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阳挠挠头,扯了扯嘴角,将头凑过来,用气声说:“西姐,你们,你们和家里出柜了吗?”问完还不忘给自己望风,抬眼看了看厨房的方向。
“嗯,怎么?”凌西挑眉询问。
“真好,那你们介意在我妈面前再出一次吗?”程笑阳叹了一口气,凑得更近了:“我妈最近一直在催我找对象,估计我毕业了就会逼我相亲。”
“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一直都挺稳定的,但是因为我妈一直催我找对象这事,最近她特别没有安全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想着跟我妈摊牌。”
“但她自己给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怕她伤心,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我想着今天借着你们先试探一下她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
李逸清端着汤盆走过来,程笑阳起身屁颠屁颠到厨房拿碗拿勺子,给每个人盛了一碗。
“刚说哪了?”
程笑阳没想到李逸清还想继续刚刚的话题,含糊了一句:“说她俩。”
“哦对,那能一样嘛,好朋友和对象能一样嘛。现在再好,以后也都会各自组建家庭的呀。不结婚以后老了怎么办呦。”
程笑阳轻叹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喝汤。
“阿姨。”于小七舀了一勺汤,看着上面漂浮的油花,轻轻起唇:“其实,我们……我们是恋人关系”
“啥?”李逸清拧着眉看于小七,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听懂。
“我们在谈恋爱。”于小七牵起凌西的手,放在桌子上,仍然没敢抬头看李逸清。
她太理解恋爱中没有安全感的感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有没有用,只是想帮帮她们。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李逸清面前摊牌,竟让她也觉得难以启齿。
“哦哦哦,你们谈恋爱啊,”李逸清抿了一口汤,“也挺好的挺好的,吃饭吃饭,吃个锅包肉。”
她岔开了话题,继续聊别的。程笑阳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也蔫蔫地垂下头,她深知改变妈妈的观念和认知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吃完饭,李逸清着急忙慌去上班了,今天她晚班。程笑阳在厨房刷碗,于小七出来帮她,也来安慰她。
凌西在客厅参观,小小的家布置得十分温馨,墙壁上挂着几幅画,笔触稚嫩,应该是小时候的程笑阳画的。它们被精心裱进画框里,作为爱的点缀与装饰。
沙发上面最中间的一幅画吸引了凌西的目光,画得是一个杨树林,小树长得不高,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凌西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树林。
“这个啊,是我小学的时候画的,那时候学油画,我爸会带我到家周边采风。”程笑阳擦擦手走过来继续说:“我爸那时候是冶炼厂的工人,分了房子,我们工人子弟都在那边住。这个小树林在机械厂那边。”
“这个树林对面还是旁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上也有一个秋千。”凌西询问。
“对对,你咋知道?不过后来我妈带我搬家了,那些家属楼也都拆迁了,小树林还在,但小广场被划进了回迁的小区,也拆的面目全非了。”
凌西抬手抚摸画框:“还有其他的画或者照片吗?”
“我去找找,应该有照片。”程笑阳起身回卧室翻找。
“怎么了?”于小七看着凌西脸色有些不好,关切地询问。
“我从小到大总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小女孩,穿得很漂亮。她总会在小树林玩,那个小树林和画上的一样。有时候也会在小广场上玩……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看过哪个电影或者那本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挥之不去,但这些场景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
“找到了。”程笑阳举着相册出来。
相册里全是程笑阳的照片,几岁的都有,照片里的小孩笑得像一朵花,还有几张是和爸爸妈妈的合影。
零星几张照片是在小树林和小广场照的,凌西将她们抽出来,仔细地拼凑在一起,脑子里不断回忆梦里的场景。
现实和梦境完全重叠了。
她不经意间发现一张照片的角落里,有半个模糊的身影,她指了指问:“这是谁?”
程笑阳摇摇头,那背影太模糊了,而且只有一半,她也不记得了。但她看得出来,这些对凌西十分重要。
“对了,我发小她家还住在回迁楼里,而且她爸之前是机械厂的,应该对这些更熟悉,我带你们去找她?”
程笑阳看出了凌西的犹豫:“放心,不会打扰,离得也不算远。不过她假期好像没回来,我联系她妈妈。”
夕阳铺在天边,将整个城市笼罩,出租车缓缓驶来。凌西在后座坐下,紧紧攥住于小七的手,她有预感,那几块关于身世的拼图可能要找到了。
我到底是谁?爸爸妈妈为什么生下我却不要我了?
这些即便她考上全国最高学府,依旧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或许今天就有解了。
程笑阳说,这里以前叫重工大院,是钢铁厂、机械厂和冶炼厂的家属楼。她带着凌西和于小七走到一个小区,坐上电梯,敲开了一扇门。
一个女人穿着睡衣迎接她们,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屋,递上提前切好的果盘,又拉着程笑阳的手聊了会家常。
期间,女人端详过凌西几次,没说话。
“干妈,微信和你说的,照片有不?”
“有,我给你们拿。先吃点水果。”女人起身在客厅的电视柜下面翻找。
等待的空隙程笑阳言简意赅地解释人物关系,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叫迟意,这是她妈妈。两家大人关系也特别好,就互相认了亲,她们都是独生女,处得跟亲姐妹一样。
凌西接过女人递来的照片,又从兜里掏出和程笑阳家抽出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比对,生怕错过某些细节,最终,在几张照片里,拼凑出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阿姨,你认识这个人吗?”凌西指了指几张照片上,几乎穿着同一件衣服的人,看样子像是个老人,白发乱糟糟的散在身上,手上还拿着纸壳箱。
“这是不是小盒子奶奶啊?”程笑阳望着照片,不确定地说。
“小盒子奶奶?”凌西拧眉。
“对,干妈,是不是你们大院的,说是好像因为受了什么打击,疯掉了。她捡废品的时候,老是被院里的男孩子欺负,我和迟意还为了保护她,跟那帮男生打架来着。”
女人手抚摸着照片角落里那个背影,眼神里尽是心疼:“是她,她总捡纸壳箱,你们都叫她小盒子奶奶,但其实她夫家姓何,也是个苦命人啊!”
她从刚刚翻照片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铁盒子,放在身边,盒子看起来很破旧。女人看着凌西说:“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有点眼熟……你长得有点像她。”
“小盒子奶奶去世很久了,生前我一直在照顾她。这是她留下的所有东西,可能……也是你想了解的。”女人揩了揩眼角。
凌西将盒子放在了双腿上,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盒子已经生锈了,她使了很大力气才打开。陈年的破旧气味直冲鼻息,几张翻开的,泛黄的纸映入眼帘。
上面是四个大字:寻人启事。
左侧有一个小女孩的照片,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黄色的公主裙,额头上还点了一个小红点。
右侧是一段文字:
何予夕,女,1996年11月10日生,身高95厘米,体重14.6公斤,背部有明显的翅膀形状青色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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