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书示好道：“方才我看到下属责罚一年幼的孩童，三长老教训过了，宁书深觉自己不是，已经叫人照看。”

而这话说完，方游子神色却不见变好，他下颚绷起，声音听不出情绪道：“那孩子是方氏旁支子弟，你既不喜欢他，让我带走又何妨。”

方宁书笑意盈盈：“既然是我的下属行事有错，我身为主子，就得担责，长老放心，待我将那孩子医治好了，就叫人把他给长老送过去。”

他这句话说完，方游子眉宇轻皱，显然并不相信。可惜地位有别，他不可能强要一个籍籍无名的弟子，最终没再说什么。

打量着他的神色，方宁书心中估量。

方氏作为导致厉焕少年时期性格大变的罪魁祸首，是剧情中较有份量的磨刀石和爽点工具，方宁书给它设置了不错的逼格以备主角练级和后期使用，因此在那一卷中人物背景描写的自然也很是详细。

三长老方游子，之后会在方氏内斗中害成废人，九死一生之后投入主角麾下，乃是在厉焕对方氏下手时的倒戈者之一。

倒戈之前，方游子怜偌大的方氏一族受方氏母子祸害，几次三番救过主角性命，后推翻原身的统治后，他被厉焕任命为方氏的首席长老，是诱导之后的方氏向厉焕投诚最微关键的人物。

短暂的交锋结束，教习如常，方宁书有心挽救形象，很是配合，没有作妖、也没有早退。

等到晚上下课，他已经饥肠辘辘。一出门，钱达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公子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属下猜您饿了，早叫人备下饭菜，您看了要传膳？”

看了一眼钱达，方宁书心中悠悠想道：眼力见还不错，能留一阵在身边用着。

“我让你安顿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钱达满脸砌笑，“流英寸步不离看着呢……”

回到住所用餐之后，方流英眼巴巴地过来侍奉。

端看方宁书神色变好，她胆子就大起来，待方宁书一放下筷子便替他收拾嗔道：“公子交代的事情，英儿一直记在心上，公子现在可要召见那孩子？”

方宁书擦干净嘴，点头：“把他带过来。”

自己撒娇被无视，方流英撇了撇嘴，忽然有些委屈：“是不是今日英儿那里做错了什么，惹公子不喜欢了？公子今天对英儿好冷淡。”

她说完，方宁书才赏了她一个眼神。

这个方流英，在书里出场的时候已经是方宁书的小妾，为人善妒，修为不高，胸无点墨，却因为从小在方宁书身边服侍，极会揣摩他的心思，很是受宠，所以在得罪主角那儿也很出力。

这么个危险人物……

方宁书仔细想了想，开口：“你……”

方流英眼中含情看来。

“从明日起，从我这儿搬出去住，我要静心学道。”他道。

方流英顿时一怔，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立马惊哭道：“公子……厌恶英儿了？！”

说完这句话，她掩面：“属下早该知道的，公子是天骄之子，怎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子，之前说过那些话，不能当真。”

方宁书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看她。

这招不见效，方流英干脆大哭，梨花带雨：“公子，属下别无所求，只要看着公子，英儿就开心，公子让英儿做什么英儿都愿意，公子能不能不叫英儿走？”

方宁书毫不动容。

“公子，英儿从小便是跟着您的，”方流英有些急道：“是夫人将属下指给您的！”

听到这儿，方宁书眉头一动。

片刻，他笑了，慢慢道：“哭什么，又不是不要你。”

方流英泪珠挂在脸上，泪眼婆娑。

“既然到了音门，我就要好好修炼，你在我身边，我无法专心。”方宁书声音温柔，轻轻哄道：“等我修炼大成，就接你回来，不然你跟着我，若是日后修炼入瓶颈，不能服众，又怎么给你安排个好未来？你就挑几个人去服侍，找个舒服地方住着，就行了。”

方流英呆呆望着他。

眼前的人唇边含笑，清隽如斯，就如离水之莲，分明高不可攀，却独独沁在你周身阵阵幽色。

方流英不过十七八岁的怀春小女，顷刻就被击垮了心房。她喃喃地，娇羞道：“那公子，之后可要记得属下。”

方宁书道：“自然。”

方流英用手帕擦干净眼尾，低声道：“公子太坏了，害英儿失态，英儿这就替公子把那孩子叫来，替公子办完事，再走。”

方宁书雷打不动地继续笑。

方流英踱着小步子走了。

非常情况，也不能怪他耍渣男标配的小手段了，方宁书喝了口茶，心里是一点负荷都没有。

毕竟真正的渣男鼻祖，主角那才是真的高手。

写书的人都知道，其实有时候作者只是赋予了主角一个人设和故事背景，其他的，完全是主角人设魅力在发挥作用，顺其自然就写了全本。

在书里，厉焕初出茅庐尚且青涩时就男女老少通吃，后期成熟以后又惹得天下女子倾心。

前前后后算来，他总共给厉焕安排过五个对头，有男有女，除去最开始那个青元门师父，厉焕是对哪个都不拒绝，再有开头原身这种泡汉子泡得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泡没的前车之鉴，后面他写的主角是更为所欲为。

扮猪吃老虎，旁人一不慎就能栽进他的沟里，美色、钱财、好感等等等哪一个都能利用。

而就算这样，伪装却特别好，和他相与的每一个不称赞、心怀喜爱，就算书里越宁被害成那个惨模样，临死还是觉得厉焕情有可原，是他自己该死。

可怕。

方宁书不由打了个哆嗦。

方流英很快把人带到，没有进来，高声吩咐外面照顾方宁书起居的侍人后，摆着正宫架势离开了。

看到走进来那小小的一团，方宁书道：“过来。”

由人催促着，那孩子才慢吞吞走近。

他一直低着头，方宁书看不到他模样，但通体看来，方才的狼狈都被打点好了，干干净净，只是小孩干瘦，营养不良，套着宽松浅色的衣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抬起头来。”他道。

小孩不动。

方宁书勾了勾唇，开口：“怎么，你恨我。”

“小子不敢。”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寻常的沙哑，口中似乎有害怕和服软之色。

不敢？方宁书挑眉。

这短短几个时辰，就性格大变了？

这么个小不点，心思倒是深重。

看透眼前这小东西的心思，有些好笑，但思及他被原身折腾的程度，方宁书也只当没看破，“我今天大发善心，明天可不一定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都听话点知道吗？”

气氛静谧，良久，小孩缩了缩肩，害怕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方宁书道。

小孩哑声道：“没有名字，我在家中排第七。”

方宁书道：“那以后就叫你小七，伤口还疼不疼？我看看。”

僵直的身体动了，眼前的小东西慢慢走过来。

方宁书伸手拉起他的手，好好看了看伤口，最终目光才落在他脸上。

那横跨脸颊的伤口依旧狰狞，其实不看那道疤，只看脸型，这孩子的模样其实是不错的，但生生加了这么一道，再好也看不出来了。

都是被虐待的，如果不是他穿过来，这孩子估计会被虐待而死。

小炮灰。

方宁书眼中同情更上一步。

他问：“脸上，也是流英他们做的？”

“不是，是以前的伤。”小七吐字清晰，垂下眼。

方宁书良心稍安，颔首道：“等会给你找祛疤的药敷上，你多大了？”

“九岁。”

“九岁？”方宁书挑眉，无语：“你这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小子……”

原本想打趣，但看到他闪避的双眸，方宁书住了话头，松开手：“你父母是谁？”

“只是无名旁支，父母双亡。”

方宁书心中哦了一声，慢慢道：“你最近就在我这儿歇着，每天早上过来给我问个好，知道吗？”

小七道：“是。”

他低顺眉眼，看不到眼睛，恍惚有了那么几分臣服的乖顺。

很快，人便低头走了。

方宁书无声笑了笑，也不甚在意的慢慢喝茶。

他倒不是多善良，但教养在上，这小孩儿明摆就是被原主欺凌过，再这么下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可能死就死了，好歹一条人命。

至于有没有心眼倒无所谓，再坏也不过是个孩子，心眼多，反倒说明他聪明。

还小呢。

那样屋中夜明珠亮光清冷，或许是因为夜晚沉静，方宁书心里几分闹意褪去，神思沉寂下来。

他现在的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小说剧情中，方氏之所以能被主角趁虚而入，不过短短几月就被推翻易主，自身就有很大的毛病。

不提别人，就只说那个虐待主角的主力军，且素来疑心极重，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派人来监视着的族长夫人……思及，方宁书眉心轻皱。

而此时，门外，幽幽珠色之下。

一个小小的影子站在树荫处，面容掩在黑暗中，只漏出一半侧脸，攀着狰狞的裂口。

有草木声响起，他眸子一动。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他满脸苍老，声音沙哑：“少爷。”

“那毒妇的儿子，也是个小毒子，又不知道寻来怎么折磨人的法子，”老人往前走几步：“你还小，多忍几步，万万不可冲动！”

刚才少言寡语的孩子此刻却变得截然不同。

分明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孩童，此时那一双眼睛却引人注目，仔细看来不像无知圆润，漆黑的眼眸中戾色，深处已经难以掩盖的忌惮和冷色。

手掌握紧，厉焕冷冷盯着那扇门窗。

老人已然是残烛之躯，他混浊的双目怜然：“留得青山在。这方氏犹如龙潭虎穴，不可硬闯。少爷，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方氏，只要再从这里出去便大功告成。你现在用了缩骨之术，绝无人可以发觉，只有活下去，才是上上之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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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