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耶,一个极偏僻的角落里。
“抱歉,我们不打算跟你一起去干那件事了。”
几名奴隶站在一起,领头的人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为什么?”被拒绝的人有些恼怒,但并未发作,他的眼睛像两点寒星,在夜晚散发着锐利的光芒,直逼人心。
几个奴隶被他看得心虚,低垂了头。
“回答我,你们难道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吗?”
他用冰冷的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视过面前的人,“衣服破旧得连鞭痕都挡不住,妻子被奸污的屈辱都要被迫吞下,日夜劳苦,却不知道哪天会因为某个无关紧要的过错被主人杀死,你们确定要继续忍耐这样的生活?”
“可是马库斯,”有人痛苦地说道:“我们还有女儿和儿子,哪怕妻子被奸污,也好过妻子死去。连各个城邦的联盟都无法打倒莱耶,我们只是奴隶。”
旁边的人帮腔道:“是啊,马库斯,我们不像你,除了自己的性命外没什么好失去的。我们除了是我们自己,同时也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我们不能为了一个那么渺茫的希望而赌上全部。”
又有人说:“虽然主人们可以处死我们,但除了疯子,谁也不会随随便便折损自己的财产。”
“奴隶的生活……也不是很难过,在被莱耶俘虏前,我也只是个贫民,连肚子都很难填饱。现在可以吃到黑面包,偶尔还有主人打赏的腌肉和羊奶酪,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马库斯,现在还有多少人跟着你呢?总不能单单靠着我们几个吧,那可太异想天开了。”
“马库斯……对不起。”
奴隶们还是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银月与蓝月交织的光芒洒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衬得极为寥落。
他们所说的他都能理解,只是他想不通。
为什么?连畜生都能活得比人更有尊严?
为什么?只要有一点点慰藉,他的同伴们就可以放弃反抗,甘愿退回那个被肆意打骂欺压的位置?
明明他们生来自|由,明明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曾经尝过自|由的味道,可他们依旧选择臣服于敌人脚下。
一片阴云飘来,将双月与群星遮掩。
孤独的奴隶身陷黑暗之中。
【为什么呢?世界这样不公。】
幽微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声调忽高忽低,在毫无所觉的人耳边打转,令人分不清这是外来的蛊惑,还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高高在上的施法者们愿意帮助一群畜生,却不愿意向同为人类的奴隶伸出援手,大义凛然地说着凡事要自己争取,却不去想想,弱势的你们要怎么争取。】
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有阴暗滋长。
【不,他们其实很清楚,唯有超凡的力量才能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那个男人可是莱耶女王的旧识,你见过他和女王走在一起,他当然不希望你们能够反抗成功。】
奴隶想起自己和那个漂亮的男人初见时的场景。
他被镣铐锁住,关在铁笼里,那个血腥残暴的女王将手伸进来,钳制他的下巴,强硬地让他抬起头,像赏玩一件物品一样看着他,随口就将他发落到角斗场中。
而那个男人则站在女王身边,和她轻松地交谈着。
他的苦难,与他们无关。
【所以他蛊惑你,麻痹你,为的就是让你在这种无用功里消磨时间与斗志,让你忽略真正的、正确的做法。】
真正的、正确的做法……
“是什么?”奴隶低声问。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或许是在问心底里藏匿的“另一个他”。
【寻求超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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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圣山上有云却没有雨,有星空却没有飞鸟。
是纯净之地,是无变化之所。
也是真理存放之处。
末尾这半句中所指的,就是位于圣城东边的真理殿堂。
这里存放了自古至今人类从见闻、试验和诸神的教导中得到的一切经验与知识。
人们常常猜想,存放真理的殿堂是怎样的。
对于赫里斯而言,即便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入这座殿堂,这个问题在他这里也依旧没有解答。
因为真理殿堂从来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形象,走进这里的人认为这里应该是什么模样,真理殿堂在他眼中就会呈现相应的景象。
此时此刻,赫里斯眼中的真理殿堂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茫茫纯白,无数光芒在这片纯白之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带。
这些光带环绕着他,静静流淌,有的快、有的慢,像一场曼妙的舞会,梦幻到极致。
赫里斯站在光带间,真理的光芒映照在他眼中,星星点点、璀璨绚丽。
他对着凝成光带的真理述说了自己遇到的疑难,“没有代偿,或者减小这种代价的方法吗?”
有一道光带微微加快了流动的速度,细小的蓝紫色光芒从中分流,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赫里斯的额心穿过,最后重新融入光带。
“除非炼金神复生?”赫里斯重复一遍答案,“这个我已经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真理光芒组成的光带缓缓流淌,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真的不行吗?
赫里斯沉思一会儿,“假如用炼金神的圣遗物暂时代替缺失的一角呢?”
光带依旧没有回应。
“失去炼金神之后,这个世界损失的究竟是什么?”
一道淡紫色的光芒从光带中剥离,穿过他的额心。
赫里斯消化完光芒带来的信息,又问:“神位有缺,世间不会由此诞生一位新的神明吗?就算没有凡人登顶,可诸神却生而为神。”
这次回答他的是一道橙色的光芒。
“‘世界因神的诞生而诞生’,是说我颠倒了因果?”
赫里斯忽然想起小丑的卜辞,“‘神在永时’是什么意思?”
一道银色光芒从光带中分流,拖出一道长长的光痕,在赫里斯眼前划过,绕着他的脑袋转过一周,然后穿过他的额心,回到光带中。
“时间流淌在世界之内,而诸神在世界之外,神脱离于时空,故而,神在永时。”
赫里斯喃喃地重复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他提出新的疑问,“上古时代,人神共居,诸神不在世界内吗?”
一道淡蓝的光芒从光带间射出,同样从他的额心穿过。
“太深奥了。”赫里斯自言自语,“或许我该去问先知。”
光带依旧缓慢流动,对他的话不予置评。
“对了。”赫里斯想起在心底积压已久的疑问,本着一种‘来都来了,一块儿问了吧’的正常心态,朝着真理的光辉发出疑问。
“苹果究竟有多少含义?”
在纯白空间里缓缓流动的几道光带同时停顿下来,下一刻,无数色彩斑斓的光芒倏然爆发,将他淹没在无限光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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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达尔森林。
卡娜尔靠着凯撒坐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慢慢嚼着微甜的草根,看着面前的一大群德鲁伊们从激烈争执到大打出手。
“卡娜尔,你真的不阻止一下吗?”拜恩犹豫地问道。
“啊,这没什么好阻止的,德鲁伊的大祭师和大贤士本来就是竞争上位,等他们打出一个结果来,自然而然就会停手了。”
半精灵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么凶残的吗?”
“唔——”卡娜尔嘴里叼着的野草晃动两下,这位大仲裁继续解释道:“现在已经收敛多啦,放到以前,大祭师想要上位是需要杀死前任的。所以大祭师虽然身为森林之王,是母神在人间的伴侣,却时时刻刻都身处危境之中呢。”
“那……大贤士呢?”
“大贤士啊,他得证明自己从文到武都有教化集会全体的资格,嗯……真刀真枪那种证明。”
拜恩咽了下口水,“大仲裁呢?”
现任大仲裁叼着野草,淡然一笑,“自然法是一部原始法典。”
“嗯嗯,这个你说过,所以呢?”
“所以其中的内容实际并不温和文明,许多条款都相当血腥野蛮。想要成为审判者,首先要有服众的能力。你别看凯撒现在吃素,那都是以前吃得太……”
卡娜尔话没说完,拜恩已经捂住两只尖耳,“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别吓唬我了。”
见吓住了拜恩,大仲裁阁下快乐地架起腿,继续看德鲁伊们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一只纸鹤从森林外飞进来,停到一根手指上,散发出蒙蒙白光。
“是娜娜的信。”接住纸鹤的小丑说。
“里面写了什么?”卡邱比凑过来问。
小丑读取纸鹤里的信息,总结了一下,“他说帕德罗先生的病情恶化,所以带着他先离开了,问我们还好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我没什么打算,先等他们把胜负分出来吧。”卡娜尔说道。
小丑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抚着下巴,“我觉得我们该回莱耶了,当初娜娜可是答应女王会照应城邦的。”
“有吗?”卡娜尔回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女王只说让我们不要折腾得太过分吧?”
“可是野兽袭城那件事也不能说和我们完全无关吧?放任一城老弱病残待在那里,总有点不放心呐。”
卡娜尔想想也是,但——
“这群人怎么办?”她指指乱成一团的德鲁伊们,“放着不管吗?”
“当然是带走了。”小丑理所当然地道。
“说的容易,怎么带走?”
小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站到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拍拍手。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森林间回荡,战成一片的德鲁伊们纷纷回看向他。
“诸位。”小丑吸引完所有人的注意,高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他双手一张,做出一个拥抱天空的动作,“我们是谁?”
众德鲁伊群情激动,高声回道:“马戏演员!”
卡娜尔:……?
大仲裁满脸疑问。
小丑:“我们的工作是——”
众德鲁伊打鸡血一般:“表演马戏!”
卡娜尔:???
你们认真的吗?
小丑:“我们的目标是——”
一半德鲁伊,“掏空莱耶人的钱包!”
另一半德鲁伊,“成为马戏之王!”
这回,喊话的人也迷惑了。
怎么不一样?
他们互相看了几眼,达成意见交换,然后重新喊道——
“成为马戏之王!”
“掏空莱耶人的钱包!”
向同伴妥协后发现分歧依旧的众德鲁伊面面相觑,陷入沉默,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直到一只百灵鸟打破寂静,“成为马戏之王,然后掏空莱耶人的钱包!”
众德鲁伊豁然开朗,这是何等的智慧啊!!!
既不需要一方向另一方被迫妥协,也不妨碍任何一方达成目的,反而相辅相成,合作共赢!
他们不仅要成为马戏之王,用无与伦比的精彩表演征服全卡路德拉的人民,然后把保护自然的理念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更要用马戏表演掏空莱耶人的钱包,让他们再也没有余钱去组织残忍的斗兽表演!
众德鲁伊欢呼起来,“我们要成为马戏之王,然后掏空莱耶人的钱包!!!”
卡娜尔:“……”
心情复杂。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洗||脑了德鲁伊集会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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