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四章

那个哀月残星的夜晚,我永生都不会忘记。

***

说到这里,落秋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起来。幻诚握住了她的手,用眼神给了落秋的勇气。

落秋明白,唯有自己说出这段真相,才能找出李尔仂的破绽和证据。

***

那是一个干燥的夜晚,最容易失火了。或许,李尔仂正是算准了这一天,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下手。

民国二十五年九月初三,那是落秋出生的日期。

当晚,洛河庄园举办了一场盛宴。这是落秋八岁的生日,所以裴千仁很看重,只因为夫人去世前说过——要让落秋一直开心快乐地过完每一年的生日。所以他特地调走了所有不知道落秋存在的下人,只留下几个亲信,陪同落秋过生日。那些被调走的下人,也只当做是临近夫人的祭日,庄主或许想自己安静安静,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落秋明白父亲这样做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并没有不开心。整个宴会过程,落秋都尽力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裴千仁看着自己的女孩在宴会厅中和下人们尽情地玩耍,时不时还朝自己露出笑脸来。那一刻,裴千仁真心祝愿落秋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此刻这般无忧快乐。只要等到他对付好了裴万仞,就可以向外界公开落秋的身份了,落秋再也不用藏匿在这洛河堡垒之中,她可以向其他正常的小朋友们一样,自由地外出游玩。

裴千仁所期望得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在未来,他可以一直陪伴在自己的女儿身边,可以亲眼见证女儿的成长。

只是造化弄人,厄运便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洛河堡垒。

李尔仂偷偷带领着希尔庄园的士兵,趁着黑夜,乔装潜入了洛河庄园。

李尔仂原先本就是洛河庄园的人,这里自然还留存着一些他的手下。

在旧手下的暗中协助下,李尔仂和希尔庄园的士兵便顺利抵达了洛河堡垒附近。

洛河堡垒修建在树林之中,这里到处都是可以用来纵火的原料,李尔仂也正是凭借这样的地利,想出了这个办法。

嫉妒仇恨终究还是盖过了兄弟之情,那一晚,李尔仂彻底疯狂了。洛河庄园本就位于四大庄园前列,为了让希尔庄园晋级,他只能这么做。

***

接近午夜时分,那是天色最为昏沉的时候。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遮盖住了月亮,让这座树林中的堡垒更加暗沉了。

堡垒门口留存的守卫很快就被李尔仂的手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而一桶桶机油也陆续撒在了堡垒周围,虽然准备燃烧。

接着,李尔仂便带着一小队人潜入到了堡垒之中。

而此时,在宴会厅中欢乐庆祝生辰的众人,还全然不知接下来回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

李尔仂或许也在奇怪吧,为何临近洛夫人祭日,可庄园之中却仍是一副欢乐的氛围。

李尔仂一边嘲笑着李尔仂无情无义,一边也无情无义地命令手下倾倒着汽油。

只是不巧,被一个出门的下人给撞见了。还没等李尔仂的人拦住,那个下人已经跑进屋禀报了。

那个下人慌张跑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这场人间惨剧才正式上演。

宴会当即终止,裴千仁集结所有在场的士卫和下人,立马出去阻止李尔仂的行动。

可等他们赶到外面,大火已经燃烧起来了,李尔仂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裂天怒焰熊熊燃烧起,将洛河堡垒笼罩在了漫天红色中。霎那间,浓烟四起,熏得人直难受。

士兵和下人当即取水灭火。可在偌大的火焰面前,他们的力量何其渺小。

“大家,快跟我走!”裴千仁喊道,“洛河堡垒里留有密道,可以越过这场大火!”

于是,士兵和下人们便立马往裴千仁的方向赶去。

裴千仁看着自己的属下赶来,连忙也带上落秋,往密道的方向跑去。

只是,大火已经覆盖上了洛河堡垒,整个堡垒都披上了烈焰的外衣。外墙开始脱落,房梁开始倒塌,浓烟也开始入袭。

可直到现在,也只有半数士兵和下人进入堡垒内部,剩下的那半数,恐怕已经葬身于火海之中。

洛河堡垒已然成为火海。

浓烟渐渐蔓延到了镇上,救火人员立马赶来。可到了树林之外时,他们却停下了脚步。因为此刻他们眼里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汪洋火海了,他们根本就已经进不去了。

人们只能这么眼巴巴的望着,却无法进入救援,干着急!

***

而此刻堡垒内,趁火势还没有到达绝望的地步,裴千仁一路带着剩下的士兵和下人,赶到了通道的入口。

可是,入口已经被倒塌的房梁堵住了。

裴千仁让落秋乖乖躲在一旁,然后便和士兵下人们一起搬运房梁。

看着自己父亲被火焰高温侵蚀的手掌,落秋心疼又害怕。她当时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而且是个从来就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如今她只剩下父亲了。若是再失去了父亲,落秋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

大火逐渐入侵到了密道所在的房间中。

一部分士兵立马转身去阻断大火入侵。落秋看着眼前这般情景,大家为了保护她,都用自己的背遮挡着从上面掉落下的,还燃烧着火焰的木板砖块。

士兵和下人们虽然遍体鳞伤,火焰在他们身上肆意地折磨着,将他们的伤口暴露在滚滚浓烟中。

落秋哭了,她心疼地哭了,她自私地哭了。

这场宴会因为她而存在,那些背调离的士兵也因为她的存在而没能及时返回。

***

可真相是,那些当晚不在洛河堡垒的士兵和下人们,早就在李尔仂肆意地屠戮下,丧失了性命。他们本是知道洛河失火的消息,连夜赶回来援助,却都在半路上背李尔仂的人暗杀,就连尸体也消失不见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屠戮痕迹,就算有,也早就被李尔仂混在检察官中的人给处理干净了。

这一件事,李尔仂和他的希尔庄园是元凶,却反而是最“干净无辜”的人,事后,无论那些在大火中遇难者的家属怎么指认,都没能找到任何李尔仂的罪证,反而实在大火现场,发现了更多的尸骨。他们大概都是李尔仂偷偷派人丢进来的吧。

***

大火还在蔓延,不过还好,在救援队的全力阻断下,没有向镇上和更远的山林里蔓延。

只是可怜了这些被困在火场中的人,他们恐怕是再也没有还生的希望了吧。

***

落秋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了,她擦干眼泪,站出来,为还在尽力扑火争取时间的士兵们抵挡凋落的危险物。

落秋找来可以遮蔽的东西,用自己弱小的身躯,用自己消瘦的手臂,为士兵们支撑起一道保护伞。

她此刻什么都不怕了,洛河堡垒之中最后的幸存者都在不顾生命地努力着,她也必须加入其中。

裴千仁和另一些士兵士兵还在清理障碍,他早就看见自己女儿这番行动了,可他没有因为担心女儿的安危而阻止她,因为他知道,在此刻,这些士兵下人们的生命,和自己女儿的一样珍贵。

***

“开通了!”裴千仁宣布道。

终于,在废墟之中,成功清理出了一条起码可以通往密道入口的道路。

“让庄主带着小姐先进去!”在此刻,洛河剩余的士兵下人都不约而同地说道。

“好!”裴千仁知道他们内心的坚定,于是为了不拖拉时间,他便带着落秋先行一步了。

两人在废墟中全力爬行着。这条好不容易才清理出来的求生之路,是依靠那些用自己生命去拖延大火蔓延时间的英雄们,和那些随自己忍耐高温灼烧、徒手扒开碎块的英雄们,一起清理出来的,裴千仁无论如何,都必须把他们安全送出去,哪怕自己无法逃离。

***

来到了密道入口,裴千仁先将落秋送了进去,然后将自己胸口的庄主徽章交给了她。落秋立马就心领神会,然后沿着漆黑地密密道向外爬去了。

随后,裴千仁便在密道旁守着,防止因为坍塌再将密道掩埋。

可是,他一直守了许久,却还是没有等来其他人的身影。只听见重大一声,房梁彻底支撑不住了,整个楼层都倒塌了下来。

裴千仁连忙躲进密道里面。

等到周围稳定,他想出去查看一下情况时,密道却再也无法打开了,应该是被落石埋住了。

裴千仁这才意识到,在清理碎块时,头顶的房梁就已经开始松动了。那些士兵下人们或许也是意料到了此时,所以才想着让他先带着落秋离开的。

裴千仁露出了悔恨的眼泪,只觉得自己这个庄主当得实在是没用啊!没有保护好任何人,反而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住了自己。

他陷入了深深自责中,一边无助地捶打着密道门盖,一边失声痛哭。

“阿爹……”这时,落秋稚嫩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裴千仁连忙转身回头看,发现落秋又回来了。

“阿爹,我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你们,有些担心,所以就回来看看……”落秋透过裴千仁此时的情绪,或许知道了些什么。

“阿爹,我们快走吧,这密道好像也要支撑不住了。”落秋说道。

果然,密道的门盖不断发出“砰砰”的巨响,恐怕是落石砸落在上面的声音。

于是裴千仁缓过劲来,连忙催促落秋快些逃亡,只有他们逃出去了,才有机会为牺牲的洛河英雄们申诉,才能揪出这幕后黑手。

***

两人在狭窄拥挤的通道里跑了许久。

好不容易才钻出了地面。

这里是洛河堡垒外围的树林,如今却已经沦为了焦土。远处还闪着火光。

裴千仁和落秋瘫倒在地上,看着身后的洛河堡垒,仍在被大火吞噬着。

“落秋,还有力气逃跑吗?至少要跑到镇边上。”裴千仁问道。

“阿爹,我可以的。”落秋站起来,证明自己还有力气。

“好,跟爹爹走!”说着,裴千仁也试图站起来,可自己的大腿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样。

“阿爹,我来扶您!”落秋连忙过来帮忙,好不容易将裴千仁拉了起来,可没过多久就又倒下了。

裴千仁意识到自己的腿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动弹了,于是他劝说落秋道:

“落秋,爹爹跑不动了,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先去镇上,去找那些叔叔阿姨们,让他们来帮帮爹爹,好吗?”

裴千仁试图支开落秋。

“阿爹,你的腿到底怎么了?”落秋急得哭出了泪水。

“阿爹的腿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听爹爹的话,先走好不好?”裴千仁温柔地抚摸着落秋的脸颊,帮她擦去泪水和脸上的灰烬。

落秋止不住的哭泣,她已经长大了,到了那个懂事的年纪,她知道父亲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她舍不得离开父亲。

于是她抱紧了自己的父亲,紧紧地。

***

这时,树林里传来了声响。

裴千仁立马变得警觉起来,立马让落秋帮忙拖着自己躲到隐蔽的地方去。

落秋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就这样带着自己的父亲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

可就是这个隐蔽的地方,两人却意外发现了许多未燃烧殆尽的尸骨!

落秋有些害怕,因为她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尸骨都是来自于洛河之人,他们的衣角,甚至还别着洛河的标志呢!

裴千仁捂住了落秋的眼睛,他知道这些尸骨来自于那些被调走的士兵下人们,也知道是李尔仂杀害的他们,他也可以判断出,刚才树林中的声响,一定是希尔庄园之中的人。

于是,裴千仁对着郑重其事地落秋说道:

“听话,落秋,你已经长大了,也变得勇敢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爹爹已经把庄主的徽章交给了你,只要有了这个,你就可以找回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你到了镇上后,就去找找洛河的士兵下人们,或许还有人……总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留在洛河庄园了,现在洛河很危险,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寰都庄园,找宁幻诚宁庄主,他是爹爹好朋友的儿子,他一定会帮助你的,有了宁庄主的帮助,你就能希望再次返回洛河庄园。爹爹会没事的,爹爹会再洛河等待你回来的。”

说到这里,裴千仁可以感知到,希尔庄园的士兵越离越近了,落秋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爹爹跟你说的话,你都记清楚了吗?”

落秋哭着点了点头。

“好,那就擦干泪眼,逃离这里吧!”

说完,裴千仁便赶着落秋离开了。

落秋逼迫自己勇敢起来,一狠心,抓紧手中能够代表自己身份的庄主徽章,然后向远处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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