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后旬,顾长庚和谢明夷辞别了顾柏,往京都而去。
路上,顾长庚感应到给顾长泽的玉佩碎了,顿时神色一凛。
“怎么了吗?”谢明夷察觉到不对,问他。
顾长庚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道:“大堂兄有危险,我给他的玉佩碎了。”
一般而言,天子脚下是最安全的地方,尤其对于王公贵族来说。
但现在不一样,有更尊贵的客人来到了京都。
“那我们快点回去。”谢明夷懂事说。
顾长庚点头,一把揽住道侣,御剑冲天而起,瞬息之间,已过峰峦叠嶂。
不过一个时辰,两人抵达京城。
京都里气氛有些诡异,小摊小贩依旧在吆喝,高门大户却门扉禁闭。
顾长庚抬头嗅了嗅,闻到一丝还未消散的灵气,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走。”顾长庚面沉如水,拉着谢明夷快步赶往靖远侯府。
此时的靖远侯府。
顾长泽正跪在大厅里,一家人都在,脸色俱是难看。
顾郴用力拍着桌子,怒斥:“为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顾长泽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讽刺,淡淡道:“父亲教我,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断则断,当舍即舍。”
“那你为何贸然与中域使者作对?仅凭一己之力,敢行匹夫之勇!”顾郴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后怕,他这个报以重望的儿子,差一点就命丧黄泉!就为了他那可笑的兄弟情义?!
顾长泽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儿子既然敢站出来,就自然是有依仗的,思淼是我表弟,乔安是我好友,他们有难,无论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观。”
“依仗?”顾郴怒极反笑,“顾长泽,你以为你是谁?以为那些中域使者又是谁?仙凡之隔,犹如天堑,这不是一点小算计就能抹平的!你在他们眼里就是蝼蚁,随手就能打杀,你懂不懂?你非要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顾长泽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是已经送了一次吗?还在乎第二次?”
“孽障——!”顾郴被这一句诛心之语气得眼前发黑,身体都有些不稳。
魏氏和老夫人却意外的都保持了沉默,长青的死,在侯府每个人心头都压了一座大山,虽不沉沉窒息,却也抑郁难平。
顾长泽拜祭完幼弟后,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然而还是想不明白,长青为何会自尽。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便不是君子之道,他站在局外分析他人的处境,却无法设身处地,他立于高处琢磨他人的心思,却很难感同身受。
魏思淼说的对,他只会阴谋诡计。
顾长泽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迷茫。
直到二皇子跟他说了一句话——
“若世间有轮回,你便可以亲自去问他。”
塑造轮回,是气运王朝建立的最后一步。
顾长泽心知肚明,二皇子说这话只是为了把他拉出迷障,哪怕轮回真的成型了,长青大概……也早已消散于天地间。
但他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份不切实际的期待。
无他,有所欠,必有所还。
不管是对二皇子,还是对长青,更甚者是对这世间万物。
看到儿子油盐不进的模样,顾郴缓了口气,头疼道:“长泽,为父不是一定让你作壁上观,但你太冲动了,魏乔两家自己都忍下去了,用得着你出这个头?不要忘了,你还要去中域,现在得罪了使者,你就不怕命丧途中?!”
顾长泽这才抬眸直视自己的父亲,沉静问道:“不会的,父亲,没人会在意蝼蚁的挑衅。”
顾郴一哽,气急道:“可蝼蚁若以下犯上,就只有一脚踩死!”
“已经踩过一脚了。”却被堂弟的玉佩护住了,顾长泽垂下眼帘,淡淡道:“蝼蚁侥幸未死,回归巢穴,便已安全。”
不会有人再费心踩第二脚。
顾长泽清楚的记得那位女性使者的锁链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却仿佛穿过一片虚无,他倒在地上毫发无伤,只玉佩碎了。
他睁着眼,不经意间与那位名为天罗七的修士四目对视,见他没事,那人似有些诧异,不过也仅仅是诧异罢了,很快就波澜不惊,就像……看到一只稍微有力气挣扎的蝼蚁。
而那女性使者,扔出锁链就没再看他一眼,直接抓走了魏思淼和乔安。
乔安被抓,顾长泽大概能猜到一些,能被修士看上的,除了乔安养了近半年的九尾狐,还能有什么呢?
可魏思淼,又是因何被抓?
“大堂兄,你这是……”
这时,顾长庚和谢明夷走了进来,看到顾长泽跪在地上,有些惊讶。
顾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还不快起来!”
顾长泽起身,叹息道:“堂弟可算是来了。”
今日之前,他以为已经足够高估顾长庚了,但不想还是低看了。
仅凭数月前的一枚玉佩,就能把他从修士手中救下,这种强大的力量,顾长泽一无所知。
顾长庚先是和众位长辈问了安,才看向大堂兄,问:“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顾长泽苦笑道:“思淼和乔安被中域的人抓了,算大事吗?”
“被抓?”顾长庚皱眉,脑中突然电火花石一闪,“是因为异兽?”
顾长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和思淼有什么关系?”
顾长庚解释道:“有异兽獬豸居于魏兄耳蜗,使他得辨忠奸,易分真假。”
顾长泽愣了下,喃喃道:“怪不得,他总说我面白心黑……”看来,魏思淼是早就认清他的本质了。
顾长庚拍了拍大堂兄的肩膀,“你不要太担心他俩,既然只是被抓,就代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先跟明夷回一趟忠亲王府,剩下的事等我回来细说。”
说着,他不知从哪儿拎出一只狸猫,塞进顾长泽怀里,“帮我照顾好小家伙,他叫毛毛,喜欢吃花菜和剁椒鱼头,怕冷。”交代完毕,立刻拉着道侣撤了。
顾长泽感受着掌心里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毛茸茸,有些手足无措。
喜欢吃花菜和剁椒鱼头?这和长青倒挺像的,只是剁椒鱼头……猫能吃这么重口味的吗?
“长泽,过来。”突然,老夫人叫他。
顾长泽走过去坐在老夫人旁边,老夫人摸了摸猫咪柔顺的毛,慈和道:“长庚这猫,倒是生的乖巧可人。”
顾长泽皱眉,“乖巧?我怎么总觉得它想挠我?”
毛毛:“咪呜——嗷!”
老夫人嗔了他一眼,“肯定是你抱的不舒服,来,给我抱抱。”
毛毛顺利的挪窝到了老夫人怀里,眯着眼睛打着呼噜,看得顾长泽有些心痒。
老夫人冷不丁问:“你还在生你父亲的气?”
顾长泽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敛起来了,“子不言父过。”
“但养不教,父之过。”老夫人目光有些昏暗,她摇了摇头道:“你父亲现在这个德行,是我和你祖父的过错,只教会了他如何撑起侯府,却忘了教他还需顾及身边人。你也一样,你现在品行上大大小小的问题,都是你父亲没教好的缘故。”
顾长泽:“???”
老夫人继续说:“但有些地方,你还是要听你爹的,民不与官斗,凡不与仙争,你哪能直接冲上去呢?”
顾长泽:“……我有把握。”
他冲上去也是有考量的,一来魏思淼和乔安确实是他的好友,二来魏家和乔家一文一武,占了朝堂半壁江山,两家的嫡子被抓,哪怕对手是不可力敌的修士,世俗王朝也要给出自己的态度。
顾长泽相信,不管元晟帝在修士面前表现的有多卑微,只要他还是大陆之主,他的地位就不容他人动摇。
而且,皇室在中域也是有势力的,这次的四位使者里,有一位就是楚氏弟子。
他特地挂上了中域令牌,想给自己提供一些保障,另外还佩戴好了堂弟给的玉佩,他知道玉佩的用处,也想过,如果玉佩效果不好,自己可能会重伤,但没关系,若是能凭此机会,得到元晟帝的认可,和魏乔两家的感激,以及圣灵教使者的另眼相看,那就不亏。
本来他最开始的目标,就是圣灵教使者,听说那是位皎皎如月的君子,既然是君子,自是要与另一位品行高尚的君子惺惺相惜的,比如某个为朋友奋不顾身的顾家世子。
可惜,他错了。
天罗七跟他一样,是伪君子。
不过虽然主要目标失败了,但有意外之喜——
那就是,堂弟长庚,真的很强!
事后爬起来的顾长泽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抱上了最粗的一条大腿了吗?
“你的把握就是你堂弟?可你堂弟再厉害那也是他的本事,不是你的!”老夫人还在言辞犀利的说他,“他能救得了你一时,救得了你一辈子吗?”
“再说了,那是中域的仙人,你堂弟能和仙人比吗?”
“……”顾长泽表情复杂,心里却在怒吼——
能!!!
堂弟真的能!!!
他亲身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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