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德罗的精神从混沌逐渐走向清明,浑浑噩噩间,嘴唇上忽然多出了一份温柔的触感。
这份触感有些熟悉,还未醒觉的精神无法分辨它究竟是什么,内心深处却先泛起涟漪。
意识清明起来,帕德罗睁开了眼睛。
俊美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青年与他对视着,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只消微微动作就可以碰上。
唇上还残留着一点未退的触感,提示着他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先知,您醒了。”年轻的术士看着他,流露出一点喜悦的笑意,像是十分高兴。
他的眼睛亮起来,连带着那张惊艳的面孔也被点亮,焕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赫里斯。”帕德罗念出他的名字,迫使自己在那过盛的容光下移开目光,接着,他看见了周围站立的英灵们。
他回忆起刚才的触感,转瞬之间就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先知用手背掩在唇前,皱着眉慢慢地从赫里斯怀中坐起,看着他们,问:“是谁出的主意?”
众英灵互相看了看,十分默契地后退一步,把坐在地上的莫尔留在原地。
莫尔:……我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你们就这么出卖我?
友谊终结,除非你们用埃米及里亲自做的烤肉来感化我。
先知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莫尔赶紧站起来,然后听到先知说道:“去思过。”
“先知……”莫尔还想挣扎。
先知微微加重语气,重复道:“去思过。”
话中隐含威严,虽然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却教人不敢轻易反驳。
莫尔老老实实低下头,“是。”
在莫尔退下后,先知语气平淡地对其他英灵道:“都散了吧。”
英灵们纷纷离开,只留下先知与赫里斯还在原地。
先知想要站起来,赫里斯看见了,连忙伸手去扶他。
“先知,您还好吗?之前发生了什么?”赫里斯看着年长者的侧脸,那张俊雅的面庞上还带着虚弱的苍白,实在令他担忧。
帕德罗轻轻拂开他的手,“我没事,别听莫尔他们乱说。”
“可您……”
先知环视四周,打断赫里斯的话。
“怎么不去屋子里呢?”
他们正身处圣城之中。
纯白的建筑高低错落,恢宏雄伟,令人心生敬畏。
“哦,是我忘了,”他曲起食指敲敲自己的额头,“你说过再也不会踏进我的房间的。”
那是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两人间几乎没有一句和缓的话语。
赫里斯听到这里,急忙辩解,“不是因为这个……”
先知抬起手,用衣袖轻柔仔细地替他擦拭脸上一块灰迹,也打断了赫里斯未尽的话语。
刚才的战斗异常激烈,赫里斯的衣服已经严重破损,头发也凌乱不堪,脸上身上都沾染着灰迹。
可他看起来却完全不显肮脏窘迫,反而更有一种落魄的美感。
像滚落尘土的宝石,哪怕沾满埃迹,也难掩细尘下璀璨的本质。
擦净那一小块灰迹,先知的手落下来,按住赫里斯的肩膀,像在关心一个小辈一样告诉他:“你的房间还留着,里面的东西也没变。回去吧,好好清洗一下,休息一会儿。”
说完,先知不等赫里斯再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开。
赫里斯望着先知的背影,有些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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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路德拉,在古人类语中,意为“圣山下的”。
只要视线不受阻隔,在人类领地的任何地方,朝着某个确定的方向望,就可以看见一座山。
那就是圣山,人类的圣地,传说中距离群星最近的地方。
传说,那里有云却没有雨,有星空却没有飞鸟。
是纯净之地,是无变化之所。
也是真理所存之处。
圣山上建造着一座城池,辉煌雄伟。
里面居住的既不是神灵,也不是凡民,而是人类古往今来所有英雄所化的英灵,和身为他们领袖的先知。
自纪元之初起,没有一个凡人能够踏足此地,直到十三年前,少年赫里斯踏入圣地,打破了这个不成文的惯例。
十三年后,赫里斯再次推开房间的门。
房中的陈设一如他离开之前那样,连位置都没有变过。
圣城被称为纯白之城,这里的每一处都纤尘不染,一年无人居住的房屋,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离开。
像是时光被冻结在他出门的那一刻,直到他再次归来。
赫里斯打开衣橱,里面放满了样式一致的白衣。
这是他以往的习惯,只有纯白的衣袍才会在纯白之城中不显突兀。
先知曾经笑着问他,“为什么不试试其他的颜色,永远是一样的白衣,不会厌倦吗?”
少年赫里斯皱着脸,“我不想被罗伽门发现,他总是拖着我和他比剑术,我打不过他。”
先知失笑,伸手揉揉他的头,“不喜欢可以拒绝,他不能强迫你。”
赫里斯不记得自己当时回应了些什么,又继续和先知发生了哪些对话,只记得自己很快高兴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换掉这身白衣。
再后来,卡路德拉诸城邦的人们在提及他的时候,总离不开白衣的印象。
当然,也离不开先知。
先知的使者,先知的代行人。
他手握白橡木的权杖,便代表了先知的意志。
现在,那柄权杖正静静地靠在墙边,无人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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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边境,铁血之城莱耶。
在马戏团一行人离开后,这座城邦便彻底失去了庇护。
女王带领大批公民兵远征北境,城内又遭到了兽群袭击,此时的莱耶正处于最为衰弱的时期。
西境诸城收到消息之后,都有些蠢蠢欲动。
但鉴于莱耶多年积威,各个属城不敢轻易反叛,只在暗中传递书信,打算联合起来一举推翻莱耶,务必将这座城邦彻底毁灭,即便女王归来也无力回天。
守城的莱耶将领得到密信,怒不可遏。
他们当即征招五万雇佣兵,再加上一万奴隶,共计六万大军,把那些不安分的城邦逐个击破,狠狠碾压了一遍。
将战争堡垒、铁血之城的威名再一次、牢牢刻进每一个人的内心。
再也没有一个城邦敢提出反抗,再也没有一位国主敢心生逆反。
恐惧的阴云笼罩在西境上空——莱耶是不可战胜的。
莱耶城内,战神殿旁。
白袍青年坐在一张洁白的布巾上,身后堆满了杂物,有橄榄、羊奶酪,也有些做工粗糙的陶罐,或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还有一小堆钱币。
不少人聚集在他的身前,排起长长的队列,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他们的神情有些焦急,又隐含希翼。
神圣的光芒从那青年指尖敛去,埃米及里笑着对面前的人说:“疾病已经治愈,回去记得好好休息。”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连连道谢,向他递上一块粗糙的灰面包。
埃米及里用双手接过,把它放到自己身后,然后说:“下一位吧。”
有人站在角落里看着他。
看他为贫民和奴隶们治疗,看他收取低廉到不可思议的诊金,看他向每一个人露出温柔的笑意。
直到日落西山,最后一点余晖都暗下来,人群才慢慢散了。
那位祭司独自整理东西,准备离去。
那名静静看着他的奴隶仍站在原地,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该感谢他吗?
可那些同党的反叛者们,却因为他的出现而按捺愤懑,甘愿继续为主人效忠。
仅仅是一些治疗和温声细语,就让奴隶们觉得那非人的日子又可以忍受,放弃了需要抗争才能取得的光明。
该憎恨他吗?
可是这名祭司的确心怀善意。
除他以外,从未见过有哪位祭司愿意在奴隶身上耗费精力。
那些侍奉神明的大人是贵族中的贵族,对待他们这些卑下得如同野草般的贱民,向来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他的神术为穷人和奴隶们带走了病痛,他也不曾往奴隶身上施加一丝一毫的痛苦。
假如要因他的善行而怪罪他,实在是件没有道理的事。
该受怨怪的是奴隶,太容易满足,太容易妥协了,仅仅是一点点关怀就能让他们咽下苦涩,接受这不公平的命运。
这样的反叛军,哪怕真的组织起一场暴||乱,恐怕也会被轻易平息,更何况他们的对手是连整个西境都无法战胜的莱耶。
那名奴隶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脊梁挺拔,身影却极为萧索。
“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我看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是想找我吗?”
温柔的嗓音传入耳中,无端令他想起春日里和煦的微风,还有温暖的阳光,仿佛充满了世间的善意与美好。
奴隶从思绪间回神,他看到那名祭司站在他面前,正向他微笑。
青年祭司的白袍是那样洁净,没有分毫杂色,雪一样的纯白几乎灼痛他的眼睛。
奴隶后退一步,“没什么,冒犯了。”
随后便转身离去,脚步显得有些仓促。
埃米及里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
“盖文,”圣者呼唤神鹰的名字,黑鹰不知从何处落下,停在他的手臂上,“你知道他是谁吗?”
神俊的黑鹰摇头。
埃米及里叹气,“你又不知道。”
盖文:……
它一个送信的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其实两个发现还没过完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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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无垢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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