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灯想了想，带着人进了自己的套房客厅，并且掏出自己囤的饮料展示给泽斐尔·维拉里安：“我这里有可乐和果茶，可乐是碳酸饮料……嗯……就是比较刺激的饮料？你要哪种？”

“果茶，多谢。”维拉里安眯着眼端详了片刻那黑乎乎的液体，断然选择旁边看起来优雅得多的饮品。

“主人，我来吧。”撒拉斯接过果茶，给在座的人都倒了一杯。

文灯抿了口茶，双眼绽放着好奇的光芒，犹豫着该开启的话题。维拉里安也并不着急，只是衔着从容的微笑，任两人打量。

“我这两天做梦都好像梦见你了。”文灯手指抓紧了杯子，终于轻声道“我梦见你住在一颗荒芜的星球上。”

维拉里安收敛了些微笑意，冷静的神态闪过戏谑：“您说得没错。我的家……的确即将消失了。上面寸草不生，几乎没有生物生存。千年前，一个游荡的恶魔军团将我的族人赶走，不久后，整个宇宙的资源都被掠夺，就像无数个被吞噬殆尽的宇宙一样。”

“你当时没和族人一起离开？”

“我……？”维拉里安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着玻璃杯，旁观者般道“没有人在意我，魔鬼大人。恶魔比魔鬼更薄情寡义，没有价值的族人比野草更不如，更遑论我这种怪胎。”

“……怪胎？”文灯小心翼翼地捉住单词。

维拉里安笑着凑近了些，两人呼吸交缠，恶魔的紫眸勾魂荡魄地直视着他：“有人说过您不像魔鬼吗？比起魔鬼，你更像随时要吓得翻肚皮的草食动物。就如您一样，我也称不上恶魔。在我的父亲及兄弟姐妹眼里，我只是一个孱弱的怪胎，无法与他们征战掠夺，无法引人下地狱。真是不称职啊。”

“看来你的血脉也不纯净，或者说，变异了？”撒拉斯出声道。

“诺非灵质果然对所有种族了如指掌。”维拉里安笑道“没错，我的原初形态是植物。从出生起，我就是族群的耻辱。”

文灯奇怪道：“植物怎么了？我好像还没有原初形态。撒拉斯，我们的原初形态是由什么决定的？”

“一半由血脉决定，一半由您的天赋决定。比如魔王大人的原初形态是一头银白色的雄狮。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您也可能会拥有相似的形态。”撒拉斯说道“恶魔很重视原初形态，他们认为只有具有獠牙和利爪的形态才能生存下去，因为那象征着恶魔的强大与野心。”

文灯了然：“只因为原初形态就将族人分为三六九等吗？维拉里安，你放心，这里大家都一样。我还是很弱很弱的魔鬼，所以你不会受到任何偏见的！我们的员工都很贴心……啊，我好像没介绍过我们酒店。”

“鄙人洗耳恭听。”维拉里安的笑容隐约变得更加轻松。

文灯忙将酒店上上下下介绍了一遍。

恶魔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听着，等文灯说完，他才扬着唇角，温声道：“我明白了。所以，您想雇佣我成为酒店的员工。事实上，我也听说过‘魔鬼的召唤’的传说。魔鬼会将绝望或**强烈的人勾引到身边，用他们的愿望作为抵押，任意驱使他们的灵魂。但看起来，令尊选择压抑自己的**，并反过来利用这个本能，试图解救迷途的羔羊。我对你们奥罗支脉的魔鬼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知道奥罗一族？”

“是的，我了解大多数种族的构成。特别是我的近亲，高高在上的魔鬼。说起来，奥罗也算是魔鬼里的怪胎。”维拉里安不急不缓地说着“那么，我答应这个邀约。我的确出生在孤寂中，无处可去，也没有任何愿望。愿您带给我生的意义。”

他站起来又行了一礼，方才问：“我该住在哪里？”

“……”撒拉斯认命般长长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员工宿舍。等早上再带你认识其他员工吧。”

“多谢。”

维拉里安跟着撒拉斯离开，文灯目送他离去的高大的背影，心脏怦怦跳。

本来以为灵鸦已经美得令人震撼，但现在看到维拉里安，他才知道什么是造物主的偏爱。甚至他已经离开，他眼前也依然留存着恶魔蛊惑人心的面庞。维拉里安无疑有着英气勃发的深邃眉眼和高挺的鼻子，但所有的线条都太过精致，不动时就宛如一幅悬挂在博物馆的名画。

“回神了，主人。”撒拉斯不知何时回了房间，恨铁不成钢地叫醒还在回味的人。

文灯红着耳根，不好意思地笑：“抱歉，我第一次看见恶魔。”

“很少有恶魔长得这么好看。”撒拉斯嗤之以鼻“还有一个小时就该天亮了，主人你也该赶紧再睡会儿了。”

“对了，撒拉斯，维拉里安刚才提到诺非灵质。”文灯睁大着眼睛，努力展示自己还不困。

“呼……好吧，我是诺非灵质。诺非在多宇宙的通用语里，是全知的意思。所有宇宙每时每刻发生的事，和所有物质的构成，包括空间、时间等等，其实都是由信息组成的，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就像计算机里的代码一样？我们现在说的每个字也是信息？”

“也可以这么理解。而记录所有信息的物质，就叫做诺非物质。它们漂浮在宇宙中，像工蚁一样存储并记录信息的变化。偶尔，其中会诞生具有自我意识的信息载体。而这种存在，就被称为灵质。”

文灯感觉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所以，撒拉斯也一直在记录宇宙里的信息？”

“成为灵质后就可以摆脱这种机械性的工作了，因为我具有了意识，无法再成为客观的载体。而诺非数据库太过庞大，诞生几个不参与工作的灵质对它毫无影响。”

见文灯还想问，撒拉斯推着他的背把他往床上带：“好了，睡前故事以后再说，现在就先睡吧。”

“知道了，晚安，撒拉斯。”文灯哭笑不得地躺上床，乖乖闭上眼睛。

“晚安，主人。”

撒拉斯帮他盖好被子。

他轻轻出了房门，在酒店大厅转了几圈，

许久之后，空中显现出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无数数字和字母纠缠成一股股数据流在空中盘旋，他痛苦地呻吟了两声，淡蓝色逝去，一切又重回往常。

“充满着不纯净的杂质啊……”

他重复着恶魔的话语，不知在想什么，缓缓消融在空气中。

*

瑟里昂一度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见一个故作端庄、绝顶美貌、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绝顶美貌的恶魔坐在餐厅里享用哈弗森精心烹制的早餐。

等等，他好像用了两次绝顶美貌，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哈弗森为什么像一头被驯服的斗牛一样乖乖站在一边，而以残暴、下流、污秽闻名的恶魔反而座上宾般对食物侃侃而谈。

瑟里昂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如果他没失忆的话，现在明明是员工餐时间。难得哈弗森回归岗位，他可是翘首以盼这一刻已久，所以难得早早起床来等待美味的早餐。

但现在他有点摸不准情形了。

“……综上所述。”这可憎的恶魔丝毫不知道他的震惊，用餐巾优雅无比地沾了沾唇角，作出结语“这是我吃过第三美味的拌面，如果能提升食材的新鲜度和酱汁中辣酱的配比，并加入风灵香草来平衡味觉，突出风味，我想应该能打败史特林大厨的杰作——冰花拌面。”

哈弗森活像听训的小学生，一双肉手抓紧了围裙，紧张地问：“真的？该死的史特林，我都不知道他又创新了冰花拌面。居然用千年海洋冰层的核心冰晶来刺激味蕾，真是老奸巨猾！”

“虽然创意稍逊于他，但您的手艺无可挑剔，我想史特林大厨其实在对面条劲道方面的掌控度……嗯，称得上技不如人。”

“没错！”哈弗森一副找到旷世知音的表情，点头如捣蒜“在巨岩餐厅时我就知道，我比他更会做面！但师傅永远说他做得比我好吃，真是没品位的老头！哈，活该倒闭！”

“你的员工服我拿过来了。”塞拉菲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瑟里昂身后，将他一把推开，自己走进去“吃完试试尺寸。”

恶魔微微一笑，站起来向塞拉菲娜稍稍鞠躬：“非常感谢您，烛礼小姐。您对数字的把控无人可以超越，它一定很合身。”

瑟里昂差点叫出来。

这人居然用姓氏称呼塞拉菲娜！要知道他是在认识塞拉菲娜的第十年才有幸得知她向来讳莫如深的姓氏！

恶魔拿过衣服，朝还呆立在门边的瑟里昂颔首：“尊敬的天金者，早安，请容我告退片刻。”

“……早安。”瑟里昂木然回答。

等那只比他稍矮一些的身影消失，他才一溜烟冲进室内：“这是谁？塞拉菲娜你为什么也起这么早？你们为什么对他这副态度？”

塞拉菲娜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板起一张严肃的脸：“为了早点品尝哈弗森的手艺，你不也是为此早起吗？瑟里昂？”

“……那那个恶魔呢？”

“噢，他是昨晚老板新招来的员工。虽然是恶魔，但对数学的见解鞭辟入里，甚至阅读过我在真理论坛发表的论文。当然，他也很讨厌某位人面兽心的教授。难得有人能看穿那个卑鄙无耻下流之徒的真面孔，看来恶魔也有明理之人。”塞拉菲娜嗅了一口咖啡，露出满足的神情。

“他可是恶魔！你们明显被蛊惑了！”瑟里昂气急败坏，语重心长。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撒拉斯姗姗来迟，语气里带着讶异“我还想早点来带你们认识新员工，没想到你们都起得这么早。”

瑟里昂这才找到罪魁祸首，忙出言针对：“撒拉斯，既然你也信不过恶魔，为什么还要把他招进来？你就是这么管理酒店的？”

“但他是**型恶魔，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撒拉斯也去倒了一杯咖啡，紧接着悬空的杯子里的液体就少了大半“况且你们现在看起来相处很愉快。”

“和谁相处愉快？”那萝拉打着哈欠闭着眼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边“哈弗森我要吃肉排。”

“我什么都可以。”跟在后面进来的文灯也打着哈欠，头一点一点地坐在那萝拉旁边。

哈弗森瞥向瑟里昂：“你呢？”

“……拌面。”话题被打断，瑟里昂发作不出来，只得也坐到桌边。

没一会儿，那萝拉刚开始啃肉排时，餐厅的大门再度被推开。

维拉里安缓步行来。

他将长发低低束在背后，剪裁合体的双排扣马甲与衬衣完美勾勒出他结实漂亮的身形，宽阔的肩背与劲瘦的腰身组成有力的倒三角，西裤更是与他的长腿严丝合缝，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挺拔修长。

浓密的睫毛掀起，他环视在场鸦雀无声的众人，勾起礼节性的官方微笑：“如何？”

那萝拉的肉排哐当一声掉回盘子里，她瞪大了眼睛，指着不速之客尖声问道：“这是谁？！”

“抱歉，是我昨天招的员工，他叫泽斐尔·维拉里安……”

“好好看啊！”那萝拉在一个停顿后继续说完了自己的话。

“……总之，事出突然，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文灯也坚强地将话说完。

塞拉菲娜满意点头：“果然很合适。”

“我呢，塞拉菲娜，我呢？”瑟里昂吃了一口面，拉着塞拉菲娜的胳膊问。

“你上次穿制服是在一百零五年前，瑟里昂。”

塞拉菲娜连正眼都懒得瞧他。

“好吧，无论如何，你将负责收拾房间，打扫卫生。而艺术家兼伟大调酒师——此处注明，调酒专利共159项——的我将专心经营酒吧，为人们带来至高无上的感官体验。”瑟里昂扬起下巴，转瞬间就收拾好了心情“呵呵，你明白了吗？”

“我只听从老板的命令。”维拉里安走近几步，低头看着正望着他发呆的文灯“请随意驱使我，魔鬼大人。”

呼吸声近在耳边，携带着似有若无、摄人魂魄的香气，文灯肉眼可见地整张脸通红，小鸡啄米似的上下摇动头颅，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双美得不现实的眼睛。

半天，他才出声：“请你负责打扫房间……”

“遵命，老板。”

恶魔牵起他老板的手，在上面半寸的地方轻轻一吻，随即翩然离开。

“撒拉斯，把这人给我抓起来送到警局！”瑟里昂咬牙切齿，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而撒拉斯显然听起来也不是很愉快：“放心，我会严格监视他。主人，也请你提高免疫力，不要再被魅惑了。”

文灯红着脸吃饭，没敢吱声。

他只是不习惯有不熟的人自来熟到这个地步。

还是个特别好看的人。

也不知道这是恶魔的本性，还是某种伪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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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