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沈厌愣神的功夫,心魔从背后悄无声息环住了他,亲昵地用脑袋去贴他苍白的侧脸。
它拿双肘锁住他的脖颈,循循善诱,嗓音暗哑。
“你前世落得那般地步,他们无一人能逃其咎,你难道不恨么,不想看他们趴在你的面前痛哭流涕求饶的模样吗?”
“乖一点,把身体交给我,你下不了手,我便替你来,将修真界的那群伪君子一个一个地都杀掉,再把他们的魂魄投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好不好?”
“早就想这么做了吧,凭什么你行事清白却要背负如此污名,而那些有罪之人却仍然好端端地在这世上活着。”
“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害你至死的凶手啊。”
“别想拒绝我……”
下一刻,沈厌呼吸一窒,低下头去,看到一柄血刃直直穿透他的胸膛。
心魔笑吟吟地,用沾满血腥的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在沈厌耳畔低声诱哄。
“安静地睡一会儿吧,我会帮你——”
“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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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烬的眼里,身旁正闭着眼的沈厌忽然蹙起了眉尖,半晌,仿佛失去知觉一般,身子一软,竟往他的方向一头栽去。
他接住对方,叫了几声沈厌的名字,而后者双眸紧闭,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顾淮烬皱了皱眉,对身下的蛊雕传音道:“停下。”
它舒展开的宽大翅膀震颤,鸣啸一声,便往底下俯冲而去,快到地面时,速度放缓下来,盘旋几圈,稳稳落下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一处无人的荒野,远处已隐约能看见灰寂海遮笼上面纱的一角。
暗蓝色的烟雾弥漫氤氲,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灰寂海周遭生灵尽绝,寸草不生,不时有迷障毒雾升腾,千百年来,几乎已成了无人敢踏足的禁地。
顾淮烬将昏迷不醒的人从蛊雕身上抱下,放在地上,指尖虚覆上他眉心,试探性地想要引入一缕魔气以查探对方的情况。
却在这时,沈厌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瞳黝黑如无边的深海,此刻正直直望进他的眼睛,眼角小痣艳得宛如刚屠杀过后溅上的鲜血。
苍白得堪称病态的脸上,此刻缓缓勾勒出一抹笑来。
他躺在顾淮烬的腿上,仰面看他。
“尊上这是在干什么?”
顾淮烬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你刚才昏迷,本座想查探一下你的情况。”
沈厌道:“劳烦尊上挂心,我已无碍。”
顾淮烬不语,沉默地盯着他。
潜意识地,他觉得眼前沈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一之时间,他又说不出哪不对,只感觉对方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到底是哪里奇怪……
没给他思考下去的机会,枕在他腿上的沈厌忽地抬起手臂,拿臂弯不由分说勾住他脖子,借力轻而易举便起身贴了过来。
后颈突然压下的重量令顾淮烬愣了一下。
青年唇畔掠起的笑容招摇惹眼,他一个晃神,便被逼得越来越近的沈厌毫无征兆地含住了唇。
他撑在地上的手骤然收紧了。
对方动作不似亲吻,而更像一种撕咬。
那人的唇温凉、柔软,碰上来时却带着一股子近乎决绝的蛮横,仿佛一块要把两人都扎得鲜血淋漓的冰。
沈厌望着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以至于让人误以为那对足以蛊惑人心的眼眸里,装得是令人心脏狂跳、几欲溺毙的深情。
当口腔里满是弥散的血腥味、几近窒息的时候,顾淮烬突然一把推开了他。
他将青年摁在冷硬的地面,手指掐住他脖颈处的命脉,冷厉的目光令人胆寒。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闻言,沈厌的脸上露出无辜的茫然来,配上那苍白的面容,竟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歪了歪头:“我就是沈厌,尊上……在说什么?”
顾淮烬落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你知道本座在说什么,滚出去。”
半晌,心魔呵呵轻笑了几声,不装了。
他舔了舔染血的唇瓣,眯眼笑道:“原来便是天魔之血的味道吗……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还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别用他的脸做出那种恶心的表情。”
顶着那道欲杀人的视线,心魔笑道:“你难道不喜欢吗?刚才我亲你,明明那么享受,怎么就这么快急着拒绝我呢。”
“我都听见了哦。”
他束起食指,在空中虚点了点顾淮烬的心口,夸张地动了动唇:“砰咚,砰咚,砰咚——那里跳得很快。”
顾淮烬的眼底掠过寒芒。
“那又怎样。”
他冷笑,脸上露出讽色:“同他相提并论,你也配?”
心魔不恼,笑容反倒愈加灿烂了。
“你知道吗,我是他的影子,他执念孕育出的化身,他一切阴暗念头汇聚而成的投影,我与他共用一具身躯,思想共通。换而言之,我即是他。”
“你不是喜欢他吗。”心魔拿手覆上顾淮烬的手背,弯眼一笑,容色惑人。
“趁他还没醒过来,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宛如成功被蛊惑一般,顾淮烬垂着眼,掐着他脖子的手指忽地收了力,轻柔地抚上沈厌的侧脸,俯下身来,笑了。
“行啊。”
他话音落下,温柔的眼底陡然戾气横生,指尖发出一道紫焰没入对方眉心。
“敢在本座面前耍花招,那便尝尝这无间业火的滋味。”
心魔嬉笑着:“他可是同样在这具身体里,若我被伤到,他也逃不掉——”
下一秒,心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捂住脑袋,痛苦地惨叫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烫、好烫……啊——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醒过来!滚开、滚……给我滚开!”
他闭着眼睛,拼命挣扎,额间沁出冷汗,而后仿佛一点点脱力般蜷起身子,嘴中还在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
很快,对方便完全沉寂下去,再不发出一丝声响。
地上的青年面容苍白,长睫在眼睑落下剪影,唇上凝结的血珠玛瑙般的红,半蜷着身子躺在那里的时候,仿佛什么破碎的瓷器。
顾淮烬静静盯了他许久,终是伸手,试探性地将人拉了过来,理了理他散乱的发,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便见沈厌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意识堪堪从前世的记忆里抽回,从心魔手中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回到现实的时候,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心魔让沈厌在短短时间里将他前世最惨烈的经历重复了无数遍。
到了最后,他都能已经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冷漠地审视过去那个鲜血淋漓的自己,不痛不痒地仍由那些未愈合的伤疤一遍遍被拉开,直视里面的疮痍。
就仿佛一个被凌迟千百遍的人,到了最后,连痛苦都成为习惯,只剩下无边的空洞与麻木。
沈厌的目光还有些涣散,眯了眯眼,才勉强看清近在咫尺之人的模样。
“尊上?”
以一种仰视的视角望着对方,沈厌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两人此时堪称亲密的姿势。
他正躺在顾淮烬怀里,而后者的手正穿在自己的发间,垂落的目光难以捉摸。
看着对方不太好的脸色,他试探道:“刚刚你看到是我的心魔,我着了它的道,让它跑了出去,所幸很快我就从里面……”清醒过来了。
沈厌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一只手摸上他的侧脸,顿住了。
感受着指尖的湿润,顾淮烬问:“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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