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接近中午时回到了工作室，看见嘉祐好好地坐着，他才松了一口气，“走吧，先去吃饭，昨天汪宇发完那一条后，舆论导向有变化，咱们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那条澄清消息发出去后，孙翎几人也做了控评，舆论导向有所扭转，大部分看客的态度是只要不出轨、不劈腿、不□□都不算什么污点，大家无非看看热闹等等乐子，也有少部分人对于性取向充满恶意、攻击谩骂，但不占主流。

“我晚上回去就发声明，按照原计划，堵住悠悠众口。”林樾道。

“再想想吧，你爸妈这边还焦灼着，你发出去不是雪上加霜。”嘉祐并不赞同。

“我就是要孤注一掷，让他明白我的决心。”林樾坚定道。

“林樾，你听我一句，下午你再跟余阿姨沟通一下，总要面对的，另外你再想想究竟是谁在爆料，从源头解决这个问题，不然被动的是你。”嘉祐劝道。

林樾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道：“并吧，我先找她聊一下。爆料人迄今没要封口费，可能不是为了钱，也可能是手里确实没什么值得发的后续了。”

“嗯，你心里有个数，不为钱那很好锁定，总之你再想想，不要匆忙决策。”嘉祐说不为钱就很好锁定了，想法与林樾不谋而合，林樾甚至心中暗暗期待起来。

下午，在创新园区的咖啡馆，林樾和母亲相对而坐。工作时间的咖啡馆只有零星几桌客人，闲适的氛围和悠扬的背景音乐冲淡了母子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林母坐姿优雅挺拔，她面容端庄自然，眼神明亮略带锐利，虽然上了年纪，但仍然眉目疏朗，那是岁月痕迹被富足生活调和后呈现出的面貌，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杯，目光望向儿子，林樾则正襟危坐，严肃得像是在开招股说明会。

“有没有可能是许婷？”林樾忽然开口道。

“可能性很大，但她没有这个能力，如果是她，背后一定有人教唆，我已经叫人调查了。林樾，这几年你得罪过其他什么人吗？”林母道。

客人林樾后仰在沙发靠背上，望向咖啡馆天花板上的吊灯。他从大学阶段就开始做生意，要说得罪人肯定是得罪过的，生意往来不可能没有竞争和摩擦，但能让人花这么大力气搞互联网爆料的，除了想要争夺继承权的许婷，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而那张爆料人发出的照片应该是大四时拍的，一种可能是爆料人手里只有多年前的一点信息，而这些信息很可能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另一种可能是爆料人手里掌握的资料很多，先发一张十年前的探探路，看看当事人的反馈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找周玟育了解一下上次那个爆料人的信息，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林樾把一年多前有人打匿名电话准备爆料周玟育家庭丑闻并捎带了自己的事跟林母说了一遍。

林母道：“所以你那些事老早就有人知道了，汪宇和宋家姑娘都知道？你和小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樾坚定道：“妈，您真地不要再劝我迷途知返了，我们高中时就相互有想法，这些年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但跟他也就是从去年才开始的，之前两个人都不敢迈出这一步，所以我们真不是一时冲动，考虑十多年了，汪宇他们很早就知道我的想法。”

林母叹气道：“我不了解你吗？十来岁跑出家跟着外婆生活，从小就主意大，又这么优秀，我很为你骄傲，说实话，妈妈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遇过，可你们两个没有法律关系约束，没有后代捆绑，都是空中楼阁，光有感情是靠不住的，人到中年你就明白了。”

林樾道：“我也三十多岁了，没您想得那么幼稚，要真有您说的那么一天，我认，可现在不还没到吗？况且人这辈子遇到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不容易，我不能因为各种子虚乌有的可能就放弃了。相信这一年时间您也知道小程在做什么，他为人谨慎克制、有分寸，做事总是全身心投入，工作室的事都是他在操持，但只跟我签了一年的临时合同，不肯要高额分红，更不要一分股份，他就是怕介入太深了您和我爸会心存芥蒂，天天挂在嘴边上的就是怕他耽误我前途，更怕我因为他跟父母生嫌隙。我们昨天还因为这个大吵一架，他总是想退，是我死拉硬拽着他的。跟您说这些是想告诉您我们真不是闹着玩的，我知道您段位高，把小程约出来一顿恩威并施保证他退缩，但您也别低估了我的决心。”

林母长叹一声不再接话。儿子小时候，自己因为忙生意没有放太多精力在他身上，但这孩子终究还是随了她自己。三十年来，她为了事业和儿子，圆融地处置家庭关系中的种种不堪，调和着四面八方的矛盾，竭力维护着各方利益，支撑着家族繁荣，儿子也是一样，有目标、有手腕、懂隐忍，心中有千沟万壑，这些原本都是她引以为傲的，可现在才发现，儿子不好拿捏了，就连经济制裁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想到这些，林母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她不相信仅凭感情真能天长地久，而且越阻止越叛逆，不如先由他们去。程嘉祐父母那边可以适当透露一些情况，随着时间地流逝，当各种现实问题摆在面前时，情比金坚就不一定成立了。同时，她认定了这个拙劣的爆料就是老林的私生女林婷婷干的，决定先转头把她收拾了再说。

见母亲没回应，林樾接着道：“我现在算不得什么公众人物，但考虑到公司经营，晚上八点会发布正式声明，驳斥谣言。我和嘉祐的事估计老头儿接受不了，妈，您看要不要跟他讲一下，让他不要太冲动，毕竟现在家族利益格局变了，接受现实才能相安无事，他想维持表面的家庭关系也好，还是各过各的也好，都随他，否则闹到两败俱伤，最终晚节不保的是他自己，让他权衡一下吧。”

林樾提起父亲像是在谈论商业竞争对手，不留丝毫余地，“而且您最好提醒一下他，在这个时候爆料，明显是冲着让我垮台来的，我垮台了，谁渔翁得利，让他好好想想吧。”

林樾的观点和林母一样，在他蒸蒸日上、眼看就要获得管家族企业掌控权的时候被人爆料，绝非要封口费那么简单，之所以没有把矛头指向林婷，一方面是暂时没有证据，更重要的是，这毕竟是家丑，能内部解决就不便扩大，毕竟顺利接管企业才是他的目的。

林母叹道：“你爸不敢闹大，他知道轻重，但你也没有必要这么仇视他，他毕竟是你爸，做儿子可以有恃无恐，但做父亲的总会忌惮，从这个角度上讲，你跟他斗有先天优势，并不代表你比他更有能力。”

林樾道：“我知道，但我就是要利用这个优势，不会仇视他，您放心。”

林母思考良久后，决定先回去，按照自己的计划慢慢解决问题。

此后的几天，嘉祐的协助者或者准确来说是接任者到位了，对方非常客气，张口闭口以程总相称，嘉祐道：“您客气了，咱们是年轻人的初创公司，除我以外，几个核心人员都是股东，所以没什么上下级，大家一般都是直呼其名的，您直接叫我嘉祐就好了。”

孙翎道：“林樾我们也是直接叫名字，您得适应一下。”

嘉祐听林樾介绍过这位姓林的本家，这人不到四十岁，虽说思想观念比较传统，但确实是实干型的人才，在集团公司干了十几年销售管理，近几年也一直在开拓互联网渠道，为人口碑很好，林樾向林母点了这个人调任新职，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嘉祐也担心其他同事会产生逆反心理，在这位林经理上任的前几天，他就开始给大家做心理建设了。

一周后，嘉祐完成了工作交接，他本来还很担心林樾会阻止他离开，犹豫着不敢直接告诉他，没想到是林樾直接提了这事，他道：“我知道你想离开，不用顾及我，想走就走，这没什么。”

嘉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怕对方是在说反话，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林樾半晌没吭声。

林樾又道：“干嘛啊，我说真的，我想清楚了，这个时候你搅和在里面确实不妥，刚好你休息一下。交接完就回家陪林牧吧，等过完年想干什么再说。”

嘉祐终于放下了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