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滑稽得令人想笑。她僵硬地低下头去,眼泪越掉越多。
老天不会这么绝吧。
“不管你在哪,马上回公司。这件事必须面谈尽快解决,否则谁也保不了你!包括我!”
*
出发沪市前,池落漪回了趟家。
小溪还不知道自己爸爸出事,只当妈妈又临时安排了工作,所以才一星期不回来。得知她待不了多久又要走,嘴撅得能挂油瓶。女人抱着哄,忍着不露情绪。
空头承诺太多,孩子越来越禁不起失望。这次便不敢承诺了,只说爸爸妈妈很爱她,会一直一直爱着她。
约莫黄昏,她驱车到达公司。
几小时的路程叫人疲惫不堪,却不敢有一丝懈怠,马不停蹄上七层工作室找樊姐。樊姐看见她吓一跳,一时忘记火烧眉毛的境况,出口迸发一个专业经纪人的修养,“几天不见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了?!”
脸蜡黄、眼窝凹陷,长发简单地在后脑挽了髻。小巧偏薄的嘴唇毫无往日光泽,干燥得都起皮了。
稍微看得过去的也就那双眼睛。狭长而舒展,眼尾微微下垂。眸光不算特别明亮,但标志性的琥珀色瞳孔清冷倔强,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你要穿这身洗发白的衬衣牛仔裤去见老板就趁早算了吧,和嘉的保洁阿姨都比你有星味。”
“你不用心、我也不费这工夫,正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退圈。”
池落漪一向脸皮薄,最初被她这样损会臊得脸通红。渐渐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今丈夫危在旦夕,就更不在意了,恍恍惚惚地坐沙发上。
“有点事,没来得及收拾……是我缺席了开机仪式、得罪了玫玫姐,所以戏约和通告都被取消了?”
樊玲也不纠结,跳过话题没好气道,“她还没那么大本事。”
“手再长,无非讨好制片人让你滚出《听君录》剧组。能把手伸向你未来几个月的工作安排,绝不是她个演员能决定的事。这不单涉及毁约赔偿金等等事务,更像一场不计成果的雪藏。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她摇摇头。
“我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
两人又复盘了会儿,毫无头绪,硬着头皮找老板。去之前,池落漪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化了个淡妆,终于达到露脸标准。此刻干干净净不食人间烟火地站在老板葛丹办公桌前,接受她莫测而高高在上的打量。
“你就是池落漪?”
她“殷勤”点头。葛丹的注意力却转移了,似笑非笑地看向樊玲,“你手下艺人不少,倒对这个新人挺上心。”
樊玲听出她话里有话,上前赔笑道,“我们漪漪特别努力,人又听话,是市面上特别缺的女演员类型,已经有小部分买股粉啦!”
“可我听不少导演吐槽她拍戏做不了表情,只能演演那种面无表情的角色。”
“嗨,这叫舒适区!”女人做经纪人十几年,忽悠全靠一张嘴。
“您瞧她,往这一站就是清冷仙子的范儿,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所以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那些戏约啊通告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是签约了的,漪漪怎么好意思让公司为她承担损失哈,是吧?”
边说边拿手肘捣了捣当事人。
池落漪回神,攥紧手心,笨拙地挤出笑来,“葛总,我会努力的,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何止需要,此刻说救命都不为过。
《听君录》的部分片酬早该在开机前三五日就打进账户的。
“落漪啊,你别误会。”
葛丹在短暂沉默后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笑容,悠悠道,“公司没想跟你解约,也不会雪藏你。恰恰因为你有红的潜力,才希望你能停下来、上一段时间的培训班磨练演技,将来才有机会独挑大梁。”
“正好你和你经纪人都在,我就不让人传达了。公司决定《听君录》公主一角换人,片方同意了,你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学习吧!”
“老板?!”
“闭嘴!”
偌大奢侈的办公室顿时陷入不明觉厉的低气压中。
太绝望了。池落漪头晕目眩,身形开始轻微晃动。连续一周精神紧绷加昼夜忙碌,身体早就吃不消了。站着就用了全部力气。
“我能知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如果没有,我可以解约,也可以找律师维护自身权益。”
葛丹耸肩,毫不在意,“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赢的话。”
“……”小妮子看起来性格软,真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怕闹大,樊玲连忙把人拖出去、赶走。半晌跑回来,咬牙切齿道,“老板你给我句准话,我们漪漪得罪谁了?您嘴上说不雪藏,可这做法就没想给她活路啊!”
葛丹忙着签字,头都不抬,“我没时间跟她一个十八线过不去,但确实有人想叫她过得不舒服。这个人我都没资格过问是谁,自己想想有多大的来头吧!”
“你的新人,不简单呦。”
能怎样不简单?
樊玲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她不就是个偶然火了的素人老师?
自己慧眼识珠看中了她,上门联系,没费劲就签到旗下。
27岁、父母双亡、已婚已育,除了一张不俗的脸没有任何可利用价值。
说难听点,金主都不包。娱乐圈最不缺年轻漂亮的小妹妹。
此时天已半黑,玻璃幕墙折射的最后一缕晚霞倾洒在沙发那抹轻微起伏上。似薄纱,轻抚一身骨头,荒唐而突兀。
她本不属于这里。
看来不用问纪桥好不好。
不好。很不好。
极轻地叹了口气,想给她盖个毯子。可人一碰就醒,迷茫地坐起来。
“樊姐,我……”
“我知道,但你不能硬刚。”樊玲尝试把语气放软,“比你红比你有背景的腕儿都拖不起冗长的法律流程,你个十八线想脱身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而且你目前应该没精力应付这些事,不如听公司安排,缓缓吧。”
“可我拖不起了!”女人捂脸,有些无助地把自己藏起来,“樊姐,我现在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纪桥他?”
“他要不行了!”
……
回杭城路上,银行卡收到一笔大额汇款。池落漪匆匆看了眼,是樊玲打来的十万块钱。
樊玲算老牌经纪人,手下艺人不少,但红的不多,所以她在和嘉的地位待遇一直麻麻的。能一口气借十万块钱给她这个赔钱货,仁至义尽,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
到医院已然深夜,icu门口的地上躺满了等待无望的病人家属。
她放轻脚步,来到小窗口旁,努力往里面张望。明知看不到什么,人却被牢牢吸引。好似只有这样,恐慌的心才能因为贴近他而拥有片刻的喘息时光。
第二天联络卖房,忙了一上午。
中介说房源条件差,二手房市场低迷,最终成交价不会太高。
池落漪看出来对方想压价,却没办法,只说尽快出手,现在最重要是凑齐人工心脏的前期费用。
下午,护士带来好消息。
纪桥醒了,她有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于是一秒钟不耽误,慌忙换了隔离衣、口罩和鞋套走进去。
短短几天,他又瘦了。
颧骨凸出来,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病情太重,平卧完全不能呼吸。便端坐靠着冰冷的床头架子,灰败,脆弱,就这样奄奄一息地望过来。
“漪漪……”
眼泪止不住流。明明想坚强,可看到他的瞬间,心翻搅地疼。
要疼死了。
“桥哥!”
“别哭,我没事。”
他想帮她擦眼泪,手却提不起劲儿来。女人立刻送上去,紧紧与他握在一起,“你疼吗?很难受是不是?”
他摇头,同时弯了弯唇。这样小幅度的动作,随之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池落漪吓坏了,立刻呼叫护士。护士过来轻拍他的背,很镇定甚至冷漠地接了把他咳出的东西。鲜红鲜红的,那是……血。
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哎呀,你别怕。”护士腾出另一只手扶她,“咳血、咳粉红色泡沫痰是后期正常反应,我们会处理。您放心。”
她攥紧手心,胡乱点头。再鼓足勇气看向自己丈夫时,笑着哭,“对,我不怕。桥哥,你也别怕。”
“等你调养好,我们就转院到京市的阜外医院做人工心脏移植手术。那之后,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会再吃这些苦了。”
涣散的瞳孔渐而聚焦,他虚弱的面孔浮现几分分明的愠怒。
“不……漪漪,我不做手术!”
女人充耳不闻,用纸轻轻地给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别担心钱,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
“拍戏。”
去面试群众演员,或者跑龙套。她不信樊姐讳莫如深的那个人会追着她雪藏。大不了不做艺人了。去饭店端盘子刷盘子,到辅导机构做代课老师……只要能赚钱,只要能救她的丈夫。
纪桥凄然地闭了闭眼。
守望三年,结婚又三年。这么多年相濡以沫,他从没有如此挫败过。
“你卖房了。”
虚弱又笃定的陈述句。
“我求你……不要这么做。那是我唯一能留给你和小溪的东西。”
池落漪抬眸,哪里都哭红了,唯独那双眼睛归于倔强,昭示再多桎梏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桥哥,我也求你。我和小溪因为你才有了家。别放弃我们……求你,千万别放弃!”
……
出来窝楼梯间缓了会儿,流尽了眼泪。很奇怪,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
小时候想念爸爸妈妈哭过。离开云泽不舍得外公外婆哭过。往后杭城生活的几年,或被苛待或被霸凌,她一滴眼泪没掉,骨子里认为那些人不值得。
当然也有误以为值得的人。
为他内耗过、自愈过。一会儿想得通,一会儿想不通。反反复复,患得患失,心甘情愿折磨自己。
包悦那时惊讶——
原来你也会哭!
还以为天生复仇者联盟黑寡妇呢!
她哭完了笑。
说,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她们再也没见过了。
现在相见……
她会记起从来孑然的自己吗?
恍惚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喂,谁呀?”
“包子……”
“嗯?你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外号的?”
池落漪握了握手心。脑海里瞬间浮现青葱岁月、两个女孩在校园的角角落落肆意欢笑的画面。
从此没有任何一轮春秋寒暑像有她的那些年一样,让人意犹未尽,仿佛青春的炽热永远留存心底。
“是我,池落漪。”
通话陷入沉寂。
一秒,两秒,三秒……终于,她说话了。语气毫无起伏,浸透冰碴子。
“你打错了。”
“我不认识什么池落漪。”
心疼女鹅[爆哭]周末大概还会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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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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