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去上学时，孟从雪特意用了个漂亮的纸袋装上洗好的校服。

赵阿姨请了假，她没有早饭吃，便去学校门口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拎着去了教室。

孟从雪到的时候人并不多，但韩魄却已经来了。她把纸袋递给他：“已经洗干净啦，谢谢你。”

韩魄倒是有几分意外：“一晚上就晾干了？”

“直接烘干的。”孟从雪答道。

韩魄没说话，只点点头，把纸袋放进了抽屉里。

还完衣服，孟从雪便掏出了她的早餐。门口新开的这家包子铺做的包子十分好吃，白面松软，个大馅足。招牌是肉包子和雪菜包子，孟从雪一样买了一个，可她觉得自己吃不完，便隔着袋子把两个包子都掰了一半下来。

她想了想，忍不住问韩魄：“你吃了早饭吗？我吃不完，包子可以分你一半吗？”

韩魄下意识想拒绝，可孟从雪已经把两个掰好的包子放在了他桌子上。她语调轻软，双眸像小鹿一样盈着水：“帮我吃掉吧，浪费不好。”

他顿了顿，还是接过了那袋包子。

肉包子汁水四溢，雪菜包子脆爽可口，豆浆也香甜浓郁。孟从雪吃的十分满足，刚好吃完时，早自习的铃声便响起了。

第一堂课是班主任杨老师的语文课，大家刚刚翻开课本，就听到杨老师宣布了一件大事。

“同学们，五一放假之前，年级要组织一次课本剧比赛，我们班抽到的改编剧目是《雷雨》。”杨老师笑吟吟地问，“有同学要主动报名的吗？”

底下虽然一片窃窃私语，可谁都没举手。

杨老师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道：“你们都不报名，那我就直接分配任务了？”

大家都没有反对，杨老师便说：“行，那就我来安排吧。”

她按着自己的选角思路逐一点名，孟从雪正在出神，忽然就听到杨老师点到了她：“孟从雪，繁漪。”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杨老师。

杨老师并未停顿，又念道：“韩魄，周萍。”

孟从雪想起课本上学过的人物关系，脸不禁有些红了。

公布完选角名单，大家立刻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坐在后面的黎静拽了拽孟从雪的衣袖，兴奋道：“从雪，我还从没演过课本剧呢！”

“嗯？”孟从雪回过神来，忙看向黎静，“我刚没听清，你演谁？”

“我演四凤啊！太太！”黎静调侃道。

得，演的还是“情敌”。孟从雪不由得失笑。

准备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周，因此，几个演员都得抽出第二节晚自习来进行排练。说台词的声音大，几个同学不好在教室外打扰大家，便去了这层楼的大露台。

谁料刚念了几句台词，便有一拨人也冲着这块地方来了。

领头的男生客套了一句：“同学，能稍微挪个地吗？我们也想在这排练。”

孟从雪定睛一看，来人赫然是二班的。一班的同学们虽然不太爽，可毕竟这块地方是公共区域，便依言让了块地方出来，换到另一边，继续排练。

本来两方配合迁就一点，勉强也能相安无事。可偏生还没排几分钟，事就找上门了。

“你声音怎么跟蚊子叫似的？”一个略带怒气的女声突兀响起，“晚上没吃饭吗？能不能大点声儿啊？”

被她这么一说，二班排练的声音立刻大了好几个分贝，吵得一班说的台词都听不清了。

孟从雪皱了皱眉，望了过去，发现那个发脾气的女生恰好是个熟人。

正是肖涵。

二班排练的是《哈姆雷特》，肖涵是文艺委员，因此被老师安排指挥大家排练。此时不知怎地，使了性子，偏要捣一班的乱。

眼见着对面的念台词的声音越来越大，闹得一班几个同学都有了情绪。黎静皱了眉头，凑过去跟孟从雪咬耳朵：“她怎么了？对韩魄因爱生恨了？”

孟从雪觉得八成是这么回事。

韩魄看了眼二班的几个人，不疾不徐道：“我们先别排了。”

他虽不是班委成员，但因为成绩好，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一班的同学们面面相觑，竟依言停了下来。

二班见一班不排了，更来劲了，肖涵更是饱含情感地朗诵着她的台词：“天上的神明，让他清醒过来吧！”

“一起过去给二班同学捧个场吧。”韩魄冷道。

一班的同学们领悟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在二班的人还洋洋得意时，便齐齐凑了过去。二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团团围住，只要他们念一句台词，在一旁围观的一班同学便会立刻起哄。

一时间里，气氛被炒得十分高涨，叫好的、鼓掌的、吹口哨的，就差没往地上扔硬币了。

俨然一副街头耍猴场面。

就这么硬着头皮排了一段，二班的人也感觉有些顶不住了，一个个羞耻感爆棚，纷纷扔下了台词本。

孟从雪强忍笑意，只觉得韩魄这一招实在是高。

韩魄又问：“二班的同学还打算表演多久？”

这话一语双关，让肖涵的面子颇有些挂不住。肖涵恨恨地瞪了韩魄一眼，韩魄却面不改色，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

见他神情这般淡漠，肖涵更生气了，她朝着二班的同学愤恨道：“我们走。”

一班的同学便又鼓掌叫好。

肖涵从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角色，她临走前故意一甩手，把手里拿着的奶茶杯直直地摔向了韩魄。

韩魄闪身躲开，奶茶甜腻的气息在空气里四散开来，像是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糖精工厂。

两个班不欢而散后，一班终于拥有了一个安静的排练环境。大家绕开奶茶污渍，把剧本仔细地顺了一遍。

离放学还剩十分钟的时候，他们的排练告一段落。孟从雪刚往教室那边走，就听到走廊对面有个同学对她喊道：“孟从雪，英语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她。”

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调转了方向，往英语老师办公室走去。

谁料她一个没注意，转身时竟然踩到了刚刚那摊奶茶的珍珠上。孟从雪脚下一滑，就直直地朝前扑了过去。

太糗了，孟从雪瞬间大脑空白，已经不敢想象摔下去的后果。

肖涵可真是个害人精。

就在绝望之时，她却撞上了一堵温热的胸膛，孟从雪下意识抓住来人的胳膊，像是抓住了被丝绸包裹着的铁块。

她抬头，看到了韩魄的下巴。

少年的下颌泛着一层薄青的绒毛，他抿着唇，喉结滚动，脖颈的线条优美，锁骨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黎静没心没肺地开玩笑道：“哎哟！太太和大少爷抱在一起啦！老爷，快过来看看呀！”

演周朴园的同学立刻配合着接了梗：“你们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种事来！繁漪，你怎么对得起我！”

孟从雪哭笑不得地站直身体，小脸上一抹绯红。大家这么一闹，倒是化解了尴尬的气氛，变得有几分滑稽起来。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谢谢。”

韩魄点点头，耳根似乎也些微发红。

孟从雪转身大步朝老师办公室走去，没敢回头再看韩魄。韩魄的脚步顿了顿，也跟大家一起回教室了。

经过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接下来一周的排练都十分顺利，表演的同学们对这次比赛充满了自信。

班里还用班费帮他们租了服装，杨老师更是亲身上阵帮他们化妆，准备得十分充足。

五一放假前的周五下午，高一年级的同学们都齐聚学校的礼堂，观看各个班级的表演。

孟从雪穿着一身暗蓝色的丝绒旗袍，手上戴着一个碧色的玉镯。她黛色细眉，白齿红唇，俨然一副旧社会大太太的模样。

黎静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不由赞叹道：“我的雪啊，你这身打扮也太美了吧！哎，这镯子也是杨老师的吗？”

“不是，这是我爸爸去年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孟从雪答道。她虽在跟黎静说话，眼神却飘到了一旁正在整理衣领的韩魄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青色的长袍，衬得他长身玉立，削瘦而挺拔。远远看去，倒还真有几分像温文怯弱的周萍。

几个班按照抽签的顺序上场，一班的运气不太好，抽到了最后一个上场。一想到还要等那么久，大家不由得哀怨连连。

而二班则是第一个上场的班级。

孟从雪朝台上望去，只见肖涵穿着一条华丽的中世纪宫廷裙，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站在舞台上。她扮演的是哈姆雷特的未婚妻奥菲利亚，这身装扮让底下的同学们十分惊艳，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她感觉肖涵的目光扫视了台下一圈，最后朝着这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

孟从雪不禁看了眼韩魄，只见他正低头翻看着剧本，并没有察觉到肖涵的情绪。

肖涵显然也看到了，脸色颇为不快。

《哈姆雷特》的服装到位，几个演员的配合也很不错。刚一演完，底下掌声雷动，评分组的老师们也点头微笑，提笔打出了他们的分数。

去掉一个最高分和最低分后，二班最终得到了8.2分。

接下来，几个班轮番上阵。大家的准备都很充足，只是没有哪个班的女主角能像肖涵一般惊艳了。于是一轮又一轮下来，二班仍然占据着最高分的宝座。底下看戏的同学们都有些困乏了，许多人都打起了瞌睡。

可一班上场后，这些打瞌睡的同学就立刻被旁边的人弄醒了：“快快快！看美女了！”

“好帅啊我的天，这就是那个韩魄吗？”

“他们演的什么？雷雨吗？好刺激！”

颜值是最佳兴奋剂，很快，整个礼堂又恢复了亢奋的状态，大家都一脸期待地等着好戏开场。

二班改编的是《雷雨》的第四幕，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冲突十分激烈。

孟从雪担心自己把繁漪演砸，反复在心底酝酿了好几次情绪。

到了繁漪的部分，她伸手拽了韩魄的长袍袖子，悲戚道：“我没有孩子，我没有丈夫，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说：我——我是你的。”

因为妆容，孟从雪原本温婉的脸变得凄艳，此时宛若一朵濒临凋谢的玫瑰。

韩魄心生不忍，却也只能如同剧本里自私怯弱的周萍一般，推开她的手，道：“你疯了。”

底下传来一阵观众的惊呼声，更有前排的男生起哄似的吹了口哨。孟从雪双颊微红，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台词。

她的台词中饱含情绪，韩魄竟也能完整地接住她的戏。他在她眼中，竟真的变成了那个让繁漪爱极恨极的周萍。

最后落幕时一声枪响，一切爱恨全都归零。

剧目结束，全场掌声如潮般经久不息，底下甚至有同学喊起了孟从雪和韩魄的名字。

评委组的老师们纷纷称赞夸奖，最后更是给出了8.5的高分。最终，这次课本剧比赛的冠军由一班获得。

杨老师开心不已，她大声喊道：“同学们，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大家庆祝一下！”

黎静拉着孟从雪的手兴奋地跳着转圈，两人撒了欢，孟从雪笑得开心，转圈的时候却一个不慎，踩到了韩魄的脚。

孟从雪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韩魄嘴角也勾起一个极浅淡的笑：“没事。”

台下的肖涵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两人正在暗送秋波、眉来眼去。她几乎要把银牙咬碎，一甩手就把小扇子摔在了地上。

注：本章话剧台词出自《哈姆雷特》、《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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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