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清晨,一缕阳光穿过半掩的窗帘,一路顺着阳台向上,一点一点爬到床上这个,睡的四仰八叉的人的脚边。随着时间慢慢上移,直至爬到没被遮住的腰部,被反盖的手机开始发力,震的床头柜嗡嗡作响,但手机的主人丝毫没有动静,显然还在熟睡。

手机不死心似的又叫唤了几声,床上的人终于不耐烦的缩了缩身子,良久后又没了动弹。

等到这人睁眼时被正对着的太阳灼了眼睛,这才长嘶一声,揉了揉眼,抓起身边的手机。

屏幕上一个大大的1:21。

半梦半醒,他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蹙着眉头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脑海里的画面交错闪过,时间倒回昨晚九点五十三分。

“江旸!我说的话你又不听是吗?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干什么去了?”

身形矮小,略显疲态的中年妇女立在门边,正等着她这叛逆心极强的不孝儿子回家。

“江旸!我数三下!你要是不给我站过来,我就打脱你一层皮!”女人手里的皮带正准备举起,却被门外身高近有一米八的少年阴冷的眼神瞪的一缩。

江旸蹙着眉拔下钥匙,上面挂着某个最近大热动漫里的角色,他换上拖鞋就往屋里走,还有几天就要开学报道,现在吵没有必要。

女人瞥见这个闪亮的牌子,一股无名火往上涌起:"我给你钱你就是这样用的吗?一天到晚就知道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对你学习有用处吗?你还敢往里走?!”

他去哪鬼混了吗?没有。于是他准备上楼,女人开始倒计时,江旸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宛如魔咒般的三二一。

“三!”女人厉声喊道。

江旸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转过了身。

“二!”

他保持着像是要迈出下一步的样子,顿在那里。

“一——”

最后一声,女人拖长了调,看到江旸挪步过来,脸上露出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好似博弈的赢家。

只要不听话,就数三个数,要是敢不听,就打。古话说,不打不成材。

可以撅大腿和臀部,还可以拿衣架子抽,只有痛才能长教训。

小孩子就该听大人的话。

看着江旸那跟上辈子她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脸色,赵忱莺一阵头疼: “你的时间现在特别紧张,你应该抓紧一切时间,要多刷题,买了那么多资料和习题书全部都是空白的,你这样成绩怎么可能有提高啊!你要利用碎片时间去记单词,语文文言文要背,平时就要注重积累,数学的公式也要去记,你不记到脑子里题目怎么会写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话和老师要求牢记的知识点一起烙印在江旸的脑子里,整整三年,又或许更早在小学的时候,那种高压式教育早已把一个孩子逼得喘不过气。赵忱莺是事业家庭都要两手抓的女强人,所以只要工作不忙,隔三差五,赵忱莺总要在江旸临睡前来房间讲一大箩筐的人生道理,泼在江旸身上,躲也躲不了。其实这些话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意思,听多了都能倒背如流,一天到晚,天天讲天天讲,无休止的重复强调,家规,秩序,纪律,原则。

江旸没有开口,只是皱着眉撇过头,并不给赵忱莺一个正脸。可越到后面,女人越说越起劲,把江旸小时候犯的错,翻箱倒柜的拿出来说。但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攥着口袋里的手机,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就是不看赵忱莺。

女人站累了,拿起桌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接着又是一顿训:“你就是懒!懒绝了!所有教过你的老师都说你很聪明是个好苗子,就是懒!不肯去动脑子,你小学成绩那么好,为什么初中就变了相,现在已经高中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旸还是没吭声,脸上依旧强忍不悦。赵忱莺的话几乎可以整理成一套公式化劝学模板,绕来绕去就是一个中心,要听话,要学习。

想到这两个字眼,江旸就没来由的烦躁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手上力气也重了几分,攥的指节发白,叛逆因子正在翻涌躁动着,内心宛如一点一点被烧开的沸水,沸腾的快要难以忍受。

赵忱莺训的正忘情,顺势架起腿,颇有领导训斥下属的姿态。

“你看看你中考考成什么样子!啊?你没有任何时间可以再浪费!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你就是摒弃一切杂念过高考,高考完了步入社会,你想干什么干什么还不好吗?不要天天就想着玩,你们的分数比普通学生低了那么多,你还想怎么样啊!啊?我对你最低要求就是考个大学而已,言成再怎么说也算不上多好,你也是好不容易考到这里来,你要是再荒废这三年,你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不知道哪句话忽然触到了江旸的逆鳞,理智被炸的粉碎,他忽然爆发出一声失态的怒吼。

“——你他妈闭嘴行吗!!!"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管这么多事,你能不能别再拿你那套话术来步步紧逼我?!”

女人先是一怔,骤然瞪大双眼,怒气十足道:"什么叫我逼你?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那才考几分,你妈我小时候条件都没这么好还不是——"

江旸立刻激烈反怼:“别他妈拿你小时候的经历来说事!我没经历过!我不懂!你觉得我不想学习,就说要辍学,是,我是你养的我什么都要听你的花你的我是无能的!然后呢?又说长大混社会上我就只有打工洗碗扫大街的命!”

他愤恨地指着书架上没丢的,密密麻麻各色各版本的教材书,颤着声道:“……初中的时候,次次说了要办辍学,结果呢?下一秒你就搬来了一大堆学习资料!又是谁给你灌了**药毒鸡汤?你他妈变脸比翻书还快!”

赵忱莺顿时拍桌而起:“江旸!你真是反了!我是你妈!什么叫我想干什么?我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你有本事就不要叫我妈了!”

他不说话了,只是瞪着赵忱莺的眼睛。

赵忱莺从来都是这样,高兴了就是心肝宝贝,不高兴就是畜生不如,几句话真,几句话假,江旸一直看不懂。

“你不要这种眼神瞪着我!我不是你的仇人!你既然要把我当仇人一样看,那你从此以后都不要叫我妈妈了!从今以后我不管你的任何事!吃穿问题都自己解决!我告诉你!你以后有的是苦日子吃!”

她丢下那根起道具作用的皮带,转头拎起常背的挎包,重声关上门,但在下一秒,电子锁又被解开,她开了一道缝,语气软了下来:“晚饭在电饭煲里,菜在蒸箱里,你记得吃,冷了对胃不好,不吃你就以后都别吃晚饭了。”随即又关上门。

直至听到门外汽车真的扬长而去,江旸眨了眨眼,视线逐渐一片朦胧,他伸手狠厉一抹,只觉手背微凉。

赵忱莺这么晚要出门,十有**不会回来,江旸连厨房都没看一眼,径直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并且反锁了门,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调和心态,拿出手机,打开了某款大热的四字游戏,一打就是几小时,打到眼皮开始打架,打到他实在招架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手机往床头一丢,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夜无梦。

回忆杀结束。

江旸抹了把脸,一骨碌坐起来,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思来想去,拿起手机。

密码的,手机电量告急已黑屏。

他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顺手给手机插上电,然后翻身下床随便找了几件衣物踱步到卫生间,准备洗漱。

十分钟后,他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黑色短T配微喇牛仔裤,非常随意的穿搭,江旸心情好时还会配个链子什么的,他转身回房间拿起续命重启的手机,锁屏上消息争先恐后的蹦出来,但是因为江旸惯性静音,手机就跟放一连串哑炮没区别。他点进□□,置顶醒目的红点。

氵忄舌:哥们在不?

氵忄舌:明天学前教育了,你准备东西了没?【狗头】

前面这两条是早上十多发的,他那时候睡得正香呢。

氵忄舌:下午去不去万达?

氵忄舌:你他妈不会还在睡觉吧?

氵忄舌:【超哥无语表情包】

这几条差不多是半个小时前。

yo u:刚醒

yo u:明天不就报道了

氵忄舌:想你了兄弟

yo u:求我

顾晓湉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氵忄舌:。。。求你赏个脸呗【死亡微笑】

江旸暗爽,哼声一笑。

yo u:几点

氵忄舌:四五点吧,现在太阳太大了[咧嘴笑]

他思索了一下,时间还早。

yo u:行。

yo u:那正好,借我台备用机。

氵忄舌:OK,还有一台,到coco碰头?

江旸整理了一下发型,拽了个头戴式耳机套到脖子上,又拿起书桌旁撞色设计的书包,一边敲字一边塞备用的充电宝,眼神瞥见书桌上挂着的东西,忽然有了个念头。

yo u:好。我先去趟佑民寺

氵忄舌:?

氵忄舌:你去佑民寺干啥?

yo u:烧香拜佛,求高中生活别那么倒霉。

yo u:顺便帮你顾少爷求个财行吧。

氵忄舌:兄弟够意思啊

yo u:叫爹【勾手】

顾晓湉回敬了他一串抽象表情包,并且扬言要挂朋友圈。

江旸心情舒畅的走出小区,叫了个滴滴打车,接单司机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

“师傅,麻烦到佑民寺。”江旸把包丢到另一边座位上。

“好,”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几眼,忍不住发问:“诶,小伙子,你系初中生啊?”

可能因为他的声音略显稚嫩,顾晓湉很早之前锐评说他像那网上的什么青受音薄荷音,他说去你马的薄荷音我这是变声期没过,但实际上变声期过后,他也没能变成那种成熟磁性性感气泡霸总音。

哦对,姓顾的还说他声音性冷淡。

江旸故意沉了沉声道: “初中刚毕业,准备读高一。”

司机是个中年老大叔,面相看着挺和蔼可亲,笑着夸赞江旸:“差不多嘛,小伙子恁长够好K7耶!”

江旸眉毛抽了抽,K什么7?太久没有听人讲方言都快忘干净了。好像是说好看?

大叔看他好像听不懂意思,又问:”也,你不是本地的呀?”

“是本地,就是初中在外省上了一段时间学。”江旸感觉不太自在,下意识开始玩弄手指:“本来也就不会几句,平时就是听我妈说,我妈一急就用方言骂。”

大叔闻言哈哈大笑::“不要做急,方言嘛,多听听就会了。”

“啊……哈哈,好,”他笑的干巴,江旸觉得再这么尬聊下去自己真的会中途跳车逃跑。

还好司机没有再问些别的什么,江旸打个小盹。

巧的是江旸在目的地前一段路的时候就醒了,他听很多同学提过,佑民寺许愿挺灵,原以为是个不起眼的小庙,等车靠近了,才发现是一座偌大古老的寺庙,如果不是他早上忽然突发奇想,自己根本都不知道这地方这么大。

身为本地人,却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家乡。

江旸付钱下车,司机马不停蹄又载着刚上车的一家老小汇入长河一般的车流,驶向街区。

人来人往的庙门前,没几个年轻面孔的。学生会来寺庙,基本上就是求学业有成保佑别挂科,偶尔求一求恋爱运。江旸没想太多,就是早上看见赵忱莺之前给她求的福袋似的玩意儿,忽然有个念头想到要来,于是就来了。

当然,江旸不是什么办事雷厉风行的人,他随性散漫,一般属于脑动派,但是人有时候要做些什么事,就是会被莫名的强烈第六感驱使行动,比如现在。

庙里,第二道门前摆了一个大香炉,数百根香散乱的插在里面,大多都是半截的。

香,久了呛鼻熏眼,风一来,又飘出些许散在石板地上。

江旸说不上是多虔诚的信徒,甚至信徒都算不上,但是他的阿姨是佛教皈依弟子,阿姨个子不高,对江旸很好,她是真正做到了长辈说的打归打骂归骂,但家还是温暖的家,是江旸数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暂且称得上美好的经历。

跨门,下跪,许愿。

求您保佑顾晓湉闷声发大财,希望高中顺利别遇到傻逼。

江旸在心里默念。

言简意赅的两句,前者不太现实,后者,难说。

八月末,天气热的沉闷,暑气一浪接一浪,荡到脸上,惹的人心烦意乱。

午后的太阳热烈又灼目,光从云间细碎落下,恰好,其中一道落进殿内,江旸半边身子沐于光中,脸上的痣越发明显,像宣纸上的墨点,突兀,那几颗痣生的确实不是好地方,眼尾旁,鼻梁上,下巴边,几乎趋向一个三角,很奇怪的位置。

江旸站起身,掏出手机,准备往外走。

祈求神的垂怜,是挺扯,像他这样的,没被天谴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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