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日

第25日

“汽车焦尸案”查得我四处碰壁,“居民楼焦尸案”的侦破倒是相对顺利。四天之后,凶手在一家洗浴城落网,是在小区胡同口摆摊卖水果的小贩儿。

死者时年24岁,性别女,在一家私企做会计,租住在这里一年多,经常会在小贩儿的摊位买水果。

女孩儿很有礼貌,平时待人也很和善,小贩儿偶尔跟她攀谈,她也就友好地聊上几句家常。

但就是这样普通的举动,却让女孩儿遭受了无妄之灾,她哪里想得到跟她聊天的“老实人”,是个彻彻底底的猥琐男。

讯问小贩儿的时候,郝帅也来了。虽然他掉沟之后的模样比较惨,但多是皮外伤,加上他底子好,恢复也比一般人快。

原本郝帅可以再休几天,但是他一向自诩“龙城女性保护神”,听说了这案子当即气得冒烟,拖着没好利索的残腿就来上班了。

很多警察都有自己特别痛恨的犯罪类型,比如我在出入境的时候,最恨跨国拐卖儿童。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在西南边境那个抱着我的脖子大哭的孩子,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国家生活得是否还好。

郝帅从工作开始一直在刑侦,最恨以女性为犯罪对象的人,并打从心里觉得这种人是社会败类中的最下等。

讯问过程比较顺利,猥琐小贩儿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但不知是无知无畏,还是有恃无恐,叙述案情的过程中,他就像是个讲着别人故事的说书人,对被害人的称呼更是极度轻蔑,隔三差五就要冒出些污言秽语。

“我也是受害者啊,都是那个小娘们儿勾引我!”

猥琐小贩儿就像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开始了他的说辞。

“怎么勾引我?她天天来我这儿买水果,难道不是看上我了?”

“她之前处得对象,那男的整天到处鬼混,隔三差五就带个小姐出来,路过我水果摊多少回,她能不知道?”

“她为啥顺着那男的?肯定是自己心里有鬼,本来也是当婊.子的,还有什么脸管男人?”

问到行凶当天的情况,猥琐小贩儿表情变得极其痛苦,胡子眉毛皱成一团,再次强调自己也是受害者。

“那天我看她从外头回来,哭着往前走,我就叫住她,问她出了什么事儿?她说她对象骗她,其实已经结婚了,还跟我哭了半天。”

“当了小三儿她自己不知道?这种事儿还有脸往外说?跟我哭什么意思?还用说吗是不是?”

“说?说什么?你们听不出来她是在勾搭我呢?她这就是想找我啊!还跟我依依不舍的呢!我一看她这骚样儿——”

“诶好好,我好好说。我一看她回家了,我就立马收了摊儿,跟着就去了她家。”

“我当然知道她家的,之前跟在后面去看过啊!”

“为什么杀人?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她不让我弄,还伸手打了我,装得可纯了小骚娘们儿——”

“说他妈什么呢?!”我一时没忍住,在郝帅开口之前骂了起来,大洪忙拉住我。

畏缩小贩儿赶紧赔了笑:“政府您别生气,别生气。”

政府,对,他全程叫我们政府,但“三进宫”的经历只影响了他对警察的称呼习惯,却没改他烂在骨子里的坑脏。

小贩儿干瘪的脸挤出难看的笑:“政府您别生气啊,您这岁数还小,不懂这些个女的,她要是没那个心,也不能跟我哭不是?看我去了还给我开门,开门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了——”

“摆他妈什么摆!瞅瞅你那个逼样儿!”这次没等我说话,郝帅怒不可遏,“腾”地起身就要往前扑。

我和大洪赶紧拉他。“郝队,别冲动。”

“妈了个逼的这孙子什么时候毙?老子他妈亲自开枪!妈了个逼的操!”

“咣当”,郝帅一脚踢在旁边的桌子上。我当时心里一惊,生怕他再把腿踢折了,好在他没事儿。

郝帅组里的俩警员冲进来,好说歹说把他拉了出去。

猥琐小贩儿已经吓懵了,等讯问室再次平静下来,他就又挤出那个难看的笑,用憨憨的语气叫我们“政府”,说“政府教育得是”。

我忽然也笑了,这就是所谓的“老实人”。

郝帅我俩的做法足以被扣上“违反纪律”的帽子,但即便被说成是推卸责任,我还是想说,警察也是人,尤其面对这种残害无辜的罪犯,我很难保持完全理智。

讯问结束之后,我找到郝帅,拍着这小子的肩膀告诉他:“刚那孙子,正预备找下个作案目标呢。”然后我学着猥琐小贩儿的语调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政府抓住了……”

“没想到?龟孙子杀人偿命他想到了吗?”郝帅冷笑,我也跟着笑。当警察这么多年,最欣慰的事儿不是把案子破了,而是阻止了它发生,这一点,我和郝帅还有很多警察都是一样的。

可惜,我手头还有个案子没破呢……我又颓了……

起初我以为这案子与“汽车焦尸案”有关联,因为案情并未向社会公布,除非内部出了问题,否则沥青这个信息点只有警方和凶手知道。

结果抓到凶手之后我们才发现,这是一场无意间造成的“模仿”,是凶手在无知的情况下造成的巧合。

那天他敲门的时候,女孩儿以为是快递,看到是他还有点意外,起初是有些防备的,结果他掏出一袋橘子,说是不放心女孩儿所以过来看看。

女孩儿把变态当成了善良的大叔,开了门。

俩人在沙发上吃了橘子,又说了会儿话,猥琐小贩儿露出了尾巴,女孩儿当即警觉想跑。

可两人座位关系,猥琐小贩儿用身子遮挡,女孩儿无法往外逃,便转向卧室。就是在这时候,猥琐小贩儿掏出了他卖水果用的秤砣,照着女孩儿的后脑狠狠砸了下去。

讯问时凶手辩称,他只是一时冲动,想把女孩儿打晕,没想到一时失手。总之都是一时不慎,他绝非有意为之。

但法医们会刺破他的谎言,那力道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而是有意还是无心,我们刑警会原原本本将他携带秤砣进入民居的情况记在笔录中,让法庭作为审判依据。

至于沥青是怎么回事儿?

看到女孩儿头上的血窟窿,小贩儿知道坏事儿了,却没有仓皇逃走,而是留在屋子里,找寻可以毁尸灭迹的工具。

民居并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小贩儿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儿,意外地在阳台里发现了沥青和汽油。

他先用了沥青,因为他想着这东西粘在皮肤上拿不掉,点着之后就算人醒了也弄不下来,于是一股脑倒在了女孩儿身上,却怎么都点不着。

时间越久就越容易暴露,小贩儿有些心急,慌忙提来汽油,倒在女孩儿身上。这次一靠近火焰立马蹿起来,吓得他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无意间扶了把阳台门框。

门框上的指纹、客厅里的鞋印、沙发底下一小片橘子皮上的DNA,这些证据和楼下花坛里的秤砣一起,成为死者向世间诉说的媒介。

案件告破,凶手伏法,可我的疑问依旧存在——女孩儿家里为什么会有沥青和汽油?我们进行了多方排查,始终没能找到答案,死者父母也无法解释,他们的女儿并没有驾照,沥青更是奇怪。

如果能找到知情人就好了。我长长吐出口气,合上卷宗,就听到敲门声。灯光下,郗阳站在办公室门口。

“师兄忙完了?我们回家吧。”

凌晨两点的办公楼走廊,灯光并不算明亮,郗阳的眼中却有光彩。

回想我刚工作那年,单位警力不足,除了出入境的业务和案子,还总要参加各种大型的统一行动,三天两头跟着治安去抓黄赌毒、跟着交巡上路设卡、跟着经侦搞传销专案……

忙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一旦下了班,换下警服,从办公室里出来,对着空荡荡的走廊,总有种矫情的失落感。说出来不怕你们笑,郗阳出现在走廊上,一句“我们回家”,我竟然偷偷吸了吸鼻子。

郗阳穿着警衬,外头罩着宽大的医生袍,领带有些松了。他脖颈纤细,显得领口很低,露出喉结和雪白的脖颈。

今天小百合的衣服还算干净,我拉起他的手,果然在袖口看到一大片痕迹。

郗阳抿抿嘴:“那个……”

“又打了个杯子?”我问。

“没,这次没打碎,就是碰倒了,弄湿了袖子。”

“恩。”我点头。不在身上沾点儿东西就不是郗阳了。我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拉着他往前走。

“没弄湿案卷吧?”我问:“小周没骂你?”

“没啊。”小百合还挺骄傲:“有工作的时候我可小心了,而且周哥他人很好,虽然总是一张臭脸,但是很关心同事,我上次打碎的杯子还是他帮我收的。”

“是吗?”我冷飕飕道:“帮你收拾杯子呢,他真是个好人呢。”

郗阳怎么说?“对啊对啊!”然后叽里呱啦地讲着他周哥如何好。

我心中冷笑,呵,跟我夸别的男人,小百合你长没长心?是不是要我在醋缸里淹死了,尸体浮上来了,你才能想起来,拿个抄子把我捞出来,然后开始尸检?最后证明我是醋死的。

郗阳毫无自觉,兴高采烈讲了一路他周哥,跟小学生放学对家长讲学校见闻似的。

我心里叹气,26岁了,就算是第一次谈恋爱,这也太迟钝了。他是不是不爱我啊?我矫情地想。

事实上,从我亲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不仅仅因为张超说我是个“没什么前途的穷警察”,还因为我普通的人生经历。

小时候没遭受过霸凌,长大了也没有胃病,学习上没挂过科,工作上没遇到恶毒上司,父母双全,家庭和睦,还有个活泼妹妹。

要说洁癖确实有点儿,却是小时候老妈要求太严养成的,属于生活习惯。

哦对了,我还是个醋缸成精。但凡郗阳跟活物有个互动,甭管是什么,哪怕我家狗子,我心中的情绪都会一点一点向上升腾,最后堵到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有次郗阳玩儿狗,正开心呢,我说“你都玩儿了五分钟了,该我了”,郗阳立马抱起雪嘉,举到我面前,我把狗放地下,郗阳呆了两秒,突然脸色爆红。

难道因为我特别色?

总之我真的很普通,郗阳看上我哪一点?

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就是我的普通生活。

六岁父母双亡,被堂姑收养,受姑父虐待,终于盼来个舅舅,却是个心思深沉又下手狠辣的人。

自父母去世到遇见我之前,二十年间,郗阳就像个奥特曼,不停地遇见各种怪兽,打倒一个,下一集又有新物种出现。

他早习惯了危机四伏的生活,而最可怕的是,他不确定自己是谁,不知道那些记忆是真是假。

当我知道这一切之后,我才明白,郗阳紧紧抱我的时候,想要抱住的是他虚无的人生,我是他唯一认定的真实。

郗阳对我的情感,既是依赖,又是占有,他一边对我说谎,一边对我托付了全部的信任。

这个小傻瓜,从最开始就认定了这辈子只跟我在一起,但是他没告诉我,没有赌咒,没有誓言,他想对我说的一切,都在床上表达了。

我的小百合太可爱了!我有说过他动情时候的声音特别好听吗?哦我说过了。那我有说过他在床上的虎狼之词吗?没有是吧?那就对了,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对了,我醋精的本质万年未改,时至今日,我还是会因为他对实习生态度温柔而酸到半夜睡不着,然后把他从睡梦中捞起来再来一次。

比如现在,小百合就在卧室,我敲完键盘就要回去捞他了!因为今天海城局的荷叶头郭婷又来了,就是之前在我们局食堂见过的那个。

虽然这次人家是来开会,还特意给我和郗阳买了海城有名的米糕,但我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吃醋”的机会——吃他!

我关上电脑,溜回卧室,一开门,郗阳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我,迷迷糊糊叫了声“师兄”。

郗阳睡眠特别浅,跟他睡在一起我才知道,从前睡眠对于他而言跟枕戈待旦差不多,时常被噩梦侵扰,有时候整夜目不交睫。

难怪以前在警大见到郗阳的时候,他总是挂着黑眼圈,我还以为他纵欲过度……

我们在一起之后,郗阳的情况明显好转,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就出现了如今清心寡欲的假象。

我躺下,郗阳就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亲。我刚到脸红心跳的时候,他就放开我,伏在我胸口,找了个看起来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睡了……撩完就睡了,太过分了!

不行。我把他搂起来,低头回吻他,郗阳“哼唧”了两声,又迷迷糊糊睡着了。我不饶他,又把他给亲醒了,如此往复了三次,直到我把手往下探,郗阳就开始轻轻推我。

“师兄……我真的累了……好困啊……”

“不行。”不能饶了他。

郗阳长长吐了口气:“你还在吃醋啊?”

“对。”我强词夺理:“她给你送零食。”

郗阳无奈:“……米糕?”

“昂。”我不依不饶,吃不到我就不睡觉。

“她不是给你也……而且我又……不喜欢女的……”郗阳是真的困了,说话断断续续。

“跟性别无关。”我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咬郗阳的耳朵、脖子和喉结。

小百合看来是真的累了,要是平时早弹起来把我按住了,他不是扭捏的性子。

“不准睡。”我捏捏他的脸。

郗阳抗争未果,认命似的不再挣扎了。他又吐了口气,这次简直把魂儿都吐出来了。

“好吧。”说完,他像个小蛇似的游到床边,侧了个身:“师兄……你进来吧……我睡了……”

我:“……”

什么玩意儿?我当时都懵了。“小百合你别闹,你这样,我跟搞了个尸体有什么分别?”

“有啊。”郗阳眯着眼睛,哑着嗓子说:“侮辱尸体,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还拘役管制呢!唉,行吧,很有道理,逻辑满分!

我躺下,把小百合从床边儿拉回来,盖好被子。“你也不怕掉地上。”

“啊?不做了?”

怎么做我变态吗?

“快睡吧,我搂着你。”

“好。”郗阳一扭一扭钻到我怀里,在我身上蹭了蹭,很快又睡着了。

他睡得很安稳,我躁动了半天,心里却莫名满足。他在我怀里,我在他心里,这比什么都重要。??

关于小贩儿杀人的案子,动机之所以离谱,因为现实更离谱,是从同事经手的案件改编的。现实中的女孩儿没有被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但在小贩儿行动之前,他因为别的案子被抓了,讯问中交代了之后的犯罪计划。因为女生经常路过摊位,有时候身边有男人,他认定这女生不正经,觉得他也有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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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日 搂着我的脖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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