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闻言,吃了一惊,也摸了摸它的肚子,沉吟道:“大约是了。这肚子看似有些时日了,那我们就将它好生养起来吧,等它生产过了,再看它自己愿走还是愿留。”
如是过了两天,我们想着小狗有孕,每日弄些营养的吃食给它,它却似全没胃口,只肯喝水,眼见着又瘦了一圈,只有那肚子越发大得骇人。到了第三日早上,我又来劝小狗吃些东西,它虚弱地舔了舔我的手,挣扎着走到屋外,翘起后腿撒了一泡尿。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方才小狗撒尿的时候,我隐约看见了什么东西。我一阵风似地卷进师父房中,喊道:“师父师父!它是只公狗!”
师父被我冷不防的大喊吓了一跳,嗔道:“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什么公狗?”
“您捡回来的那只小白狗,是只公狗!”
“当真?”这下师父傻了,原来我俩光注意小狗的肚子,竟没人往下去瞟一眼它是公狗还是母狗。
我和师父当下来到厨房,给小白狗验明正身——果然是只公狗。师父汗颜地说:“这样说来,它也不可能有孕在身了。”
我又想笑,又担忧,问道:“那它肚子这么大里面能是什么?难道全是吃食不成?可这么多天也早该拉出来了啊?”
师父摇摇头:“不是吃食。我看它是病了。”
师父一语提醒梦中人。对啊,小白狗显然是病了!食欲不振、体温升高、腹部鼓胀、呼吸急促,这都是病了的症状啊!可见我成日家纸上谈兵,真正的病人(狗)在眼前了,却视而不见!
我的心砰砰直跳,这可是我此生独自诊断的第一个病人(狗)啊!我在小狗的颈项处找到了它的脉搏,号了号,对师父说:“脉像冲沉,脉尾滑突,是内有淤积之脉;再加上它食欲不振,体感高热,腹部隆起,我判断……是体内生了异物,阻碍了消化,摸起来,似乎在肠子附近。”
师父点点头:“我看差不离。这是恶症,十有**难逃一死的。唉,可怜的小东西。”
我的脑海里盘旋着《外科疗法》里的字句,不知不觉地念出了声:“若是发热、溃疡,还可以通过汉方调养,但若是已然生了赘物,则非服用药物可以解决,这个时候,就需要行开膛术。”
“开膛术?”师父惊问。
我点头,对师父解释道:“剖开肚子,将异物取出来,再缝好静养。如果恢复得好,就自此好了,如果开膛术失败,或是恢复不好,那就……”
师父明白了,沉默了,良久都没有人再说话。这时,我突然指着小白狗对师父说:“师父,你看!”
只见小白狗突然浑身抽搐,倒在地上。我与师父过去看时,它口中呕出鲜血,低低哀鸣,浑身滚烫,十分焦躁,连我们也不理了。我让师父按住它的四肢,在它的肚子上敲了敲:声若鸣钟,里面涨得溜圆。
师父决断道:“立即给它施开膛术吧!”
我还在犹豫,师父断喝道:“你还犹豫什么?若不施,它活不过今日了;若施了,还有一线生机。”
事不宜迟,我依着书上所说,与师父一同准备热水、刀具、纱布、针线等物。等准备得一应俱全了,我又搬来来一块门板,将小白狗的四肢牢牢固定在上面,再在它嘴中塞上软布,以防它剧痛之下咬断自己的舌头。
小白狗被绑好了,它的神情在信赖与不安之中摇摆,状极可怜。师父不断轻轻抚摸它,抬起头来与我对视一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天气虽凉,我浑身已被汗湿透,拿起刀子在小白狗腹部鼓胀的地方轻轻一划,只留下一条很浅的血痕,和小白狗惊天动地的挣扎。
师父道:“你这样不成,它早晚挣脱了去,况且对它更是折磨。索性快一些,它还好受些。”
我点点头,在心里不断为自己打气,一只手按住小白狗的胸膛,另一只手尽量稳住,往腹部肌肉用力划下。
皮肉被划开了,露出内脏,这一摊摊的是肠子,上面是胸腔,隐约能看到胸骨护住的胰脏和胃。
这细而卷的是小肠,粗而直的是大肠,在大肠靠近直肠的地方,有一段横着的肠子,我从未在书上看到过,那里明显生着一个大瘤子,已经长到小孩的拳头大小,血管激凸。这还不算,仔细看瘤子向肠内生根,阻碍了肠子,难怪小白狗食欲不振,消化不畅。
我将长瘤处的肠子切断,将一部分肠子和瘤子一同挖下,沉甸甸地扔在盘子里,再用细针细线将肠子原样缝好。小白狗的鲜血不断浸润我的手,滑腻腻的,师父不停地递给我干净纱布擦手,又为我抹拭工具。
总算将肠子缝好,我忽然发现小白狗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抬头一看,它一动不动,静静地躺在门板上。
我心中一惊,问师父:“它死了吗?”
师父摇摇头:“还未气绝。只是晕过去了。”
我闻言,又将小白狗腹腔内的淤血用纱布吸净,合上腹腔,换粗针粗线缝合。总算一切忙妥,我摸了摸小白狗的脖子:还有脉搏。师父转身去调了满满一碗无极花蜜水,用小勺一勺一勺喂进小白狗喉咙里,喂到碗中蜜水将尽的时候,小白狗居然喉头一阵响,醒了过来。
我大喜,又摸了摸它的脉搏,脉象渐渐有力。为防止小白狗乱动和舔舐自己的伤口,我们暂时还将它的后肢固定着,随后几天都只喂它肉汤和无极花蜜水。也许是因为无极花蜜水的功效,它恢复得很快,到了第七天上,伤口已经长出一层粉红色的新肉,四肢也渐渐有力,我试着在它的肉汤中加了一些碎肉,它狼吞虎咽地吃了,之后挣扎着走出屋去,排出了它入谷之后的第一次大便。
我这辈子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着一坨狗屎这么开心。这真是交上了狗屎运!我人生的第一次开膛术,成功!
小白狗痊愈之后,师父将它带出白驹谷,放在素鳞泉边,还它自由。谁知它竟不愿离去,自己又洑水穿过泉眼来找我们。于是我们索性留下它,就取名为“小白”,与我们共度这白驹谷内的悠悠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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