手套,谨慎地触碰墙壁。
触感很粗糙,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来自沙石的粗砺。
“我们在湖底。”先知道:“整座湖泊都是她的法域,起码经过了上百年的布置。”
赫里斯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复活地。”
脚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踩下去时突然“噗叽”一声,爆出浆液。
赫里斯退后半步,借着微弱的光看了一阵,只能看出黑黑红红的一片,无法分辨事物的原型。
先知:“我们最好尽快脱身,巫婆在汲取仙子弗娅的力量,拖得越久,她恢复得越多,直到把弗娅完全吞噬。
“无论对弗娅而言,还是对我们来说,这都是最坏的结果。”
沼泽巫婆本想夺取水中仙子的位格,因此没有直接用粗暴的方式侵吞她的力量,但当赫里斯出现后,巫婆显然改换了主意。
先知:“我进入地牢时,巫婆必定有所感知,她曾向这里投来关注,但很快又收回了,可能是弗娅的反扑过于强烈,让她不得不集中精力。
“这是个好机会,提前布置好的魔法阵在无人主持的情况下,威力会削减不少。我还是建议你暴力破局。”
赫里斯表示拒绝:“真的要这么做吗?密闭空间里承受多次剧烈爆炸,就算提前做好防护,也是很考验运气的。”
上次进巫婆地牢的经验之谈。
先知问:“爆炸?上回你是怎么做的?说得具体些。”
赫里斯理所当然答道:“用攻击魔法破坏地牢的四壁。”
还有其他办法吗?
先知听完,罕见地沉默了。
“有什么错吗?”赫里斯问。
“没什么错,”先知语气依旧温和,宽慰他道:“对于术士而言,没什么错。”
赫里斯:“……”
虽然知道您很欣赏秘术团的法师,但也不能这么嫌弃我吧?
我可是您自己亲手带出来的。
赫里斯感觉有点心梗,他咬咬牙:“都是先知教导的好。”
先知闻言,没说什么,只是极为忧愁地叹了口气。
赫里斯:“……”
心梗的感觉更强烈了。
“那么,记住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先知说道。
破坏牢笼的方法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的讲解,重中之重在于执行。
“放松些。”
“我已经很放松了。”
“你拿权杖的手连骨节都泛白了。”先知严谨地指出。
赫里斯抿了下嘴唇,给自己辩解:“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它的力量太强了,我总要抑制一下。”
“这是你的工具,不是你的束缚。”先知道。
“我知道。”赫里斯低声回。
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这件道具确实难以驾驭,就像不是每个剑士都能用起笨重的双手剑。
他将权杖微微向前倾,酝酿一会儿,念起了咒语。
不祥的力量悄然扩散。
虽然过程略有波折——悲观来讲或许称得上险象环生,但这些都不算重点,最终赫里斯还是打破了牢笼。
湖水在牢房瓦解的瞬间,就朝着下方的空洞席卷而来。
握住灾厄之杖的手微微一紧,汹涌的湖水顷刻凝结成冰,定格在原位。
细小的藻类群聚在一起,被封冻在冰块中,散发着幽微的光。
年轻的术士身边燃起一团火焰,照亮了湖底。
他前方的冰面忽然发生轻微的爆裂,凹凸不平的表面被剥下一层,冰面如镜子一般光滑。
巫婆的身影出现在冰镜里。
展现的是初见时,她所幻化出来的那个虚假的模样。
窈窕的身形包裹在黑色长袍中,面容秀美清丽,神情看起来也颇为正常。
但赫里斯十分清楚地记得,这个疯子曾经的真实样貌。
腐烂溃脓的脸上皱纹深得能够夹死蝇虫,常常还带着癫狂的神情。
脊背佝偻着,四肢的关节被改造过,可以做出角度奇怪的扭曲——据观察,这仅仅是为了在实验的时候,方便拿取塞在各个角落里的材料。
当她凑近时,可以闻到一股浓烈的、由淤泥、鱼腥和沼气混合的臭味,令人几欲作呕。
“哎呀,居然出来了,真是恭喜。”秀美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带着讥讽和玩味,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她的目光落向赫里斯身后:“那是你的新同伴吗?原来的那个是落入了地狱,还是进入了冥河?”
“……你说什么?”巫婆的声音落下,赫里斯的声音响起。
地狱是魔鬼的居所,一般人的归宿都不会是那里。
“看来是落入了地狱?”巫婆怪笑起来,笑声扭曲快意,“那真是太好了!胆敢擅闯我的静室,就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你……”赫里斯刚刚发出一点声音,立刻就刹住,半晌,他声音有些沙哑道:“他没有。”
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他没有!你怎么敢这么说?”
“看看,你多着急啊,他是你的情人吗?”巫婆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恶意。
“他没有……”赫里斯有些魔怔地喃喃自语,甚至没去反驳那不实的关系。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的下场?”
“在仓促之下与魔鬼交易怎么会有好结果?他既然放出那个意志,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巫婆恶意地笑着:“你不会到今天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木屋的吧?”
赫里斯愣住了。
当年他追查利莱亚家族一案至沼泽森林,却落入敌手。
巫婆企图夺取他的身体,在她熬制魔药时,赫里斯因为不明原因引发了剧烈的头痛,继而陷入昏迷之中。
当他醒来时,已经身处那片沼泽之外,背靠在一根树干上。刻洛罗斯从不远处向他走来,递给他一壶净水。
再之后,他摆脱了毒||药的药性,重新恢复力量,再次筹划之后,和刻洛罗斯一起将沼泽巫婆杀死。
一直以来,赫里斯都只知道自己是被刻洛罗斯救下的,具体如何救下,他却不太清楚。
如果是因为魔鬼的介入……
当初刻洛罗斯就是以勾结魔鬼的名义被定罪,连死亡都没能挽回先知的信任。
连死亡都没能挽回先知的信任。
死亡……
思绪忽然就飘回了一年多前,眼泪穿过虚化的灵体落在衣服上,晕开一层水渍,怀中的英灵虚弱到极致,溃散成光点消失。
“赫里斯。”肩膀被人碰触,赫里斯猛然侧过身,下意识地挥开落到肩膀上的手。
先知举着那只被挥开的手,看着他:“你要将后背留给敌人吗?”
赫里斯顿住身形,在先知与巫婆的影像之间站定,同时侧对着两人。
帕德罗仍看着他,神情晦涩难明,话语却条理清晰:“假如巫婆所说为真,为什么刻洛罗斯在举证辩驳的时候,没有说出实情。
“既然我原谅过你,在这样相仿的境况下,我应当也会原谅他。刻洛罗斯没有任何隐瞒的理由。”
赫里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您说的对。”他哑着嗓音说。
先知又望向巫婆:“以阁下的眼光,应该不会看不出那位乃是英灵。英灵会堕落、会消亡,但即便消亡,他也不会落入冥河。”
“只是一点艺术上的引申,”巫婆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让它听起来更像是诗歌。”
“您怎么能指望她说实话呢?”赫里斯道。
他朝巫婆举起手中的权杖:“反正都是敌人。”
所以杀了她吧,没什么可探讨的。
“你远不如以前了。”巫婆点评道。
“稀奇的评价。”赫里斯冷声道。
现在的赫里斯怎么会弱于少年时期的赫里斯?
“你在自我怀疑,你在自我逃避。”巫婆又道。
赫里斯并不和她多话,谁知道对方的言语里会埋藏多少陷阱。
映着巫婆身影的冰面上出现裂纹。
那裂纹迅速扩大,冰镜碎成了粉末。
冰晶粉尘落下,巫婆的身影却仍然站在前方,没有托于任何依凭之物。
“看看,就是这么色厉内荏。”巫婆回忆了一下,继续道:“只有在阳光和彩虹落下时,才有那么点以前的味道。”
声音停顿一下,复道:“你难道是怕黑吗?”
说到这里,她神经质地笑了声:“也是,苹果就是要晒到太阳才能长大的。”
赫里斯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污秽的灵魂面前。
碧色的眼眸里一片深沉:“恐怕你错了。”
.
寒霜在深秋之时覆盖了整座沼泽森林。
泥潭成为冻土,湖水结成坚冰,黑暗中所隐藏的一切生灵与亡灵都化为冰雕,在惨白的世界里站成了永恒。
冰花从空中落下,每一片都带着不祥的死寂,如同掩埋亡者的墓土,一片一片地将森林埋葬。
仿佛陷入了冰河的世纪,哪怕是北境的冰原都不似此地严寒。
像是连时间都静止下来,定格在此时。
不祥啊,不祥。
是灾厄将那短暂的推向终结,让那不死的走向消亡。
别呵了,别呵了,我认错,我反省。
各位读者老爷,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敢。【Σ(°Д°;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划掉划掉!】
各位读者老爷,对不起,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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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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