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悲惨世界、红与黑、套中人。

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作品接二连三的出版，被摆在书店的货架上供人选择购买。

按道理来说，这理应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然而作者们却有点焦头烂额。

“埃勒里先生，出事了！”

在写完X的悲剧的当天下午，正在享受假期的班宁顿被手边的电话吵醒，屏幕上显示的是汪曾祺的名字，他思索一会，慢慢接起电话：

“汪曾祺阁下，发生什么了？”

“您不知道？陈语鸣失踪了！”

汪曾祺一手握着手机，又再次尝试着用武侦的座机拨打文学生的电话，还是以失败告终。

“电话也打不通，信息也没回，我真没办法知道他去哪了。”

“啊……我明白了，我认为你不用担心，他没有什么危险，甚至可能在旅游的途中。”

班宁顿沉默了一下，换了个姿势躺下。

“总而言之，那孩子只不过是正在经历一些他必须经历的事情而已——那是他必须经历的，我们所有人都帮不了他。”

“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又会选择承受什么，这个世界就会在这里发生转折或是回归原始。”

“是这样啊……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等待。用某位阁下的话来说：‘等待，且心怀希望吧。’”

事实证明班宁顿是对的，此时陈语鸣关掉了所有的通讯工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列行驶的火车里，窗外是漫无边际的黄色土壤，黑色的天空上没有星星，月亮被云遮着，光芒稀少珍贵，身边的男人侧着头熟睡过去，他伸手给人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灰色风衣。

这里是华国，他的祖国，这片土地是名为黄土高原的奇妙地带，曾经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的陈语鸣，今天终于一睹它的风采。

然而他没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景色，纠结和沉重的情绪反反复复折磨着他的心脏。

时间还得先转回一天以前，那时他还没有任何出走的想法，但丁的神曲刚刚从印刷厂提出来，汪曾祺兴致勃勃地说想要动笔写人间草木，李清照拎着大包小包从商业街走回来，都是与平常无异的生活。

异变发生在中午时刻，许久未有响动的系统友情提示说获得了老朋友抽卡劵，难得可以请一位作家来茶馆，陈语鸣摩拳擦掌反复祈祷良久才点下抽卡的按键。

许久未见的屏幕一片漆黑，震动停止之后，黑暗中缓缓转出一行字。

宁静，从未有过的宁静，并没有像其他作家一样出现象征作品的画面，身边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

窗外仍然是车水马龙的横滨街道，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我的朋友，命运总是不如人愿。但往往是在无数的痛苦中，在重重的矛盾和艰辛中，才使人成熟起来。”

相比于其他作家，这个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健壮得惊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条铁铮铮的汉子，那些肌肉被灰色风衣遮挡住，坚毅锋利的眼睛隐藏在眼镜下，单从外表上来说，这是一个放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普通人。

可是他身上却带有一股气息，只有一生充满苦难饱经风霜的人才拥有的气息，所以每个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他既强大又渺小，而他仍然用着仅有的生命去与这片残酷的大地抗争。

“您，您是？”

“鄙人王卫国，笔名路遥。”

“路遥先生……”

“我的朋友，先不要着急叙旧，我亲自过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告诉你。”

路遥说道，想到自己的任务，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怜悯的神情。

“朋友，你是为了什么组建茶馆的呢？”

“修复世界中残缺的文学。”

陈语鸣立刻回答道。

“这是我的愿望。”

“好，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还是一个相当优秀和高尚的理想。”

路遥耸了耸肩，转身坐在靠阳台的椅子上。

“你要知道，我们的生活是一条非常公平的裤腰带，世界也是一样，当你拽长这一边的时候，另一边就会变短。”

“你想要修复这个世界的文学，那么你，甚至所有人，就得承担很多不可控的后果。”

“……那么您的意思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完成？”

“或许如此，朋友。仔细想想，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可能只是留下一点点希望，但是，希望？”

他发出一声短短的嗤笑。

“希望……要我说，其实怀揣希望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当你费尽心思发现一切无法挽回，当你发现做的一切无法改变事实，当你面对如同迷宫死路的困境时。希望就能让你绝望透顶。”

“可是文学，文学这种东西不只会留下希望，它是永生的，只要存在，火种就会不断蔓延，生生不息。”

“哦，看吧，我就喜欢你这种在理解现实之后仍然拒绝向现实低头的人。那么我再告诉你一点东西好了。”

“首先，你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一件事，这个世界既然离开文学也能够存在，就证明它的根源里彻底失去了这种概念……”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想得到，让我们假设这个世界是一张铺开的报纸，现在你的所做所为是把一桶白浆刷在了上面，遮盖了原本的故事，然后在上面写上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原住民只能被迫接受这个新理论，然而你只不过是把原有的文学刷上去了而已，你自己或许也无法认清它的全貌。可是总有一天这层白浆会风化、脱水、最后整片整片的脱落，让一切恢复原本的样子，就好像你们从未来过。”

“我并不了解这个世界，我甚至不确定你的说法是否正确。”

沉默一会之后陈语鸣再次开口。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我的朋友。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归根结底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你想把它改变成你、或是你们想要的样子，但是我不知道你想没想过，这个世界也是一个在众多乱七八糟的世界中存在的世界，也就是说，这个没有文学的世界，包括世界里发生的故事，可能也是一些人赖以生存下去的支柱，就好像文学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一样。”

“想得通吗？每个丢失一部分的世界，总会有另一部分作为填补空缺的颜料涂上去，让他们拥有正常的运转，而在擅自为那些原有的缺失做补充之前，我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问题究竟出在齿轮还是机械。”

“路遥先生，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结识形形色色的人，甚至出生入死过好几次，都是为了……”

“我………………”

“朋友，你不甘心。好吧，我承认，让你知道这些好像实在是有点残酷了，毕竟——你那么年轻，你才二十岁整不是吗？刚上大学的年纪，以后也肯定会念研究生，离工作都还比较遥远，让你替我们，替整个世界做出决定，都太艰难了。”

路遥心知肚明地接过话头，笑了一下。

“但是没办法，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生活总是有很多选择，当然，我们也总能从中挑出最优解，至于能不能，这取决于你。”

“我的选择？我能够选择什么？”

“别这么说，我路遥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只有这异能能帮上点小忙，而你做出的决定就是指挥我异能发射的控制台，你的最终结局由你来掌控。”

“当然，两个选项都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但你得仔细想想。第一个，是你正在走并且走了很久的一条路，带着茶馆的十几个作家，继续写书，把现在的所有不务正业的作家们全部变成你们的人，然后等到百年之后，什么东西都灰飞烟灭，世界线恢复出厂设置，退回到中岛敦被赶出孤儿院，在河边捡到太宰治再加入武侦。只不过这次没有你们的存在了，努力、荣誉还有光芒，都一干二净。完美！”

“……第二个呢？”

“对你来说，不会比第一个好。你会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想象一下，等到你一觉醒来，发现你的身边不会再有同类，没有人能够认识到你的牺牲，更不会对此还有记忆。漂泊以及流浪，组成你剩余的生命，听起来真是绝望啊。不过只要你足够坚定，说不定还能重新创造一个文明？让人类炊火生香，让文学点缀苍穹，就像创世神一样。但是真的会有人在那种情况下还坚信自己吗？”

“可是……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不，无论什么都太痛苦了，这根本不合理。”

“生活从来就不合理，朋友。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实际上根本就不重要，我们的存在往往基于别人的认知，你的一切都会变成别人通过听觉、视觉以及情感交互带来的反馈。”

“但是你需要知道，世界需要怎么样的一个你。”

“可能是我的问题吧，人们总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这会让我们好上很多。我已经见过很多了，以后无论走哪条路都会见到更多，我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我不害怕，……我本来就是死人了不是吗？”

“如果我的每一步选择都影响着这个世界的命运，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如果它如此悲惨，如果它那么愚蠢……都让它成为结局吧。”

“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想要的，绝不是短暂留存的荣耀。”

预计两章完结留一章番外甜回来，来不及也没地方写了各位就去我微博看一眼设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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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