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以后。
闫嘉都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不断的去问超市门口人来人往买东西的顾客几点了。
如果重新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觉得初见宁永康的那个时候,开学第一节课的70分钟很难熬。
好在,陈知昀行动力强,连带拉着江昀凯一块找到了她。
三人一起搭车回金梁,这一路上,闫嘉彻底没了力气。
倚靠在陈知昀的肩头,听她的声音,却作不出任何回答。
她想,和宁永康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是因为母亲吗?她也不明白。
一个小时回金梁的路程很快过去,闫嘉不愿意说话,两人也很默契地不再问。她没办法再回家,只能去陈知昀在金梁北边的房子和她一起住。
江昀凯把她们两人送回家,才算分开。
一进家门,闫嘉摊倒在地。
这一刻,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视角,应该明白,她和宁永康那位醉酒瘫倒在沙发上,真的是一模一样。
她没有力气,陈知昀也尽全力给她下了碗面。
不算好吃,但是她现在能吃的最好的东西。
“你预备怎么办?抗争到底吗?以你妈妈那个性格,你觉得能行吗?”
闫嘉不作回答。只是眼泪混合着面汤一点一点下肚。
她现在只想见到宁永康。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所以哪怕再没力气,也必须吃完这碗面。
向陈知昀借了备用机,存的第一个号码,拟为“阿康”。
闫嘉只能感知得到头昏昏沉沉的:“我要走了。”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
“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陈知昀想,这种时候,自己是闫嘉能依赖的唯一一个人,家里人靠不住,宁永康更是想都别想。
只是,一个心气那么高的闫嘉,最狼狈不堪的样子,应该是再熟悉的人,都不愿让他们看到的。
“好”闫嘉淡淡的回了句。
比起淡,陈知昀觉得那更像是有气无力。
闫嘉走到宁永康家楼下,抬头去看二楼的窗户。是黑的。
她心里已经默然有一种今天见不到他的预感,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喂。”
“阿康,是我,你在家吗?我们见一面吧。”
“……”电话那头传来良久的沉默,对面那头的人才默默开口“我不在家,你回去吧。”
“那你在奶奶家吗?我可以去找你”
“不在”
“那你在哪?我们有事都可以好好解决的,我妈那边我可以去沟通的,你别这样好不好。”
闫嘉的声音近乎卑微,也终于迎来了宁永康在这通电话里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闫嘉,我不在家,我奶奶也不在家。其实和你妈无关,我只是觉得累了,你回家吧,别让你妈担心,咱们到这吧,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哔———
电话挂的决绝,闫嘉再也没有勇气打回去。
“他都说累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她自言自语着,旁边的人看她像是疯了。
回陈知昀家的那段路很长,但闫嘉都回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只是脑子,或者说是心。空了一块。
随着哔——的一声,她的脑子也嗡得一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知道,高静找不下她,迟早会给陈知昀打电话。
陈知昀家里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可笑,原来真的有人一夜之间,能够有家回不了,同时失去最爱的人。
眼泪流干了,也就哭不出来了。
夜深人静。
她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能够得到她想要的自由,孤注一掷也未尝不可。
趁着陈知昀已经睡着。
闫嘉静默地走出了她的家门。
在还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把水果刀。
最后在县城中心的医院门口停下。
看着医院高高竖立的“金梁第一医院”她突然觉得很讽刺。
那是一种不甘心,对自由的向往,足以让她放弃生命———她走进医院的大门,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选择在那个隔间割腕。
世界上不存在愚蠢的女人,只有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不是真的想死,否则不会直接来到医院,还把厕所隔间的门锁松开,等待着别人来救。
只是,这是她能想到挣脱束缚,最有效的反抗。
和宁永康分手不足以让她万念俱灰,连自由都不能够争取才是她做极端反应的理由。
陈知昀无辜,所以闫嘉什么都没告诉她。如果不来到医院,而是在陈知昀家里,那牵扯到的,就不只是她一个人。
她这么想,默默的看着血流睡去。
昏昏沉沉中,她看见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个梦,在雪地里为宁永康戴上围巾的回忆,还是前来救她的医护人员。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迷迷糊糊睁眼,手上已经缠着厚厚的绷带。
坐在床边的,是高静。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在做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幕的发生,只是看着这位母亲。内心还是极力的不想面对着她,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护士,医生!我女儿醒了,快来人!”
高静见闫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急切着寻找着医护人员。
一片寂静的医院,让闫嘉觉得这时母亲的声音尤为刺耳。
医护人员赶来,扒开闫嘉的眼睛查看意识是否清醒。她被手电晃着眼睛,近乎一黑。
“好了,醒了。没大碍了。等意识清醒了家属就领回家去吧。”医生嘱咐着高静“不过,能逼着孩子跑到医院来自杀,你们家长还真是做的可以”
言语中充斥着嘲讽的意味。
“回去之后,不要刺激孩子,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等情绪平稳了再说。”
高静应和着医生的话,转头看向闫嘉。
她依旧眯着双眼,用余光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随着医护人员前脚刚出病房,高静就又开始摆起了母亲的架子:
“至于吗?为了个男人,你窝不窝囊?”
闫嘉一句话都不想说。
在高静心里,闫嘉寻死就是为了宁永康,而从来不思考自己的问题,这才是闫嘉最痛心,最无力之处。
“好了,妈妈不怪你。转学的事情,等你好起来再说。”
“不过…我允许你去找那个小子一次,如果你还是决心要待在这,那就随你吧。”
明明是高静妥协的话,在这时闫嘉的耳中,却变成了威胁。
她想,威胁就威胁吧,好歹,目的达成了。而自己,何尝不是用死来威胁高静。
真不愧是母女,连倔起来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辙。
闫嘉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高静知道,她听见了。
到了后半夜。张平开车来把闫嘉和高静接回了家。
闫嘉躺在床上,用尽力气找寻着从陈知昀那借来的备用机,好在,没被发现。
讯息提示中有好几通陈知昀的电话,还穿插着江昀凯和罗奇的两通电话。
看到这些,她才是真的想哭。
自己的意气用事和任性,威胁了母亲,也害的朋友们担心。
不过,她不后悔。
办法是唯一的办法,只是看人敢不敢做。
她是一个具有自我主体性的人,如果被旁人连同像她的母亲那样,都认为她只是因为宁永康而自杀,那才是对她的亵渎。
对于她来说,自杀不值得。
人生还有太多可以期盼的东西,只是面对这种束缚,不理解,不尊重,用故作自杀的方式来“威胁”母亲,是一种反抗的方式。
爱着宁永康,是真的。想自由,也是真的。
只是从头到尾,宁永康都没有打来一通电话,连一个讯息都没有。
闫嘉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去解决这一切。
给陈知昀回了电话,她尽管不明白闫嘉为什么要这样干,但也能想到七八分。
十四岁的时候父母离婚,闫嘉都没有寻过死,到这一刻,不过就是这么多年被限制自由的委屈积攒到了一起。
陈知昀不赞同闫嘉以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作为抗争,但换位思考,如果是她摊上这档子事,她或许也会这么做,忍耐和孤注一掷,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闫嘉是比他们四个,还要勇敢的人。
陈知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像她以往陪着自己一样。
陈知昀问过了闫嘉的伤势,闫嘉也照实去说,问过了学校返校的日子,确定是明天才挂电话。
闫嘉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那一刀下去,很浅,自己的力度把握的很有分寸,只是看着血流的比较多,实则根本没伤及到大动脉。
但比手腕上的伤口更痛的,还是和宁永康的聊天对话框里,空空如也的消息。
闫嘉的绝望,是在看到上一次和阿康聊天时的最后一句话:“早安。”是在那天去班里之前,发的消息。宁永康一直都没有回。
她做了个决定,明天返校,必须得去问问宁永康是什么意思。
高静说了,允许自己有一次机会去问问阿康的意思。但不管她允不允许,闫嘉都要去。
“阿康,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因为母亲的几句话,或是我们有见不到面的可能就放弃我。”她是这么想的。
这彻夜无眠的日子,两个人都过累了。也是时候有个终结了。
无论能不能在一起,闫嘉,她一定要这个答案。
“我能接受分离,但不能接受我会看错了人,信错了人。我能接受转学,但我接受不了被管控着自由,连选择的权力都被剥夺。”
那是她草稿本上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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