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端嫔坐在上座，一旁站着的是她身边最得用的李嬷嬷。

“娘娘，那王主儿今儿还在折腾呢，还想着您能放她出来。”李嬷嬷道。

端嫔冷哼一声，她倒想得怪好！

提起这个王玉珠，端嫔就是一肚子气，也不知家里怎么想的，竟叫这么个蠢货进了宫，还打着帮自己的旗号。

端嫔董氏在康熙十六年便封了嫔，到如今同她一起封嫔的荣嫔、惠嫔、宜嫔几个都升至妃位了，她还在嫔位上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说不急是假的，可是皇帝的恩宠也不是急就能急来的。

端嫔知道自己已是年老色衰，又没有儿女傍身，再得恩宠已无可能，所以当家里打算再送人选秀时，端嫔便同意了。若是能得个一男半女，自己去求求皇上，养在自己名下也不是不可以，端嫔自诩还有这个把握。

只是没想到，进得宫来的竟是这么一个，脸蛋长得还可以，就是愚蠢至极。

端嫔一见王玉珠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倒还罢了，这回竟然打着自己的旗号到内务府去了，实在可恶！

端嫔听到李嬷嬷说这件事时候，着实出了身冷汗。

原来，长春宫打扫的小太监小喜子，一日无意中听得别人说，有人说端嫔娘娘到内务府如何如何。小喜子觉得不是件小事，忙回来和李嬷嬷说了。李嬷嬷一听也不敢耽搁，赶紧禀报了主子。

端嫔知道厉害，自己在宫里安分守己这么久，不就求个安稳嘛，哪有自己乱出头的道理，忙叫人赶紧打听。

好歹也是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又算是一宫主位，端嫔想打听件事还是容易的。这一打听不要紧，原来是那王玉珠打着自己的旗号指使人苛扣小宫女的木炭。

端嫔才将将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个小宫女，得亏惹得不是后宫妃嫔。

这真是猪油蒙心了，你怎么也算是后宫主位了，这么大张旗鼓的为难一个小宫女，真是出息了。

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小喜子听到的话决不是有人无意说的，这是故意叫自己知道呀。这说明后宫里已有人注意这事了，只是没想着发难，这才敲山震虎的来上这么一下。

端嫔想到这儿，再也坐不住了，不管幕后的是什么人，这王玉珠赶紧发落了才是。

这才有王常在受罚被禁足的事。

端嫔又叫人让柴炭所赶紧把苛扣的木炭给人补上，这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如今端嫔的气还没消呢，王玉珠又叫唤着要出来，端嫔一气又禁了她一个月，王玉珠这才老老实实不折腾了。

宫里人只知道王常在是得罪了端嫔才受了罚。兰贵人心里有数，叫人稍一打听便明白了，这是王玉珠蹦跶得太欢了，才受得罚。本来还想着自己怎么想着法子治她一治，这下倒省劲了。

有了这一回事，兰贵人越发小心了起来。

转眼便进了腊月，宫里开始忙了起来，打扫，换摆设，备年货，眼见得热闹了不少。

不过别处热闹别处的，景阳宫里还是老样子。

景阳宫里没有主位也没什么可忙的，每日里还是老样子。收拾收拾藏书，打扫打扫，不用伺候主子倒也清闲。

人是清闲了，可过得也苦。因为炭实在是少，天再冷梨云他们三个人也不敢放手去用炭，实在冷极了生个火盆烤一下，平常都靠意念抗寒。

梨云不由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段子：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如今自己可是基本都实现了。

好在景阳宫地方大人又少，还可以在院子里跑一跑，取暖倒也不光靠抖。

又下了几场雪，梨云完全没了刚开始见到大雪的兴奋，再美的雪景，也掩盖不了生活的清苦啊！

梨云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童话，说以前天上下雪的时候都下的是面粉，后来上天觉得人心变坏了，才不再下面了，变成了下雪。

如果，这雪要真是面粉该多好呀，那样也能就地取材来顿好吃的了。

这样的日子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马上就是过年了，宫里开始贴福字，贴春联。

我的天老爷，宫里的福字竟然是写在白绢上，白纸上的！梨云早就知道清朝崇尚白色，可是实在没想到春联和福字也要用白色为底呀，怎么看着那么不吉利！

梨云不管那些，找来了红纸，写了几个的福字，想贴在各个殿的门上。

如今陈福也会写几个字了，特别这个福字写得不错，梨云自己也不写了，叫陈福写了大大小小的福字。

陈福拿着笔，心里格外地激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还能有拿笔写字的时候！心下对梨云的感激越多了几分。

福字贴到各个殿的门上，冷清的景阳宫也有了些过年的喜气。

吃了过年饽饽，守了岁，早晨起来和素云、陈福三个人互相拜了年，梨云在这宫里的第一个年就这样过去了。

又是一年了。

梨云来到这里已过了两个年，头一个年是在钱府里过的，这回却是在这内宫深处。虽说也进了宫，可是自己想回去路可没半点头绪，当初是在哪间宫殿看的画，早已不知是何处。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前路望断无寻处。①

梨云不由有些茫然失措，翻出奶奶留给自己的镯子，依旧温润澄澈。梨云抚着镯子，仿佛又有了勇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么？不是么！

过了年便是立春，天虽然还冷，却隐隐透出了些暖意。

这似有若无的暖意却给了人无尽的希望，冬天就要过去了。

后殿前的玉兰开出第一朵花的时候，梨云最先发现了。真正是盼望着盼望着，春天终于来了。

虽然春日的风刮得厉害，可开终于没有那么冷了，不用再时时缩着手脚，不用再时时想着烤火盆。梨云发现如今自己整日想的也就是不挨冻受饿，多朴素的想法呀，可惜也实现不了。

再看看正殿里那一屋子的书，梨云又有些庆幸，如果没有这些书，如果不能画画，自己真是活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不过梨云再也不敢离开景阳宫去外面写生了，就像一只惊弓的鸟，我还是乖乖藏起来吧。

不过身体里绘画人的特质还在，梨云依旧画了不少画，有裂了口的石榴，也有照眼明的榴花，有一支新荷，也有几片黄叶，画得更多的是天空下那金碧辉煌的一角屋檐，檐上的五只走兽形态各异，却又亘古不动。

纵是小心不舍地用着，上回小梁太监送来的颜料和墨也是用完了，梨云又用回了炭笔。

小菜又种了起来，饭食上的贴补仍旧只有面条。梨云也想有别的，可惜囊中羞涩，想了也是白想。就算是面条也只能日子久了，实在受不了了来那么一回。

若是有了银子，首先要吃的便是羊肉锅子，放上辣椒，怎一个美字了得。

梨云便又画了许多的吃食出来，什么小笼包，鲜汤面，蒸饺子，蛋炒饭，各种的小吃梨云都画了不少。

素云直笑，“姐姐这是画饼充饥！”

倒把梨云惊了一下，“行呀，素云！你连典故都会说了。”

把个素云夸得嘿嘿直乐。

日子一天天暖了起来，花开花又落，绿叶渐成阴。

石榴花又开满枝头的时候，景阳宫里又有人来了。

来的还是梁全，小梁太监。

梨云一看是乾清宫的人，也不敢怠慢，忙迎上去，“给梁谙达请安。”

“姑娘客气了。” 小梁太监很是客气，脸上堆着笑。

小梁太监进了正殿，环顾四周，心道，上回来得忽忙没细看，这么一看这梨云倒真是个利索人，这些书叫收拾那叫一个整齐，怪不得入了主子爷的眼。

“不知谙达来……”梨云问。

看小梁太监也没带着墨来，梨云还有点小失望，以为又是来送东西的呢。

小梁太监未语先笑，“主子爷叫我来问问，姑娘的画可画好了？”

原来今儿皇上看到内务府送过来的石榴花插瓶，突然想起景阳宫的石榴花来，便叫人去看看那宫女画得怎么样了。

这差事当然还是小梁太监的，毕竟他路熟。

原来是问画的事，梨云连忙去拿了。

小梁太监不禁摇摇头，怎么我一说皇上要看画，怎得看这宫女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呢，是我看错了吧。能得主子爷的眼，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儿，人家怎么就那么淡定呢，确实是高人！

其实梨云那是因为没看到送东西来才失望的。至于淡定，更是无从说起，梨云心里忐忑着呢，早知道康熙真要看我作的画，就多画几幅了，还能有得选择。这可是真正的见惯好东西的古代大家哎，自己那点微未画技还真拿不出手。

要叫小梁太监知道了，梨云完全没想到这是入了皇帝爷眼，只是忐忑自己画得不好，眼珠子还不得惊掉下来！

见梨云就这么拿出两幅画来，小梁太监还在想呢，就这么随意拿两张出来了，不挑捡挑捡？他哪知道梨云真正是惜墨如金，只画了这两张和石榴有关的。

不珍惜也不行呀，谁叫能用的东西少呢！

①出自宋·秦观《踏莎行·郴州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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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