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间佛教经书在中原被释义推衍,许多已经面目全非,当年那位高僧从西域传到中原许多经书都是如此,真正原原本本留存下来的已经少之又少了,不过传说这位高僧因一本经书而成佛,也有人说他因这本经书而体悟真佛之意,在世间拯救众生,还有人说他在世间不死不灭,是神佛转世。
可是到底是哪一本呢?
李昭鱼坐着,挠挠头,“这样的传说也有人信?”
沈克笑了,玩笑一般,“不死不灭,成佛成圣,你不想么?”
李昭鱼像是在认真思考一般,“不想,不过要是真的能拯救百姓倒也是件好事。”
她语气轻柔,像是在跟自己低语,睫毛颤了颤,抬眼时看见沈克正在看自己,于是接着问道:“可是这和我能不能嫁到凉州有什么关系?”
沈克道:“因为古兰经只有半本残卷,剩下的半本,在凉州。”
“我会以沈家家主的身份告知天下将藏书阁钥匙和令牌都交给你,同时向陛下请命到凉州传书,解经。”
李昭鱼听着沈克冷静的声音缓缓瞪大了双眼,喃喃开口:“这样的话,有你在,皇后若是想要得到凉州的那半本经书便一定会让我下嫁凉州?”
只有李昭鱼既能被皇后掌控着去探寻凉州的古兰经,又有资格接触到藏书阁的古兰经残卷,就像是机关一样,两边合在一起的时候,浮现的只有李昭鱼这一个名字了。
沈克道:“不仅如此,凉州那边也一定不会再同意别人下嫁。”
这是沈家能给李昭鱼唯一的助益了!
李昭鱼几乎是有些害怕了,她缩着头,看着沈克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外面天色暗了,沈克又和她闲聊了几句,李昭鱼没有提起陈大郎,因为她发现沈克并没有半点伤感,冷静理智,又温柔沉雅,沈克起身离开的时候,像是小时候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
沈克轻声说道:“别怕。”
李昭鱼几乎是要落了泪,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有沈克在,沈家还不至于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
沈克搬离陈家,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陈家没有多说一句话,沈克什么都没有带走,孑然一身的来去自由,没有人知道这几日她都做了什么,只是能看出来她眼下的疲倦,李昭鱼静静等了几日,婚期将近,她终于在前一日,被传召到了明霞宫。
贾献容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坐在上头,而是站在殿中间,李昭鱼进来的时候看见贾献容转身,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她初来明霞宫的那时候,她连忙跪下,却被皇后拦住,“过来。”
李昭鱼缓挪步子,走到皇后跟前,被她拉着看到那衣架上的嫁衣,贾献容偏头看她,“美吗?”
李昭鱼点头,试探着问:“母后···”
贾献容手拂过她的面颊,嫣红的指甲刮过李昭鱼的余光,让她头皮发麻,听见贾献容缓缓开口道:“母后想了想,凉州虽远,但是无妨,你的心是在京都便好,你放心去,贺家二十万大军又如何,凭你的美貌,只要抓住那贺浑一个人,二十万大军也是你的。”
李昭鱼不敢说话,身子抖个不停。
“昭鱼,母后这么疼你,你会站在母后这一边吧。”
李昭鱼跪下,“儿臣自然是事事都听母后的。”
贾献容也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你是本宫的女儿,自然应该事事听本宫的,母后想做的事情你也一定会为母后做到的,是不是?”
她句句不提李昭鱼的母妃,可是句句话都像是一条条链子拴在李昭鱼的脖颈上,也像是鞭子抽打在李昭鱼身上,她压抑下的是恐惧和愤怒,面上显露出来的全都是顺从和软弱,怯怯地应声。
“是,母后。”
贾献容轻轻笑了,捏着她的小半张脸,让李昭鱼看着自己的眼睛,像是看着自己得意的杰作一般,一旁嫁衣鲜红似火,金线凤纹,贾献容敛了最后一点笑意,看着李昭鱼,说道:“去吧。”
李昭鱼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后松口,这件事才是里子面子落到了实处,李昭鱼穿上了皇后为她准备的嫁衣,在悠深的编钟乐响中离开了皇宫,明亮的琉璃瓦上飞鸟盘旋不息,经久未散。
迎亲的队伍旌旗飘扬,李昭鱼坐在鸾车内,最后一次回首望着皇宫都城,那飞起的屋檐上承载着大晋三百年的根基,日升月落,李昭鱼在将落的王朝中担着公主的名头,她似乎站在了高处,可是她知道,那摇摇欲坠的李姓终有一日会淹没了她,她只能走下高墙,在黄沙中寻一条青冢白骨之路。
车马粼粼,李昭鱼早已经看不见京都了。
“看什么呢?”
贺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一旁,李昭鱼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的有些害怕,她时刻像只受惊的兔子,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更怕自己了,贺浑皱眉这么想着。
李昭鱼没有看他,只是开口回道:“没什么。”
贺浑也不管她了,看着前面的平城驱马向前。
凉州的驻军还在平城之外,也就是说离了平城,就真的到了他的地盘了,可是这里还是不能松懈。
天色渐暗,贺浑环视这片地形,忽地开口:“小心些。”
杨玄和杨敢立刻便警惕起来,围绕在鸾车和贺浑周遭,眼看着平城只有十几里的路了,可就在这时,马声嘶鸣,远处的低洼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冲上来层层的人。
杨敢立刻拧起来眉毛,额角上青筋暴起,“他娘的,哪来的杂碎!”
各地调兵贺浑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更像是刺客,他们在前后包抄合围,尘土飞扬,贺浑的五百近卫反应极快去撕开后面的口子,一时间杀声震天。
李昭鱼躲在鸾车内,马受惊后慌乱地来回转动,被贺浑伸出一只手稳住,李昭鱼透过半卷的车帘看见他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心跳的厉害,立刻当机立断扯开自己长长的厚重嫁衣,剩下里面利落的中衣,她握着玉蝉,紧缩着角落里面,一动也不动了。
贺浑瞧着那前面蒙面的人,忽地开口道:“老朋友了,还蒙什么面啊?”
杨敢一刀刺穿对面刺客的脖颈,分出个眼神去看那对面马上的人,那人扯下来自己的面罩,杨敢骂道:“娘的,是这个疯子!”
赵康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眼神中的狠毒尽显,他是赵家放在靠近凉州和京都交界的一个棋子,是那赵家掌权人的一个庶子,驻扎在九原,那灵州赵家儿子蛮多,他还算不上什么人物,不过他自从来到这边就不消停,暗戳戳地来回捣乱,凉州的将领都不愿意招惹这个人,而且他们凉州和灵州也没有撕破脸,所以两边算是以平城为界,互不干扰。
平城算是还归属大晋统辖,可是他们现在放任赵康在这里刺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康抬抬手,那后面的人开始收束,回到他这边,两边对峙,他轻笑:“嗐,好巧啊,贺叶护,久仰大名。”
贺浑在马上,驱马向前几步,“赵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赵康摸摸鼻子,“没想到贺叶护这么慧眼如炬,我想着你仇人那么多,死在这里也算不到我灵州头上呢。”
贺浑轻笑,“我仇人是多,不过蠢的不太多。”
赵康也不气,那张脸上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岁,正是张狂的年纪,他双手攥着缰绳,朝着那鸾车微微倾身,“小弟这不是没见过公主是什么样子嘛,特意前来拜谒拜谒,贺兄不请出来给我看看吗?”
杨敢怒道:“小畜生!你也配!”
赵康微微眯眼,一只箭直朝着那鸾车前的马射去,马车遥遥欲坠,眼看着就要翻倒在地,贺浑倾身拔出杨敢身后的刀,下马的同时横刀劈开那鸾车顶端,整个马车开始分崩离析,李昭鱼在里面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一双手捞了起来,那塌碎了的马车只差一点就将她掩在里面了。
李昭鱼软了双腿,只能靠贺浑撑着她,她咬牙,脸色惨白,已经魂飞魄散了。
赵康啧啧两声,偏头上下打量着李昭鱼,半晌才开口:“确实是个美人坯子,不过还差点意思。”
“我瞧着太嫩了,与贺兄你呢,不是很合适,不如这样,我养了几位美姬,骚的很,正适合贺兄,你把这个小白兔给我,咱们换换。”
贺浑不怒反笑,手上的刀转了转回到了杨敢腰间的空鞘里,“不如拿你自己换,我在凉州养了几条好狗,能让你下不来床。”
赵康有了些怒色,嘴上又道:“我听说贺叶护在凉州有个红颜知己,爱护得很呢,这公主深宫里出来的,想必脾气不好,别让你那位红颜步你娘后尘,被人弄得死不瞑目啊。哈哈哈哈···”
所有的凉州近卫都变了脸色,攥紧了手里的刀。
李昭鱼在身后,似乎感受到了贺浑的身体微微紧绷,她手不自觉地蜷缩。
龙泉剑出鞘,天色暗了下去,残余些许霞光,贺浑偏头对着李昭鱼道:“去找杨玄。”
李昭鱼嗯了一声立刻松开手转身离开,杨玄带着李昭鱼朝着另一个方向撤退。与此同时,赵康身后的平城开始燃起烽烟,他终于变了神色。
贺浑从来不是一个把后路交给别人的人。
赵康想要调转马头,可是又似乎十分不甘心的样子,几度回头,贺浑举起剑,后面的凉州护卫如同出笼的猛兽。
杨玄在前头领路脚步飞快,李昭鱼也脚步不停地跟上,离那后面的刀箭杀声越来越远,她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只剩下了逃命的意识,玉蝉被攥在手心里,在暗了的天色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李昭鱼忽地停下了脚步,浑身僵硬了。
记忆在脑中翻涌,她看见了一片血腥,倒在地上的人是她自己,那锋利的刀尖滴着血,持刀的人面无表情,李昭鱼捂着自己的脖颈,眼神中是那样恐惧和绝望,逐渐失神的眸子中映着自己见过的最后一张脸,和天边最后一点残光。
杨玄转身,看着李昭鱼,李昭鱼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的最后景象和眼前这张脸重合,她连连后退,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不,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李昭鱼在后退的几步中彻底绝望,杨玄要杀她,不,是贺浑要杀她!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让李昭鱼到凉州去!
虽然没人,但是新年快乐[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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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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