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假期挺长,但对要兼职的人来说,七天春节假一放完也得灰头土脸去干活。
闻影硬是拖了好几天才答应晏母见面的要求,出门前微微捯饬了一下,把狼尾扎起来,看着没那么混,这才去赴约。
按说在晏母那里,自己留给对方的印象应该已经跌入谷底了,穿衣打扮再搞出花也不能改变什么,可是闻影今天就是想稍微让自己看上去乖一点。
到了玉大门口的咖啡馆,闻影扫了一眼那辆熟悉的库里南,推门走进去。
晏母一身精致的职业装端庄地坐在窗边喝咖啡,见到闻影来,她伸手示意了一下。
“喝什么?”晏母笑意淡淡。
“点过了。”闻影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坐下翘起腿,又不自在地放下,“要说什么说吧。”
晏母道:“我们见过两面了。”
闻影从鼻孔里出气:“嗯。”
“两次都不是太愉快。”晏母说。
闻影没搭腔。
就你们俩这讨债一样的德性谁见了能愉快?
晏母捏着小勺搅动着咖啡道:“也怪我们唐突了,家庭矛盾置于人前,是不体面。他爸大年夜被气出高血压,后来住院了几天,这些年他和我们断绝关系,家也不回,情况有多糟糕你也见识过,所以希望你帮帮他。”
闻影没听明白:“帮?帮他什么?”
晏母:“帮他调整情绪,缓和家庭关系,最好把我们的意愿传达给他,看你俩关系比较好,你说的话或许他听得进去。”
闻影直言:“我并不认为他需要人帮,你觉得的问题,在他那怕是根本没当回事。”
“当然是问题。”晏母不容置喙道,“他情绪病非常严重,抵触亲密关系到了仇恨的地步,用自己的前程和父母赌气,我苦于没有机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现在他根本不愿意见我们。”
“如果你肯帮忙,我们也不会亏待你。”晏母话锋一转,“希望你别介意,我找人打听了你的情况,学画画经济压力不小,如果还要继续深造,生活费加上学费是笔不小的数目,光靠兼职和那点抚养费,支撑不了几年。”
找人查我底细?
闻影冷下脸来:“所以呢?”
“我和他爸商量过了,可以提供你结业前的所有费用,包括学费和生活费,最好是出国深造,钱你不必担心,不过这些事要对晏关山保密。”晏母道。
卸磨杀驴,用钱封口。闻影听懂了,他忍着脾气没发作,问:“你们到底想要我去说什么?”
晏母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起来:“第一、劝他回家,第二、放弃考博转我们指定的专业读研,第三、转让宠物医院,到家里公司工作,第四、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尽快订婚。”
闻影听笑了,是真的好笑。
他以为晏母所谓的“帮助”至多也就是让自己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劝几句。
等这条理分明的一二三四列完,才明白晏母晏父确实比他听到的更不可理喻。
和晏母面对面坐着,闻影一点没觉得自己是对方儿子的朋友,是小辈,而是在谈判桌上,晏母是甲方,闻影是乙方,谈的是晏关山没错,可在对方嘴里,儿子好像最多只能算是个合同里的标的物。
话里的冷漠和强势,超出了闻影的想象。
他端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问:“这么大的事儿,你凭什么觉得我能说动他?”
晏母无奈笑了笑:“试试总没错。”
闻影讥讽:“病急乱投医。”
晏母依旧淡淡说:“他以前从不交朋友,却能和你走得近还带回家,起码说话有一定分量。”
“看来你也找过许寰,碰壁了吧?”闻影挑眉。
晏母笑容僵了僵:“许寰毕竟和你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缺,自然开出的条件没那么大吸引力。”
闻影心想,我也没穷到那个地步吧。
就算真穷得要饭,也不吃你晏家这口人血馒头。
闻影翘起二郎腿,两手一抱:“帮不了。”
“条件不满意?”晏母表情未变,“我听说了些情况,你和高利贷有些瓜葛,晏关山受伤和这事有关,债务可作为条件事后追加,我认为这样足够有诚意了。”
“跟钱没关系。”闻影越听越不是滋味,“在你眼里,晏关山到底算不算个人啊?”
晏母一愣:“这是什么话,他当然——”
“是人,就有喜怒哀乐,个人好恶,难道想从他出生到死,都由你们安排,一点选择都不给他?”闻影笑了声,“这叫人啊?连个狗都不如。”
闻影想起什么又道:“不对,忘了在你们晏家,狗都不配活着。那他看来都不能算个活人。”
晏母脸色铁青:“我们从未亏待过他,从小衣食住行有阿姨伺候,物质条件更是许多家庭不能比的,以前他学业从没让我们操过心,当然,这也离不开家里能给他配备最优良的师资辅导,念最好的学校和班级。可他给我们的回报与付出不成正比,仅仅是因为我剪除妨碍他生活学习的不利因素,他就一定要跟我们拧着?”
晏母反问:“闻影,如果是你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难道会舍得断绝关系什么都不要,离家出走吗?”
“这种家我一秒都不会多待,他忍了十八年,我佩服。”闻影想都没想道,“你们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把人圈起来,有问过一句他愿意吗?”
晏母执拗道:“他的个人意愿不重要,他首先是我们的儿子,是儿子就得服从听话。”
“我真特么吃多了来这儿浪费时间。”闻影嗤笑一声,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要走。
晏母依旧端庄优雅地安坐一处,她本就没报多大希望能通过闻影劝回儿子,但一项不通,还有另一项必须说清楚的事。
“闻影,既然你不能帮助他,那我认为你最好离他远一些。”晏母平静的声调里,字字句句出离冷漠,“你这样的家庭出身,对晏关山百害无利,他因你的事受伤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希望你听劝,不要再和他有过深的来往。”
闻影愣了下,嬉皮笑脸转过身:“你管不了他,更管不着我。”
“你在害他!”晏母愤怒地指责。
“害就害吧。”闻影说,“反正你儿子挺乐意。”
说完闻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好好的一天全被晏母的谈话给破坏了,他觉得这口锅务必要扣在晏关山头上。
掏出手机打算无事生非的闻影,才点开微信,背锅侠就主动找上门了。
[Y]:肚子好饿。
闻影莫名其妙得很。
[景三]:我又不是美团,跟我说有屁用。
[Y]:一起吃个饭,我来接你。
[景三]:不饿。
[Y]:我饿了,做了两台手术呢。
[Y]:[流汗]
[景三]:自己吃去。
[Y]:一个人吃,不香。
因为这个逗号,显得不香俩字儿像是被反复强调,闻影莫名被戳中笑点。
有的人追人生硬,撒娇更生硬,透着一股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粗糙。
本来就是要甩锅给他,闻影傲娇拒绝了几句勉强答应吃饭。
[Y]:我现在来你家接你?
[景三]:我在学校。
[Y]:等我。
咖啡馆在北门,平时闻影习惯进出南门,离美院近,晏关山的医院在南门旁边那条街。闻影不打算跟晏关山说和晏母见面这件事,他动身往南门走,越走越快,到后头竟然哼哧哼哧地跑起来。
衣服穿得有点多,跑到南门一身汗,弯腰喘了会气,车就开到了他面前,晏关山下车扶他,笑着问:“有鬼追你?”
有,你妈像个讨债鬼。
闻影摸了下额上的汗:“吃什么?”
“我订好了,先上车吧。”晏关山道。
闻影去副驾坐好,系好安全带,晏关山递给他一瓶水,站在门边说:“等我一下。”
闻影忙灌水胡乱应了声,这人半天没上车,跑到车尾打开了后备箱,一开一关,整个车身跟着摇晃,闻影没多想,手肘撑在门边抵着太阳穴想眯会儿,侧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打开。
他一个踉跄差点扑出去,被一团又软又凉的东西给堵了回来,眼前骤然出现一片黄澄澄的……花?
闻影愣住,抬眼,晏关山抱着硕大一捧向日葵,像个傻子一样戳在门边笑。
闻影心说,你这傻大儿可是上赶着要我害他。
怪谁?
晏关山笑得很腼腆,甚至能从他眨眼的速度看出局促,偏偏今天出着太阳,黄澄一片的向日葵反射着暖色,照得人像个十几岁的少年,绽放着明亮的笑,打在闻影心上。
晏关山抿了下唇:“送——”
“你敢说是送老子的把你头打掉。”闻影语出惊人,脸却火速红成番茄,“半天不上车你就是去捣鼓这个?当我是姑娘?有病啊。”
“没说不能送男人花吧。”晏关山眨眼速度加快,“是不好意思在这收?我特意抱过来,用门挡着的。”
闻影贼眉鼠眼地往四周看了一圈,就这么离谱一大捧向日葵,想不引起注意都难,一破车门挡得住个屁。虽说还在放假但正是中午外出觅食的时间,不少学生好奇地看过来,还笑眯眯地蛐蛐。
晏关山完全不在意外界,专注盯着闻影,把花往上抬了抬:“收下,男人也可以收花,你教的。”
闻影:“……”
晏关山垂眸说:“我怕是没机会再收了,收不到可以送,我就想送你这个。”
闻影警觉:“你还藏了什么?”
晏关山忍着笑:“小蛋糕,但找不到同款,叫人做了个类似的。”
话音刚落,晏关山背着的那只手就举起来,他拎着一个透明的蛋糕盒子,蛋糕上头趴了一只小橘。
太蠢了,又是花又是蛋糕,弱智往这儿路过都知道此时此地这里在示爱。
想到示爱这个字眼闻影没来头地眼皮跳,胡乱把花抱住还顺手抢过蛋糕,嘴上忙不迭道:“滚上来开车!”
车子从校门口呼啸而过时,不远处停着的库里南升起后车窗。
车内的女人呼吸越发沉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永远冷若冰霜没什么表情的晏关山,在别人面前,会羞涩会献殷勤,真高兴那笑也是会挂脸上的,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副驾驶座上的闻影偏过头对着窗外笑。
当时在家里看见二人彼此回护的举动,她就觉得古怪,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现在事实告诉她并不是敏感。
她养了十八年叛逆离家的宝贝儿子,已经不止是在生活和前程要跟他们分道扬镳,如今恐怕还有更不可接受的事在发生。
晏母快要窒息了。
“叶总。”司机低声提醒,“是回公司还是回家?”
“去玉大。”晏母心绪难平,车子刚发动她又说,“算了,回公司。”
她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语:“我有重要的事要找晏董,通知他秘书我半小时后到,不管有什么会都往后稍稍,让晏董在办公室等着我。”
晏母你好像说漏一句经典台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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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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