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日

第18日啃破了老婆的嘴

虽说顾子俊这案报得跟闹着玩儿似的,但群众提出了问题,我们就得撒出去调查。警察这分工作,真不是站那儿一顿推理加画像那么酷炫的。

我在这儿叭叭一顿说,背后是检验、法医、技侦、图侦、交巡、派出所不知道多少兄弟的加班加点、不眠不休。现场勘查、监控筛查、摸排走访……每一件事要想确认,都得多方佐证,确保还原真相。

顾子俊走后,我找支队长冯志文汇报了情况,下午,大洪和孙宇各自领了任务出发。我跟禁毒的金队一起,挑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带了枪,去刘向南之前工作的研究所。

如果真像顾子俊所说,刘向南为某些犯罪组织工作,他化学专家的身份,最先让我想到的就是涉.毒。

当时我还不知道刘向南做的,跟我当初让郗阳帮忙鉴定的是同一种东西。这东西有个挺文艺的名字,叫“换梦剂”,制剂的主要作用是洗脑,应用于14岁以下儿童。此物还有个代号cis-t1016,cis-trans是顺反式异构体的简称。

关于代号中的编码1016,我还跟郗阳开过玩笑,说这数字正好是他的生日,郗阳不语。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巧合,那就是他的生日。

研发者以郗阳的生日做药剂代号,寓意是那天是郗阳的生日,而这药剂便是郗阳的新生。

我们大张旗鼓去了研究所,但也正如我此前所说,警察的工作并非靠推理和空想,此行唯一的收获就是,我们得知,刘向南在死之前已经离职了,他曾经的实验室也已经由其他人接管。

新任所长跟我们说,刘向南辞职之前,说是想要为研究所做点儿什么,就捐了一大笔钱,把他之前的实验室的器材全换了,至于从前用过的,他说自己有了感情舍不得,通通带走了,拉了整整一车。

我们把刘向南生前的办公室和实验室都查看了一遍,又跟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面谈,大洪和孙宇也分别传来消息,刘向南媳妇没有在刘向南死后针对顾子俊,那堆仪器也并不在她那儿。

今天的全部行动,总结下来一句话——一无所获。似乎除了顾子俊,没人觉得刘向南死得蹊跷,甚至他老婆还觉得他因为肾病而死,是死得其所。

回去的车上,兄弟们有的聊天,有的玩游戏,总之是斗志全无,我抱歉的看向金队,他只拍了拍我的肩膀,却已经足够安慰我了。

有个特警刚转禁毒的小兄弟,从上了车就开始给女朋友打电话。

“没事儿……不忙……不是,真挺忙……没不要你……现在不忙刚从现场回来……没事儿啥也没查着……那也得去啊……不是我真有案子……不能告诉你……哎呀宝贝儿我求你了成吗……不清闲啊……公安哪儿有清闲的……”

旁边的兄弟听见他打电话,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我突然就想到郗阳。就跟打电话的小兄弟一样,我和郗阳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在这几天常常侵扰我,有时候会让我窒息似难受。

那天郗阳向我坦白黑衣人是冲他来的,我曾经答应过他,在他想说之前我不会问。但是,现在情况愈发复杂了。无论是变成白骨的隋亮,还是变成骨灰的刘向南,我总觉得他们的死不一般。

我不知道郗阳到底知道多少,更加疑惑他一个法医,并且是个在校学生,为什么会牵扯进来?

如今回看我跟郗阳的事,那段时间是我最为矛盾的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对他少一分信任,多一丝怀疑,这段还未真正开始的感情,都可能无疾而终。

郗阳说过他一见到我,便知道我是可靠的人,跟儿时见到父亲堂姐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郗阳这样说。

我老脸一红。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多少哄我的成分,我哪有那么好?

起初,我只当他是个小朋友,碰巧懂药理,就托他帮我检验。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非分之想的?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毕竟我从前自诩“过安检都会响当当的钢铁直男”。

这么一想,我对郗阳也是有所图的,跟那个人一样,甚至我可能要更坏。那个人想要郗阳的顺从,而我想要的不仅于此,他的叛逆、他的乖张、他的偏执、他的冷傲,我全都想要,我想要他的全部。

说句不负责的话,也亏了这次的突袭一无所获,当天晚上,我和郗阳难得都准点下班了——终于可以去看冰灯了!

***

龙城以“龙”为名,源于建国初期的考古发现,城中也处处可见龙图腾,市政广场当然不例外。

龙城冰雕最有名的,就是广场上两条贯穿南北的冰龙,腾云踏浪,每年的形态各有不同,不管是市民还是游客,都喜欢在此打卡。

郗阳在警大读书这么多年,竟然从没来看过冰灯,我说他学习学傻了,他却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看会觉得无聊。他什么意思?实在暗示现在有我一起了吗?不管是不是,我很高兴!

我俩在广场边上买了糖葫芦。好几年没吃这玩意儿了,竟然还有草莓串的,外头裹着巧克力。

作为一个32岁的大叔,作风老派的我还是喜欢冰糖裹着山楂,郗阳竟也这么想,我很开心,我们真合拍!

不得不说,龙城的冬天是真的冷,我担心郗阳在室外吃东西会受凉,于是只让他吃一口,之后就当拍摄道具了。

路边还有人卖荧光棒、应援棒、通电的小灯笼,年味越来越浓了。

我招呼郗阳:“买一个吧?”他说:“我有了!”然后掏出了强光手电。我:“……”

我买了个荷花灯笼,跟我小时候提过的很像,带着郗阳“忆童年”。之前提出让郗阳来我家过年,也不知道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跟中午打扮得一样,郗阳穿得像个小棉花包,拿着那小灯笼走在广场上,好像小企鹅,走着走着,又要摔跤,我赶紧冲上去,一把把他捞起来,还好没摔倒。

郗阳抬头看我,灯光衬得他小脸儿红扑扑,他说“谢谢师兄”,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笨啊!算了,还是让师兄牵着你走吧!”就这样,我又顺理成章牵到了郗阳的手,我真是个天才!

我和郗阳手牵手,从右边的龙头走到龙尾,然后沿着冰长廊穿过广场,又看了另一条龙。

郗阳很喜欢冰灯,逛着逛着,话也多了起来,搞得平时话唠的我今天还不如他活络。

空气吸进肺里,凉凉的,然后就郁结在胸口,我惦记着那堆案子。总觉得该跟郗阳聊一聊,可我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几次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最终,还是郗阳先提出:“师兄有心事吗?”

有。我避重就轻,问郗阳:“你之前跟我说,刘向南是你的恩人,还云山雾绕的讲了半天西方绘画,那故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郗阳看了看我,似乎没料想我会问这个,但表情也轻松了几分。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我的重点不在于此,只是要打开话题,换言之,我又拿询问技巧套他,我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郗阳告诉我:“那天在医院门口,我遇到给自闭症儿童募捐的人,主题是‘一幅画,一颗心,一个孩子’,我当时醒过来,脑子里只有这个,就拿他们临时串起一个故事。”

我十分诧异:“故事大王小百合,你骗刑警啊?”

郗阳笑道:“哪里算骗,师兄不是也没信吗?”

我愕然,他怎么知道的?

我俩在学校相识,郗阳又是海城兄弟单位的,照理说我应该信任他。但退一步讲,我们初相识不久,我并不了解他,而他身上的谜题又太多。

戒备心是人之常情,何况我还是刑警。

但是我无法说出口,不能百分百信任他这件事让我汗颜。不完全信任还把人骗回家,还暗戳戳牵手,我觉得自己很渣。

鲤鱼冰灯的光线从顶上投下来,郗阳站在灯光下,微微垂眸,睫毛上沾了晶亮的水汽,忽闪忽闪如蜉蝣之羽。

那一刻我忽然生出一种念头,就是不论时态如何发展,我都不想让他失望。而他就像是飞鸟,随时会展开翅膀,在我的世界里了无踪迹。

不行。为什么不行?我不知道。如今回想当初,就跟着了魔似的,就想抱他,就想哄他,就怕他不理我。

虽然这大广场上,中邪的概率远低于中风,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干了一件不经大脑的事儿。

行动总是比脑子快,我一把拉住郗阳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一手按住他后脑就亲下去了。

在理智回笼之前,我亲了他,不是蜻蜓点水一样的温柔,没有棉花糖那样的绵软甜蜜,而是急切的,甚至粗鲁的问着。

于是,我把郗阳的嘴唇啃破了……小百合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吻技贼烂的死变态吧?

意识到口中腥甜的时候,我立即放了手。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愠怒,郗阳的脸蛋儿红扑扑的,睫毛上的露珠是彼此呼吸交换的雾气,还是因为他哭了?

我把他气哭了!

我很紧张,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当初考公查成绩我都没这么紧张!

郗阳就那么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我太蠢了,至少该先说清楚啊!哪怕表示一下好感,也算是个铺垫,我这冷不丁来一下子算啥事儿?

我以为我完了,拼命搜刮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却找不到如何表达对一个同性的爱。

作为英专生,我灵光乍现,想到了《自深深处》中王尔德对珀西的赞美!然而——当初看书的时候我还自诩直男,光盯着王尔德的毒舌嘎嘎乐了。

现在好了,乐极生悲,知识储备不足,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这儿正疯狂组织语言,郗阳有了动作。他忽然开始翻包。

找啥?难道是漱口水?我疯狂回忆晚上食堂做啥了,应该没什么重口的,我平时又很注意口腔卫生。所以,还是被嫌弃了吗?我局促得像个身高一米□□的傻大个儿。

郗阳翻了好半天,关键他包里太乱……我忐忑地看着他翻出个小盒子,打开抽出一片贴纸样的东西,塞在了嘴里。

“这什么?”我问。

“口腔溃疡贴。”郗阳随口骗我。

我当时还不知他的病,破口流血对他而言都是大事儿,哪怕只是被打印纸划伤。我真不是东西……

上完药之后,郗阳问我:“师兄不想跟我说点儿什么?”

想说!必须得说!

每天面对领导、同事、群众、嫌疑人,我总是在捉摸如何说话更加恰当,面对郗阳,就算了吧,我只想说真心话。

于是,我决定,遵从自己的心,事实证明——我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奉劝各位,表白之前,好好准备个草稿,拿起来就说,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些什么鬼!

比如,我这开场白:“郗阳,你听我说。”这什么玩意儿?人家正听着呢,我要说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吗?

郗阳抬头注视着我,呼吸带出的微薄白雾,向上方轻轻飘散,衬得琥珀色的眸子愈发的亮。我看得心痒痒,努力保持状态。

“你很特别,以至于神秘。”开局是好的,我努力诉衷肠,然后,三两句就跑偏了——

我说:“当然,作为一名刑警,如果你对我隐瞒的行为涉嫌违法犯罪,我还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郗阳还在看着我,我脑子里都要炸了——我在说什么蠢话?谁表白时候跟对象儿说“我违法必究哦”?

我试图找补:只要不是违法犯罪,哪怕他干点儿有违道德的事儿,当然不能违背民法公序良俗……又歪了!我是怎么了?专心表白啊现在不是考虑审核的时候啊!

对自己失望透顶,卡壳半晌儿,最终我决定,只说一句话:“只要是你的选择,不论对与错,我都陪着你。”

郗阳眨眨眼睛,抖掉睫毛上的小水珠,轻轻吐出三个字:“我懂了。”

他是不是真的懂了,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也可能是冷了,想赶紧往回走。

我这段没头没脑的诉说彻底失败了。我不仅没有表达清楚他在我心里有多重要,还扯上执法了,母胎solo32年我绝对是凭实力的。

张超说得没错,如果郗阳不收我,估计我就会保持童贞一辈子,最后安详辞世。

但惊喜的是——郗阳好像真的懂了!

他勾住我的脖子,我顺势低头,他凑过来,然后,在我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疼得直抽气,硬挺着没叫出声。郗阳到底是心疼我的,没给我咬破,很快松开了。

“以后,不准让我疼。”小王子命令道。

“是!”我立即遵命:“往后都听你的!”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我在冬夜飞雪里,在眼前人的身上,窥见了春日暖阳。

这就是郗阳,是郗法医,是警官,是郗博士,是郗小骗子,是我的小百合。

我常常想,他就像旧时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无意间迷失市井,被我得了便宜,捡回家去。

直到有次我俩聊天,提到海城最有名的那个家族,我说“那家人丁凋落,这一代只有一个小少爷”。小百合点点头,抹了把嘴角的起司奶油,说:“哦,那就是我啊!”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毛滂《踏莎行·元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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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日 我啃破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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