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直射而下,一丝清风吹落于荒芜的田野之上。
一缕清风吹不散春耕农人的疲惫。
灰褐色的土地上,分散着一个个弯腰农耕的人。
其中,有一道身影尤为特别。
相比于其他身影,这道弯腰驼背的身影太过瘦小,穿着也是不能遮阳的破烂短打。
田小谷拿着与她身影相比格外不合适的锄头,不断将坚硬的土块打散。
锄头上的手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稚童的手,指节粗大,粗糙的手上遍布老茧与裂纹。
不过开春,太阳的温度算不上炙热,但是对于要在地里带上一天的田小谷来说,已经足够毒辣。
风吹日晒下本就黝黑的皮肤开始泛红,发痒。
田小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尽快翻完这一垄地,返回地头,喝上一口水。
清风将本应滴落田间的汗液吹斜,吹入了田小谷背上狰狞的疤痕。
汗水让原本麻木的伤口泛起丝丝疼痛。
不少原本奋力干活的人直起了腰,乘了清风美意,做片刻休息。
“六叔!你说今年收成怎么样?”
“咋样?还能咋样!”
被问到的老者大声开口,声音响彻四里,中气十足。
“总要比去年强的嘛!毕竟大蛀虫没了,我可是听说了,新来的大老爷是个好官!这次咱们不用被扒皮喽。”
隔着空无一物的田地,稍作休息的农民们开始大声的交谈起来。
田小谷依旧翻着土地,汗水掉落在土地上。
“啪嗒……”
不可耳闻的声响之后,汗水同土块一样碎裂。
田小谷改变了心中的想法,她不想继续种地了。
县里换了一个老爷,所有人都信心倍增,但是不包括田小谷。
对田小谷来说,她从未见过的官老爷并不可怕,有更可恨的东西在她身边。
今日结束后,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呢?
是一碗混着腐臭气味的稀薄的粥水。
再之后,是混着酒臭味的打骂。
肩膀上的伤口只是勉强不再流血,脸上的挫伤还在隐隐胀痛。
她只能等这些伤口慢慢的自己恢复,阿母曾递给她用草根和泥土混合的土膏药,但是她拒绝了。
土方法做的膏药没有丝毫作用,只能起到装饰的作用,如同阿母浅薄又表面的爱。
所以她拒绝了。
灰白的土地让她再次想起阿母麻木的眼睛,它并不是时刻麻木,只不过看向她时格外的毫无波澜,没有看弟妹时流淌的隐晦的愧疚和爱意,也没有看大哥时溢出的喜爱和期望。
又是一股清风,吹起了田小谷的发丝。
又一滴汗水落地,田小谷动作微微停顿,加重了她心里不想种地的想法。
汗水和碎裂的土块渐渐的变了模样,变成了那个人裂开的脑袋。
不种地能干什么呢?
如果没去坐牢的话,那就先离开这吧。
混沌的大脑想不起自己还能干什么,但是田小谷心里唯一确定的就是她不想种地了。
终于,一垄地翻到了头。
田小谷猛的直起身子,想去喝一口她梦寐以求的清水。
双眼发给,大脑发昏,在昏倒前,田小谷只在刚刚恢复了视力的双眼中看见了一片模糊又华丽的衣角,而后凭借身体的本能双手抱头。
晕倒的稚童让官老爷停下了脚步。
官老爷旁边的侍卫有眼色的扶住了昏迷的田小谷。
“辽安,给这孩子喂口水。”
这动静惊动了田间地头的人。
他们熟悉的这里出了名的大地主王老爷,此刻正谄媚的跟在一人身后。
捕快和老爷的中间,站着一个穿官服的男人。
男人单是看着就不是普通人,不仅气度不凡,长相也是俊美。
离得近的农人开始惴惴不安,停下了手中的伙计,慌乱的跪倒在地。
男人给了一旁的王地主一个眼神。
而后,捕快侍从们立马进了田中,扶起了战战兢兢的百姓。
“咱们县太爷只是来视察一下春耕情况,大家不用如此,继续干活就好。”
一遍遍的解释后,众人虽然依旧是战战兢兢,但总算是起来了。
甘凉的水流入口中,田小谷悠悠转醒。
漆黑的瞳孔眨了眨,田小谷看着自己面前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大叔。
“多谢……”
微弱的声音从田小谷的口中发出。
“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那位贵人。”
络腮胡子用了一个巧劲,避开田小谷背上的伤,将她扶起。
田小谷看见了意识最后,那片衣角的主人。
那是她见过的最白净的人,即使是“养尊处优”的大哥也没他白净。
“多谢大老爷。”
田小谷跪拜在地。
轻笑声从田小谷的头顶上传来。
他能看得出来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并不怕他,这是他来这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先打量完他,才跪拜的人。
络腮胡子在心里为这小孩捏了把汗,幸亏此刻老爷正是春风得意心情好时,若是往日,不敬之罪已经落下了。
“起来吧。”
田小谷磨磨蹭蹭的站起了身,摸不准这位官老爷的心思。
“你今年几岁?家中几口人?为何身上有伤还要干这么重的农活?”
看田小谷的样子最多不过十岁,虽然农家子弟确实会早早的帮助家里人干农活,但是这个年岁的孩子,最多做些送饭的活,哪有扛着锄头干重活的?
“回大人,草民今年九岁,家中有父母和兄妹三人,阿母刚生产完,身弱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弟弟和勉强能走的妹妹,所以不能下地,大哥是读书人,自然不能干这些事,所以只能由我和阿父做农活。”
田小谷低着头,条理清晰的回复着。
“你那大哥可是考取了功名?”
田小谷摇了摇头。
“还未。”
男人不屑的轻笑一声,“圣人亦有言曰:‘耕读传家’,他的书,大抵是还没读到这吧。”说完,男人随意的指了一个衙役。
“你去把她父亲带过来。”
“别低着头了,刚才胆子不还是很大吗?”
田小谷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
若是官老爷介意,应该早在刚才就治她的罪了。
男人看着田小谷漆黑的瞳孔和脸上肿胀的挫伤。
柔软轻薄的帕子擦去了田小谷脸上的尘土。
看着田小谷呆愣的无动于衷,男人开始好奇,田小谷是呆还是真不怕。
直起身子,男人开口。
“你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父亲酒后施暴。”
田小谷如实说。
见田小谷进了套,男人故作严肃的开口。
“大胆,父为子纲,你怎可状告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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