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燥热

奶茶店光线昏暗,祁瑾宴的声线低沉清冽,像细雪落满翠柏。

宋清音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半明半昧的巨大梦境中,看着老板娴熟地忙活,最后,祁瑾宴将那杯芋泥啵啵递到她手中。

大梦初醒。

他什么也没有再问,两人沉默地并肩走过一段路。

天桥路灯熄灭,他用手机手电筒的灯光照着两人脚下的路,小小一片亮光,像她晃动的心。

到了公交车站,宋清音小声说:“谢谢你请我喝奶茶,那我先回家了。”

祁瑾宴点头,公交车恰好进站。宋清音上车,刷卡,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才敢侧头看车站。

他手上也拿着一杯果茶,慢条斯理地往回走。晚风吹过他校服,怎么有人把校服也穿得这么好看。

公交车启动,宋清音坐在车上,像以往一样,和他一南一北地擦身而过。可是这次有点不一样,她垂眸看着手上的奶茶,许久没喝。

渐渐的,公交车驶出夏城一中附近,窗外的街灯明亮起来,光影掠过奶茶杯。

宋清音这才回过神来,还有心情想,看来断电并没有影响整座夏城。

她插好吸管喝了一口,寡淡的口感里掺着微微的甜,就像她年轻的生命。

她想起自己15岁那年来到这座城,遇见这个人。

从此仿佛跌入以他为名的海,喜怒哀乐都浸在这片海里,被他牵扯住全部的心神。

第二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大家跑完八百米,体育老师把同学们集合起来,说道:“你们这个月的趣味活动是3v3男女混合篮球,班上有没有女生会打篮球的?”

今天的太阳很晒,宋清音跑完八百米,气息有点喘。她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犹豫片刻,举起手。

体育老师眼睛一亮,点了宋清音:“你叫什么名字?水平怎么样?”

“我叫宋清音,会一点,能跑着把篮球投进球框。”

班上男生听了,都笑起来。

“不要笑,不要笑啊。”体育老师说,“有宋清音在,你们班稳了!这节课,女生们要练习定点投篮,男生去打球,我选几个打得好的。大家都要好好练,比赛时女生每投进一个球,就加一分。”

趣味活动,是夏城一中每月一度的课外运动,每次趣味活动的项目都有所不同。

不一会儿,体育委员从器材室借来篮球,老师宣布男女生分开活动。

宋清音和女生们一起练习投篮。好几个女生围在宋清音旁边,当她投进球,有人“哇哦”一声。

宋清音脸颊有点热。其实她并没有专业的老师,只是十五岁那年离开夏城,最后去看他一眼,日暮时分,他独自在操场打球,奔跑、加速、一跃而起,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线条,准确地穿过球框。

于是那年回去后,宋清音备战中考,偶尔上体育课,就在自由活动时间打篮球,渐渐地,也打得有模有样。

“接下来自由活动!”体育老师吹了个口哨,打断宋清音的回忆。

“清音,来玩杀人游戏!”几个女生坐在草坪上叫她。

宋清音走到草坪,和邬巧坐在一起。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坐着,也有人溜去小卖部买冰镇饮料。

玩到第二局,宋清音有点热,她用手扇风。

邬巧在旁边说:“好热,玩完这局,我们也去小卖部吧。”

宋清音:“好。”

不一会儿,第二局游戏结束。邬巧刚牵着宋清音的手站起来,六个男生拎着几大袋矿泉水和饮料进了操场,祁瑾宴拎着一袋可乐跟在他们后面。

“祁哥请大家喝饮料!”体育委员郑舣骄傲地展示手上的两大袋饮料,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人人都有份!”

“祁哥!谢谢祁哥!你怎么知道我快渴死了!”陶宏朗扑上去,挑了一瓶冰镇雪碧拧开。

众人都围过去拿,邬巧说:“祁瑾宴好大方。”然后欢快地跑过去。

宋清音站在人群之外,实在太热,她不想挤,想一会儿再过去。

她独自走到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坐着。

祁瑾宴从旁边经过,身姿挺拔,额发上沾了汗,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可乐。

他看见宋清音,停下来问她:“要喝点东西吗?矿泉水还是要可乐?”

宋清音心脏一跳,下意识开口:“可乐。”

因为每天做练习册时,都抬头看见他给的可乐。

祁瑾宴把可乐抛过来,宋清音手忙脚乱地接住。

宛若美梦重现。

她轻声道谢,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二氧化碳灌进她鼻腔。

好辣,但是她好欢喜。

下课铃敲响,老师喊“解散”,同学们一窝蜂回教室。

邬巧说着这个月趣味活动的事,宋清音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因为祁瑾宴和几个男生走在她前面。

下午的阳光投下来,被繁盛的乔木切割成一块块光斑。宋清音盯着他背影上跳跃的阳光,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燥热的风吹过他的衣角,也拂动她的发梢。

倏然,一个足球从球场斜飞过来,“砰”地一下砸到宋清音的膝盖。她惊叫了一声,前面几个男生都转过头来看。

一个高二男生跑过来,没有道歉的意思,踢着球想走。

无意间,他瞥见宋清音的眼睛,突然把足球踩在脚下说:“同学你好乖,哪个班的?给个联系方式呗,我给你买赔罪礼。”

“不用了。”宋清音摇头,往前走,“我没事。”

男生踢着球,拉住她胳膊,慢悠悠地说:“给一个呗同学,不要这么矜持啊。”

宋清音皱眉,正打算甩开男生的手,祁瑾宴清润醇和的声音响起:“她说了不用。”

男生不耐烦地转头一看,正想骂人,认出祁瑾宴,神色略微收敛。

班上其他几个男生也帮腔:

“对啊,干嘛欺负我们班女生。”

“她都不想给了。”

“别动手动脚的,丢一中的脸。”

那个男生的脸色变了又变,丢下一句“对不起”,匆匆离开。

邬巧小声说:“技术差的人就不应该出来踢球——没想到我们班男生还挺团结的。”

宋清音望着祁瑾宴挺拔的背影,轻“嗯”了一声。

转眼到了星期五,每月一度的趣味活动时间。

班主任徐老师穿着运动服,站在操场上,询问道:“你们体育老师选出来的选手是谁?”

众人七嘴八舌:

“祁瑾宴。”

“郑舣。”

“宋清音。”

“陶宏朗做替补。”

“老师,他们都打得挺好的,昨天体育老师抓着他们练习过了。”

徐老师笑:“行。你们四个先去热身吧,其他同学准备好定点投篮。”

班长上去抽签,抽出来的对手是高二(16)班。

“清音加油!”邬巧对着宋清音握拳,“去挫一挫文科班的锐气!”

宋清音肩负着邬巧的期待走上操场。

祁瑾宴扔给她一个球,宋清音的心脏漏跳一拍,运球的时候感觉自己掌心微汗,手感不太好。

“紧张?”祁瑾宴看着她动作。

宋清音停顿片刻,点点头。

祁瑾宴说:“像昨天练习时一样就行,你昨天的表现很好。放心把球传给我和郑舣,我们会配合你的动作。”

郑舣是体育委员,大高个,黑皮肤。他看着宋清音,笑出一脸灿烂的白牙:“是啊,宋清音,别有太大压力,你篮球打得挺好的,十六班肯定赢不了我们。”

宋清音听着他们的安慰,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她仍然不敢看祁瑾宴,安静地做热身,运球,慢跑跳跃。

裁判宣布入场,宋清音和队友们走进比赛场地。

十六班派出两女一男,两个女生一个在看裁判,另一个在看祁瑾宴。

裁判吹响口哨,比赛开始,众人认真起来。两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助威声:

“一班!加油!”

“十六班!加油!”

其中声音最大的助威是:“祁瑾宴!加油!”不知道是哪些女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难道文科班的女生也倒戈。

十六班的那个男生笑着“靠”了一声,笑骂道:“你们一班是实验班了不起啊,还用美男计。”

他拍着球从宋清音附近跑过,想将球传给同班女生。

宋清音灵巧绕过对手,突然夺走这个球。

男生惊愕地瞪大眼睛,两个十六班女生一起拦住她。宋清音转头看向祁瑾宴的方向,高高跃起,将篮球传给他。

祁瑾宴。她一边跑向他,一边盯着他修长分明的手。

祁瑾宴接住球,往篮球框跑,绕过三个人的拦截,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的一声,投中篮球框。

实验班的同学们站起欢呼,裁判给实验班计一分。

宋清音心弦一松,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两场比赛结束,实验班取得压倒性胜利,班级的积分系数翻了三倍。

“清音你好棒。”邬巧和班上女生围住宋清音。

宋清音微笑着,悄悄看向祁瑾宴。他站在人群里,好几个不认识的女生给他送矿泉水和毛巾,旁边的男生戏谑调侃。

宋清音收回视线,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谢谢,大家都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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