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容栀和萧琰回了紫竹院,她将酒放到了桌上,又去厨房取了两道下酒菜和两个杯子。

刚坐下,外头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容栀瞧了一眼外面,纳闷儿的嘀咕:“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刚才还有晚霞呢。”

萧琰面色沉静,随意拿过杯子倒起了酒。

容栀知道萧琰一到下雨天就很不舒服,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伤人伤己,她从萧琰古井无波的脸上瞧不出来什么,犹豫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需要我叫雪琴姑娘过来吗?”

萧琰抬眼看她,准确来说是直勾勾的盯着容栀,像是要将她看穿。

容栀不自在的咽了口口水,心底真泛起一丝被看穿的错觉。

萧琰:“你觉得我有病?”

“没有,没有,”容栀赶紧摆手,求生欲旺盛,“我就是觉得此情此景,若是再有乐声相伴,那就更妙了。”

萧琰面无表情,“想听你就自个儿唱。”

容栀:......

她没有这项技能。

“其实没有也行,”容栀给自己递台阶。

说完,她看着萧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垂眸看着空杯子出神,神情说不出来的落寞。

容栀的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有点酸,有点苦涩。

在萧府其他人眼里,萧琰是冷漠的、残酷的,是雷雨天会发病的怪人,他们不了解他,只会根据半真半假的传闻将他妖魔化,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揣测他、编排他。

他们先误会他,之后畏惧他,进而仇恨他,没有人试图理解他。

除了青枫和云渺,这府里大概没人真正接触过萧琰。

容栀觉得,以萧琰的性格来看,就算是他身边的这两个人,大概也没有多了解他。

萧琰自己喝了两杯后,见容栀的杯子还是空的,他给容栀的杯子倒满,推到了她面前,不满道:“你怎么不喝?”

容栀脑子里的念头立时散了个干净,双手接过了酒杯,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外头下着小雨,潮湿的水汽漫进屋里,带来清爽的凉意。

想到自己的糕点生意,容栀说道:“我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还要多谢你让我借用府里的厨房。”

萧琰边喝酒,边说道:“你想挣钱,不如把你做的糕点全都卖给我如何?”

听云渺说味道不错,可他从来没吃过呢。

容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想吃我给你送来就行,我想靠自己的本事赚钱。”

能将所有东西都卖给一个大主顾,那自然省了很多事儿,但容栀知道那样她就再也做不成生意了。

萧琰买她的糕点,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怜悯,都不会长久,总有一天会吃腻,会厌烦,她的生意不能依赖某一个人的一个念头。

她要靠自己往前走,也许中间会遭遇无数次失败,但她相信自己,不管遭遇什么挫折都能够重新站起来,这样才能走的更远,离她想去的地方更近。

萧琰不以为然,“你明明有捷径可以走,我可以让你不必过的这么辛苦。”

靠自己?一个孤女,力量如此微薄,又能走多远!

容栀想了想,反驳道:“我并不想过人人都羡慕的生活,有些人看着体面,可夜深人静的时候,生活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我想,人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活着,才能无愧于心,心里才能安稳。”

宫里的娘娘贵人成百上千,地位尊崇衣食无忧,看似处境优渥,可她们的后半辈子都被困在了那一方窄小的天地里,日复一复盼着那一个早记不起她们名字的人。

时间变成一种符号,重复、单调、没有希望,多少人被逼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里。

某种程度上她们甚至不如处境好一些的宫女,宫女至少还能等到出宫的日子。

从出生开始,她们被教导温良恭顺,要符合上层男子的喜好,有一个好名声,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似乎女子天生就是为了嫁人而存在的。

可容栀觉得,假如她有一项足以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以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那么就不必将自己的幸福交到男子手里,就可以把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做自己想做的事。

先自立,而后天地宽。

于是她在宫里的时候学习做糕点,学习辨认药材,用最大的能力去丰富自己。

容栀眼神坚定柔和,一双潋滟的眸子里盛满明媚春光,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挡她的脚步,仿佛她已完成心中所愿。

萧琰从来没见过像容栀这样的人。

她有时候很坚硬,坚持自己的目标,不达目的不罢休,有时候又很柔软,可以轻易下跪求饶,说着最没骨气的话。

但你不会觉得她懦弱,只会觉得,好像,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可以过得很好。

萧琰看得晃了眼,一瞬间,似有万丈金光撕破云层,朝山间林雾倾泻而下,一切阴霾转瞬散去,天光大亮。

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的传进屋里。

“公子,你还好吗?”邓雪茶的声音。

萧琰缓了缓神,出声道:“何事?”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上次以后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邓雪茶,以后都不用来了。

其实邓雪茶的琵琶声对他的头痛症作用不大,几年前他将邓雪茶接来萧府后,见她一直郁郁寡欢,于是才提议她在雨天演奏琵琶。

他并不是每一次雷雨天都会发狂,大部分情况下他都可以克制,只是过程极为难受,通常他会让青枫或者云渺陪在一旁。

那日发狂纯粹是意外,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住,但没想到情况反而更糟,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从那日之后,他发现若容栀在身边,他的头痛症会减轻很多,经过几次实验后,他彻底确定了这一点。

至于邓雪茶,萧琰觉得,这几年她看起来适应了府里的生活,不再郁郁寡欢了,更何况萧琰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她的心思,就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好意了。

想明白后,萧琰开口道:“我已无碍,雪茶姑娘以后都不必来了,回去歇着吧。”

他的语气平淡,但容栀从中听出了几分疏离之感,她转头朝外看去。

门外的人影明显紧张了起来,连呼吸似乎都更急促了,邓雪茶咬着嘴唇,纠结半晌后小心翼翼问道:“可是雪茶做了什么惹公子不开心了?”

“没有,”萧琰说道:“雪茶姑娘莫要多想。”

他看了一眼容栀后道:“我确已无碍,这几年多谢你,日后不必冒雨前来了。”

他相信自己做的很妥帖,既道了谢,也让她以后少了一桩麻烦事,又不必牵挂内疚,两全其美。

容栀狐疑地看着萧琰,上次明明发狂要杀人,这么快就好了?

她仔细看了半天,也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倒是酒劲儿渐渐上来,脸上泛起了红晕。

邓雪茶又在门外站了片刻,最终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容栀忍不住好奇道:“你对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若是有意,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邓雪茶听了肯定伤心死了。

闻言,萧琰掀起眼帘,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在门口,听到容栀亲口说出的话。

他默默地想,同样是对他表露心意,面对邓雪茶的隐晦,他只想保持距离,不想让对方误会,而容栀的直白却并不让他反感。

真是怪事。

她会这么问,一定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萧琰想了想,正色道:“没有。”

容栀面色复杂,忽然同情起邓雪茶来,她一直以为萧琰将她带在身边,多少是有意的,只是现在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萧琰见她面色怪异,以为她不相信,犹豫了一会儿,终究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喝起酒来。

容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从前听过的关于钓鱼的趣事。

“从前有一位大人物,闲暇之余突然想要钓鱼,但他又不会,枯坐了半日一条都没钓上来,渐渐心烦意乱失了耐心,但很快一条又一条的鱼就上钩了,没多久就将木桶都装满了。”

容栀凑过去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阵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双狡黠灵动的眼,忽闪忽闪,清凌凌的眸子里倒映着满天星光,耀眼极了。

萧琰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他很少喝酒,就算是生意场上的应酬,也只意思几杯,今晚不知怎么就喝的有些多了,此刻脸色微红,眼神有些迷离。

他大着舌头问:“为什么?”

容栀就等他这句话,她好心解答道:“因为下面的人会讨好人呀,见主子钓不起来,于是就找人下水捉了鱼,一条条穿到鱼钩上,那大人物光顾着高兴了,竟然没发现他后来钓起来的鱼根本没用鱼饵。”

容栀边说边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你说好不好笑?”

说着,她歪头看向萧琰,在看到对方的刹那,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两滴清泪从萧琰的眼底滑落,他垂眸盯着手里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容栀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她没想到讲故事还把人说哭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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