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开林沫，缓缓抬起一只手捂住被打的那边脸，手背上的皮肤在跳动的烛火下白得泛光。

屋内一片死寂。

林沫咬牙瞪着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轻颤。

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笑，笑声越变越大，很快淹没了整个屋子。

他笑得肩膀直打颤，林沫在他的笑声之下背脊发寒。

江眠突然止住笑，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将死之人，还那么嚣张。”

林沫猛然盯住他。

江眠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嗤笑一声，“看来他还没告诉你？啧……”

林沫冷冰冰盯住他，“你要说什么。”

江眠又开始摇起了椅子，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林沫听见他说：“林沫，你不过就是个容器而已。”

心脏的位置突然一抽，林沫感觉到所有的血液都叫嚣着逆流，冲撞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可笑啊可笑，夏狸竟然愿意为了一个人类把自己做弄到这个地步……”

“你是不是要这个？”林沫脸色苍白，举起狐狸手镯打断他。

江眠挑了挑眉，“聪明。”

他听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意，“不管我是什么，你能先救夏狸吗……你的要求，我都答应。”

江眠似乎有些讶异，沉默半晌，“就不想知道真相？”

林沫声音有些哽咽，“先去救他吧。”

“不急于一时。都要死了……就不想当个明白鬼？”男人看向她，“还是说……你不想知道林洋怎么死的？”

林沫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没再说话。

“殉。你是殉者。”

她看着他，神色异常平静。

江眠转过身子，不再看她，“你手上那个东西，叫做离魄。”他似乎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离魄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是历届妖王必争之物。”

林沫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江眠嘴角勾起一丝笑，“而殉者……就是封印它的容器。在老妖王去世之日，离魄会脱离殉者的封印，随之而来的……是妖界的腥风血雨。很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有人将离魄带到了人界，没想到，人界和妖界之间天然的屏障竟然成功阻拦了那些觊觎离魄的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沫一眼，“能穿过屏障的人，寥寥无几……当然，这对我们的殿下大人来说形同虚设。”

“哦……忘了给你介绍一下，夏狸，妖王第一顺位继承者，老妖王唯一的小殿下。”

他几乎是带着恶毒的笑意说，“离魄的力量，真是令人垂涎啊，就连我们的小殿下也不能幸免……”

“我姐姐是怎么回事？”林沫打断他，声音几乎有些变形。

江眠轻笑一声，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也不戳破，“林洋和孙诗妍都是老妖王抛出去的烟雾弹，而你……才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林沫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摇摆了两下，几乎就要跌坐下去。

她咬唇撑住自己，唇被咬破了，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是谁？”

“别不自量力了，你？怎么可能是妖界的对手？”

林沫垂下眼睫，脸色煞白。

“林沫，离魄已经根植于你的血肉，摘下离魄，你必死无疑。”他似乎带了点笑意，“不过……要是你愿意让离魄与我结契，我可以保证你不死。”

他沐浴在烛火之中，像个蛊惑人心的妖精，“我可以把你接到妖界，改造你的身体，甚至让你拥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

林沫突然笑起来，血色全无的一张脸上，眼睛亮得吓人，“你不能主动夺走离魄，是么？”

他像是被人踩了痛脚，“人界会大大限制我们的力量……况且，你以为离皤的封印那么容易破坏？”

“之前那几次……是你吧。”撬锁的人，田野里拖走她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江眠笑得嚣张，“我江眠……需要用那么低劣的手法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下巴，“老妖王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离魄的力量也逐渐不再受你的封印，林沫，你现在就像一块肥肉，妖界的人轻而易举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是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现在还好好活着呢？”

江眠看她一眼，嘴角又带上了漫不经心的笑意，“这么聪明……可惜啊，是个人类。”

“是，老妖王死之前，你与离魄同生同灭，他们不敢伤你。但是离魄马上就要挣脱你这个容器了，对你的保护也就越来越弱……林沫，死于离魄，还是死于被杀，选一个吧？”

“又或者……跟我结契，至少能活下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势在必得，手指又开始轻叩椅子扶手。

林沫冷笑一声，“说来说去，具有结契主动权的人，是我吧？况且，夏狸既然是老妖王的儿子，老妖王选择的结契人也应该是他，又关你什么事？”

“哈哈哈哈哈……对，他是老妖王的儿子，只不过，是曾经。”江眠一脸神秘，脸上浮起一点讽刺，“夏狸，是妖后与人类生下的杂种。”

眼见林沫脸色一变，他满意地耸耸肩，“掺杂人类血统的半妖之体，自然不配当妖王。”

他脸上带着一点快意，“不过妖后差点儿让妖王白捡的儿子坐上王位……真是大快人心。只可惜，老妖王发现了，我们的小殿下啊，只能逃到人界咯……”

她不想听这些，一点都不想听。

林沫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深吸一口气，“怎么救他。”

“回妖界。人界灵气稀薄无法修炼，他本来就重伤未愈，竟然还要耗尽妖力强行撕破结界，与老妖王派来的叱鬼作对！要不是我进去的及时，他早就被撕成碎片了，真是可笑啊……”

“那个东西……是老妖王派来的？”林沫再次想起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江眠看她一眼，“是，为了把你抓到妖界，他们竟然不惜派出叱鬼。不过既然老妖王死亡的时候离魄会自动脱落你的身体，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把你绑到妖界。”

“这样的至宝，他们是不可能让它落入其他人手中的。”

林沫沉默了半晌，“我跟你结契，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眠正想讥讽她不识好歹，就听见她说，“我可以不要你救我，但是你拿到离魄救下夏狸之后，必须保证他在妖界的安全。”

正在摇晃的摇椅一顿，江眠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她。

“怎么？不答应？”

江眠缓过神来，笑得有几分讽刺，“我只答应你把他送到妖界救活他，之后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林沫转身就要走。

江眠沉声道：“你去哪里？”

林沫转过身，“感谢你让我知道夏狸的真实身份，既然离魄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那我就让它与夏狸结契，堂堂妖界之宝，该不会连它的主人都救不活吧。”

“你就甘心去死？”

“既然你都可以救我，为什么他不行？”

江眠笑起来，声音尖锐，“他现在自身难保……离魄的结契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结契人稍不留神轻而易举就可以被反向吞噬，你以为，照他现在的状态真的可以承受住吗？”

“你不是说，我和离魄同生同灭么？离魄一日不离开我，我手里就有筹码，我等着老妖王来抓我们，用离魄去威胁他救夏狸，足够资格吧？”林沫的声音平铺直叙。

江眠眉头一跳，语气里生出几分气急败坏。

“杂种，你知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他会被妖界所有人排斥鄙夷，过得连畜生都不如！”

“老妖王花了那么大力气在密室布下结界，却因为他的破坏让你给跑了！新仇旧恨加在一块，你以为老妖王会放过他吗！林沫，你想好了，值得吗？为了这个杂种值得吗？”

林沫冷笑道，“大不了鱼死网破，还有，”她半张边脸沐浴在黑暗中，另一边脸却被灯光映照得几乎熠熠生辉，“请不要用那个词称呼他，在我眼中，他只是夏狸。”

江眠突然僵住。

林沫抬腿便走，在她的手搭上那扇漆黑的大门时，江眠在她身后喊住她——

“林沫，”他的声音有几分疲惫，“我答应你。”

林沫依然保持着要离开的姿势，连头都没回，“怎么相信你？”

他笑得有几分不屑，“你以为我会骗你？”

“我必须确保他的安全。”

江眠沉默了，“你可以先让离魄跟我结契，我带你们回妖界。”

林沫终于转过身来，静静听他说。

“等老妖王去世，离魄会彻底脱离你的封印……那之后，你会死亡，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起死回生。”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到时候你总可以确认夏狸毫发无损了吧。”

林沫只是静静听着，即将发生的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似乎并未动摇她的心神。

江眠看了她一眼，“这样总行了吧。”

“要是我死之后你食言了呢？”

“我可以保证……离魄只有在老妖王死的时候才会彻底脱离你的封印，在那之前，你既具有主动选择结契人的权利，也可以操控离魄反噬结契人。况且等夏狸醒过来之后，他不会不帮你。”

“这么强大啊……”林沫伸手抚摸着离魄，它把自己和结契人捆绑在了一起。

“我答应你。开始吧，怎么结契？”

周围突然起了一阵阴风，那盏摇曳的灯噌的熄灭了。

林沫像是再次进入了密室里那个与外界与世隔绝的空间，漆黑一团，不知身在何处。

“林沫，把你的手给我。相信我，放松自己，不要怕……”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

林沫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海中遨游着，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有微麻的电流感从四肢百骸经过。

“试着接受我……”

林沫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入侵感，她警觉起来，江眠的声音立刻出现，似乎是疼得有些变形：“放松！”

她努力引导着自己的感官放松下来，微麻的电流感再度变强，林沫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意识里被抽离了出去。

江眠似乎进行的很顺利，林沫大概明白了，她相当于一个具有意识的保护套，当她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体内的离魄会根据她的反应主动对入侵者发起攻击。

林沫感觉那些被从自己意识深处抽离出来的东西纷纷朝着一个地方汇集过去，她努力收起自己的攻击意识，试图让结契进行得更顺利。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沫突然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随即她被狠狠地弹出了那片黑海！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夏狸突然吐出了一口黑血。

给大家小小梳理下离皤的设定：

1、离魄的力量分散在殉者（离魄的封印）、结契人（离魄的受益者）两边，殉者和结契人形成制衡。

2、殉者具有主动选择结契人的权力，殉者与离魄同生同灭。

3、结契人死亡，则殉者随之死亡，离魄收回所有力量。

夏狸：敢吓我媳妇儿，你号没了

林沫（微笑）：说，你来人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夏狸（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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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破月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