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比赛结束,便是漫长的周末。
宋清音在日记本记下今天的经历,写的过程中,心跳也怦然。
她放下笔,望了一会儿窗外,翻开新的一页,垂眸写下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中的句子: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宋清音的周末总是在刷题,偶尔有闲暇,她打开社交软件,浏览祁瑾宴的个人空间。
祁瑾宴的空间留言板上有三万多条留言,其中不乏爱慕之语。动态只有三条:一幅画,一张书籍分享,以及一张下雨天的窗户照片。
每一条动态下面都有数百人点赞回复,宋清音一条条看完,手指在键盘上停驻许久,却什么评论也没有发。
她有时候在班级群看见同学聊天,有人@祁瑾宴问一些问题,他偶尔会冒泡,宋清音就盯着他发的句子发呆。
新的一周,宋清音又看见了他。星期三,祁瑾宴不在。
宋清音抱着作业本问郑舣,他说:“哦,祁哥去北城参加物理竞赛了,这几天不会来上课,不用收他作业。”
“比赛时间是什么时候?”
郑舣在桌肚里玩一款手机塔防游戏,闻言想了一下:“好像是周四吧。”
晚上,宋清音写完作业,拿出手机,给祁瑾宴发了一条消息:【比赛加油/太阳。】
对方没有回复。宋清音去洗澡,洗完澡回来后,发现他在七分钟前回了消息。
雾散时风起:【谢谢。】
雾散时风起:【我在纪念品店,陶宏朗他们叫我给他们带纪念品。顺便给你买一个,你想要什么?】
雾散时风起:【图片】
宋清音点开那张图片,看见货架上有琳琅满目的冰箱贴、文具之类的旅游纪念品。
图片的角落里有一只手,修长分明,搭在一盒明信片上。
宋清音心里一跳,回复:【谢谢你。】
她犹豫两秒,又发:【我想要一张明信片,谢谢。】
她不知道祁瑾宴为什么会忽然给她带礼物。
她想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揣测,也许是因为她给他发消息,而他正好在纪念品店。
也许是因为,在他心里,自己是有一点点不同的同学。
一分钟后,手机亮起。
雾散时风起:【/OK】
从这天起,宋清音开始期待祁瑾宴带回来的明信片。
可是三天过去,他仍不回来,宋清音忍不住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雾散时风起:【下周。怎么了?】
宋清音:【没事,我就是想收作业。】
好像有点牵强。
她又加了一句:【还有点想看明信片。】
好像也有点奇怪。
可是已经发了,宋清音看了一会儿屏幕,正打算收起手机,他发来消息:【我这周还有一场比赛,下星期再回学校交作业。我先让人给你明信片。】
宋清音:【好,谢谢。】
她挑挑拣拣,从自己的图库里选出一张表示感谢的表情包发过去。
星期六,妈妈和叔叔不在家,妹妹将电视机开得很大声,打扰到宋清音做题。
宋清音便带着练习卷出了门,去小区附近的市图书馆。
恰在此时,祁瑾宴给她发消息,问清她的地点,说有人会带着明信片来找她。
宋清音回复完,盯着他的头像发了一会儿呆,关掉手机,从书包拿出试卷刷题。
过了三个小时,一个眼睛很大、看起来像初中生的男孩从图书馆楼梯走上来。
他转了两圈,经过宋清音身边时,探头看了她的试卷,看见试卷上方写着“夏城一中练习卷”,就问她:“你是祁哥哥的同学吗?宋、宋……”
“我是宋清音。”她小声回应,“你是祁瑾宴的朋友?”
“我是他表弟。”男孩取下书包,拿出一盒明信片给她。
“谢谢。”宋清音珍重地接过这盒明信片,收进书包放好。
男孩看着她的动作,忽然乖张地笑了一下,说:“姐姐,你收得好仔细。”
宋清音心脏一跳,觉得自己的秘密被一个初中男孩戳破。她若无其事地看着男孩,正打算说什么。
男孩说:“但是这些礼物,祁哥哥今天让我给了很多哥哥和姐姐,你是他最后一个提到的人。”
宋清音呆了一下,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傍晚,暮色染遍图书馆外的树梢。
宋清音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回家。她低头,踩着地面的夕阳余晖,想到自己一路追随他,在抓住他衣角,被海风吹过的那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窥见了天光。
但是,其实是错觉而已。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对所有人都温和,哪怕是15岁那年陌生的她。
宋清音回了家,妹妹在看电视,发现她回来,立刻把音量调得很大声。
宋清音没有看妹妹。她进了房间,放下书包,把自己摔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五分钟的呆,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学习。于是坐到桌前,戴上耳机听英语听力。
可是,有好几个重要单词,她都没有听清,练习册上错了六道题。
宋清音怅然放下手中的笔。
仔细想想,祁瑾宴只是做了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为什么,她仍然如此失落?
白天时,祁瑾宴不在学校,宋清音抱着书经过他空空荡荡的座位,侧头只看见窗外枝繁叶茂的乔木。
她安静地收回视线,和邬巧一起吃饭时,总是想到他的脸。
想到那个二月,梦境一样的公园里,他低头看着她,像神仙下凡。
新的一周,祁瑾宴从北城回来,一群男生扑上去跟他说话。
“祁哥肯定拿奖了,能不能请客!”
“祁哥,你以后是不是要走竞赛的路子,不用像我们一样惨兮兮准备高考?”
祁瑾宴说了几句什么。宋清音坐在前排,听见班级后面七嘴八舌的喧闹。
周末,小镇的朋友卫春花过生日,千里迢迢坐车来夏城找她。
宋清音带卫春花去外面吃饭,送了她一个小蛋糕。
卫春花一边吃蛋糕,一边说:“夏城的蛋糕好好吃,不像镇上的那么甜,但是……好好吃!”
宋清音微笑,望着蛋糕店外的街景发呆。
卫春花吃完蛋糕,看着宋清音问:“清音,你追到你的神仙了吗?”
“什么?”宋清音微微睁大眼睛,从街景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
卫春花说:“就是我们一直问你,你才肯说的那个,在夏城帮了你的神仙啊。你连他的名字都不肯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你喜欢他,也知道你是为了他来夏城。”
宋清音怔了片刻:“我没有说我喜欢他。”
起码,在来到夏城一中之前,她没有发现,原来自己喜欢他。
她是在长久的远远凝望之后,才发现了自己的暗恋,然后小心翼翼把这份暗恋藏好。
卫春花:“可是我们都看出来啦,怕你害羞,所以没说。”
宋清音望着桌上吃剩的蛋糕盘子,想到自己一次次经过他座位,风吹过他的衣角和她的发梢。
“没有。”宋清音说,“他知道了我的名字,仅此而已。”
晚上回去,宋清音收到一张明信片,北城寄来的,上面盖了邮戳,写着:
【To:宋清音
平安顺遂,天天开心。】
原来他早就寄了明信片,因为她说想看,所以让表弟多送给她一盒。
宋清音收好明信片,次日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满面红光地宣布竞赛获奖的名单,祁瑾宴被叫上台领取奖状和奖杯。
他仍然是那副沉静模样,脊背挺拔,眉目清平,帅气得让女生们议论纷纷。
宋清音站在队伍里,听着耳边各种艳羡和仰慕他的声音,遥遥望着他。
她想,怎么会有这样这样众生平等的温柔,无论是对待15岁作为陌生人的她,还是如今16岁作为普通同学的她。
下午放学,邬巧受到启发,借来一张离校卡,拉着宋清音混过门卫的检查,吃过晚饭,直奔书店而去。
落日给街道镀上一层夕阳余晖,在这样的街道上,总是容易想起心里的那个人。
宋清音的练习卷最近做完了,她在书店里逛了半天,买了一套化学老师推荐的练习卷。
然后,她去阅读拓展区,挑了一本《嫌疑人X的献身》。
她拿着这本书转过书架,迎面走来一个高挺的身影。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擦过,她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
宋清音呼吸微屏,下意识抬起头,看见祁瑾宴。
他眉骨英挺,双眸深邃,低头和她撞上视线。
宋清音像被烫到一样收回视线,两人打了招呼,她拿着这本书坐到书店窗户边的椅子上。
祁瑾宴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书架挑想看的书。
出了书店后,邬巧又拉着宋清音去奶茶店:“买杯奶茶吧,这样才有上晚自习课的动力。”
宋清音和邬巧去了奶茶店,结帐时,正好透过玻璃窗,看见祁瑾宴从书店出来。
回学校的路上,宋清音拎着奶茶抱着书,和祁瑾宴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祁哥,那不是你班上的女生吗?上次和你一起反抗校园霸凌的那个。”一个男生走过来,揽住祁瑾宴肩膀,“她还挺勇的,我早看钟骥驰不爽了。”
祁瑾宴点点头。
男生问:“你们怎么一路上都没说话,跟不认识一样?”
祁瑾宴瞥了男生一眼,男生拉长声调:“哦,怕她误会是吧?我还记得祁哥你高一时和前排那女生多说了几句话,她隔天就给你送情书了。祁哥你教我怎么俘获芳心啊。”
宋清音和邬巧进了清泽楼,徐老师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两人,把邬巧叫进办公室。
宋清音拿着刚刚在书店买的《嫌疑人X的献身》,一个人从走廊回班。因为晚自习还没开始,走廊人来人往,很多人追逐打闹。
有一个男生从后面跑过来,撞到宋清音肩膀。
宋清音被撞得踉跄一下,下意识攥紧奶茶,手里的书被撞到地上。
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扶住她,说:“当心。”
宋清音心脏一缩,侧头,看见树影拂动,祁瑾宴眉目英挺。
宋清音还没说什么,祁瑾宴就收回手,帮她捡起地上的书。
宋清音接过,道了谢,和他一起回教室。
走廊上,行人来来往往,却仿佛虚化成电影背景。他走在她身边,皂角淡香萦绕,刚才接触过的地方有点发麻。
两人并肩同行,宋清音假装看地板,余光放在他身上。
祁瑾宴视线笔直地望着前方,过了片刻,问她:“你这几天心情不好?”
宋清音摇摇头,发现他没看她,又补充说:“这几天没有心情不好。”
祁瑾宴没说话,两人又走了一段路。一阵秋日晚风吹过,把宋清音的柔软短发吹起,往祁瑾宴的方向飘。
祁瑾宴侧过头,看见她垂眸,灯光洒下,给她的眼睫毛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影。
祁瑾宴看她侧脸,快到教室门口,他问:“那最近怎么没找我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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