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熙烧火烙了些饼子，又炒了盘青菜，喊村长他们一起吃。
杨成山心里搁着事着急忙慌走了，田大夫年纪大了，吃两口就要回去补觉，连带着阿宇也离开了。
乔冬晨匆忙吃完早食就去书院了，乔熙看时辰差不多去喊阿嬷。
岳春今日气色好多了，昨晚的动静并没有吵醒他，“阿晨走了？”
“嗯，”乔熙进屋后一直想开口昨晚的事，又怕阿嬷没缓过来。还是岳春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乔熙：“昨夜，那人突然全身发热，阿晨去请了村长和田大夫。”
岳春：“田大夫怎么说？”
乔熙：“田阿伯说那人可能活了。”
岳春：“那杨成山呢！？他怎么说？”
乔熙：“村长急急忙忙走了，说是去找宗族。”
岳春将碗“啪”得搁在桌子上，“找什么找！这是彻底扔给我们家了！” 从昨天到现在接连被气，也气够了，穿鞋下地就要去宗祠。
乔熙见阿嬷如此，酝酿了一早上想说的话，此时也不敢说了。
昨晚乔冬晨匆忙去找人时，乔熙在左侧房待了会，见那人面色红润快要醒过来，竟心生喜悦，满脑子都是一定要救活他。
*
在历朝，若有人口变动迁移，或落难，或逃荒，只要拿着文书，验明了身份，各村镇会按人头分田分宅基地。至于是一个人还是一家子，盖茅草屋还是盖青砖大院，有没有钱盖，怎么盖，统统不归村里管。
有的村子祖上富足、宗族庞大会专门盖宗祠，供奉家族牌位，更好一些的，会在宗祠旁盖一两间小屋子当作避舍。
避舍就是给这些落难逃荒的急用，若遇上灾害房屋倒塌，或分家闹得不可开交，或孤儿寡母无处可去，也可以暂做庇护。
之前，宗族不同意挪进去，说法是，怕这人死在祠堂，死在各家牌位跟前，晦气。如今杨成山再问，话又变了，“以前都是自己搬进去，有手有脚的，这人还躺着，挪进去谁看顾？还不是要死！” “难不成再花钱找人，不可能！”
杨成山吃了一鼻子灰，就差吵起来。他东跑西跑间，消息也慢慢在村里传开，大家又一窝蜂地去乔家看热闹。
随着众人一起到乔家的，还有王阿婆。
原来，蒋元昨日落荒而逃时，心中就已然有了隔阂，回去路上刚好遇见表亲，对方见他脸色不好，多问了一句。
他还算规矩，没提乔家也没坏乔熙名声，只支支吾吾亲事可能没戏了，那表亲听完居然一拍手，说正好有门好亲事，还是镇上的姑娘。
蒋元立马换了心情，一刻不停地回河西村，托王阿婆来跟乔家拒了亲事。
王阿婆猜到了原因，但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岳春又是个好相与的，她左想右想实在过意不去，假意装病才拖到今日。
本想再拖一拖，可村里传来传去，都说乔家救下的汉子醒了，她既疑乎又怕耽误事，赶紧跟着一道来了。
甫一进门，就有多舌之人问她，“王婆子，这是来说亲了啦？”
其他人：“给谁说亲啊？”
“还能是谁，乔家就那么一个适婚哥儿，人家二小子还等着中状元呢！”
“行了！”王阿婆生怕这些人抖搂出什么，虎着脸呵斥了一句，匆忙进屋找岳春。人是进屋了，外面的闲话却没停。
“哎？之前不是领了一个汉子上门相看过乔熙么？”
“谁家的，哪个村的？”
“看上啦？”
“那哪知道？”
“走的时候我见着了，一脸喜滋滋的，听着说什么提亲呢。”
“那这是相看上了呗。”
“……”
屋内，岳春正拉着哥儿坐着。刚才还没来得及出门，看热闹的就凑上门了，眼看人越来越多，便以头疼为借口带乔熙进屋呆着，嘴上说着等村长，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阿嬷不说话，乔熙几次想开口无果，也只好干坐着，不知道想什么。
直到王阿婆进来，姆子二人才堪堪回过神，“他阿婆，是，蒋家托你来的吧。”
王阿婆听岳春这么问，松了口气，看来乔家也认，这就好说多了，“对，那亲事，你看？”
“知道了，这会人多，等傍晚叫晨小子将东西送去，托你转给蒋家。”
“好，”王阿婆想开解两句，又觉得多余，“那你好好的，熙哥儿和晨小子还得依靠阿嬷呢。”
王阿婆带了话就回去，经过院里又被扯着问东问西，这次她理都没理，埋头走了。
“啧啧，真不会让你猜准了吧？”
“说不定呢，给我，我也退……”
这几人声音明显小了许多，怕传到村长那里。
*
赵家的和王三禾听见消息，先后来了乔家，岳春不好再避着，出来迎上，乔熙跟在一旁。
王三禾前几日来过一次，当时就劝岳春，若觉着不方便，就挪去他家，剩下的再跟婆母商量。
岳春没答应，寡夫门前是非多，自家这情况都会被议论，更别说王三禾一人带着婆母。
赵家来的是张玉竹，他来前说了好久才将赵兰摁住，让赵大嫂看着，此时在一旁拉着乔熙。
“干脆让他入赘算了，乔家正好捡个大便宜！”突然有人说了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都能注意到。
众人一时安静，岳春脸立马就黑了，“谁！哪个不要脸的恶婆子？爱扯闲话是吧，我现在就扯烂你的嘴！谁！”
岳春冲到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左看右找，见后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缩着。
“孙旺家的！是不是你！”
孙婶子躲着，想顺墙沿往出走，“这不是，我这不就一多嘴么，给你出出主意！”
“你那吃屎喝粪的烂嘴，能说出什么好主意？别走！跟我去村长面前再说一遍！”岳春上前一把拉住她。
这孙旺家的，就是之前秋收时抢牛车的孙婶子，她家大儿和乔冬晨以前一同在老童生那念学，老童生张嘴闭嘴都说乔冬晨是个考举料子，后来乔冬晨还真考上了童生。
而她家大儿，不仅啥没考上，还死活不去念了，她便一直认为是那老东西偏心，收了乔家好处，到现在依然处处针对乔家，背地里言语不少。
“你，你好好说话！”孙婶子开始还有点理亏心虚，但现在又是被逮住又是被骂，本也不是善茬，立马呛起来，“我说错了吗？！那王婆子都上门了，是不是人家知道乔熙名声有损，不敢来提亲了？！”
“你！”岳春一巴掌就扣在孙婶子脸上，二人撕扯起来，看热闹的忙给让出地界，熟识的上前去拉人，王三禾死死抱着岳春，暗中趁手掐了那孙婶子几下。
乔熙哪见过阿嬷这个样子，一下慌了，立马就要凑上去帮忙，被张玉竹拦住，“熙哥儿！阿嬷白给你争了半天了？”
未出嫁的哥儿跟个泼妇般撕扯，若连着孙旺家的那番话一起被说出去，就真毁了。
混乱间，得了音信的杨成山忙忙赶来，“都住手！孙旺家的！停手！”
村长发话，众人才将二人分开，岳春脸上身上都是土，被王三禾几人拉进了屋里，孙婶子披头散发，脸上带着血痕，哭喊着要说法，杨成山呵斥了两句，悻悻回家了。
杨成山不好跟进去，一时骂两句看热闹的人，一时转悠去左侧房，一时想着待会怎么跟岳春商量。
而屋里更是慌乱，打一进屋岳春就开始哭，惹得乔熙眼睛红红的，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叫“阿嬷”，王三禾一会坐着一会站着一会朝外骂两句，张玉竹打了一盆水，给岳春擦洗收拾，又叫乔熙去找套新的衣衫。
院外，杨婶子带着杨平匆匆赶来。
原来，村长跑了一上午没办法，最后还是打算挪自家里，杨婶子和杨平媳妇当时就不乐意，小宝还小，受不得惊，别再被那半死不活的冲撞了。
后来杨婶子听见乔家大闹一场，终究心软，带着儿子来了。
她经过村长时，偷剐了他一眼，心里还是不乐意，但谁叫自家老汉是一村之长。
“他阿叔，”杨婶子拉着岳春的手，欲言又止，“不行，就挪我们那吧，你看？”
话里话外的犹豫，岳春哪里听不出，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几次张口都没出声。
就在僵持为难之际，一旁的乔熙轻轻来了句，“要不就，入赘吧。”
屋内瞬时安静，岳春气得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又心疼又忍不住落泪。
乔熙刚才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张脸，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此时看阿嬷哭，又开始后怕。
张玉竹是唯二家里有个小哥儿的，也是看着乔熙长大的。他本没多想，可听乔熙这么一说，旁观者清，脑子立马转了个弯。
“他阿叔，不是我不顾熙哥儿……这样，也不是不可，入赘的话，于情于理就都变成乔家大恩大义。”
还以为岳春此时混乱想不明白，会转头骂自己两句，但是并没有。岳春愣了下，其他几人相互看了看，瞬间明白过来。
历朝重男子，轻女子，哥儿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有时因着生养难，还不及女子。稍微富裕点的或者好面儿的，多找女子，家里没钱的、找不上的，才会娶个哥儿，甚至穷苦人家娶哥儿是为了找个劳力。哥儿命苦，若乔熙借此机会招了个婿，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不仅如此，汉子作为家家户户的顶梁柱，有地有田、有手有脚，一旦成为上门赘婿，即被戳脊梁骨，又失去男子的地位，普通百姓根本没机会也没能力招婿，就连有钱的富户人家都得花上几十两，可这对现在的乔家，却是非常容易。
趁人还没醒，乔家拿着救命之恩相胁，招了那人为赘婿，外人不会说什么，照顾哥婿又名正言顺。
等人醒来后，人品如何，性情如何，是走是留，全都是乔家说了算。届时，若人家不愿意，或者为人恶劣不能相与，乔家反悔不要，也不关哥儿名声如何。
乔熙竟不知自己一时兴起，居然让此事得到了转机，岳春将他留在屋里，收拾利索，带着其他人去院里找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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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熙：心疼男人，就招他为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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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入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